织雾第二次被领去县衙。
在她看到尸体之前,一个妇人却先一步赶到县衙认领了那具尸体。
织雾和刘甫到时,妇人已经扑在那脸、胸皆血肉模糊的尸体上哀嚎了一刻。
妇人只说,她家男人左肩后面有一道月牙形状的烫伤,和尸体完全吻合无误。
刘甫见事情突发变故,亲自翻看了尸体背面果真符合之后,随即皱眉询问妇人:“那这份路引怎么会在你丈夫身上?”
那妇人瞥了一眼,竟也没觉意外,反而语气从哭丧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几番嗫嚅之下,这才吐露:“我……我丈夫有盗窃的前科,想必是那日混乱中,他怕是一时顺手了……”
即便如此,刘甫心头的疑窦反而更大。
刘甫正欲对那妇人开口盘查,这时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从县衙外缓缓走来。
此人约莫三十岁上下,看向刘甫的眼神并不和善。
刘甫见到此人当即抱拳,口中唤了一声“罗县令”。
罗县令当着外人面自是没有说出什么重话,待他将刘甫叫进内堂之后,隐约的斥责还是传了出来。
过了片刻,刘甫出来后神色冷肃。
先前上头只是暗地里警告了一番,这一次直接明令禁止再继续调查刺客一案。
这罗县令背后所倚仗的,却是那位瑾王。
只是一切都实在过于巧合。
刘甫在这件事情上刚有一点进展,就立马被人打断。
而那妇人也不早不晚,恰好只早他们一步抵达县衙。
刘甫办案多年,自然不会轻易相信那妇人的言论。
待看见外面等候的织雾,刘甫心头却想到方才告诉她“认领丈夫尸体一事”时的情景。
诚然,刘甫最初也是刻意说的骇人听闻,想要用猝不及防的方式来诈出寻常人最为真实的反应。
可织雾当时所作出的不知情模样不像虚假。
对织雾的怀疑稍减之后,刘甫握紧手中佩刀,暂且搁下重重疑点,将先前的故意试探收敛,只当一场误会:“还请阿雾妹子见谅,今日属实是我失责,错将那具尸体当成了你丈夫。”
也就是说,织雾家里的丈夫没有任何问题。
这一切只是尸体主人本身是个小偷所造成的一场乌龙。
织雾一直紧绷的心弦从妇人开始认领尸体的那一刻便渐渐松开。
更重要的是,在等候刘甫的期间,织雾也在冷静下来后不断回想。
毕竟,家里的男人看起来完全的无害。
真要细思,脑海中浮现出身躯清癯的俊美丈夫于灯火下柔弱不能自理的羸弱模样……
织雾甚至也只会觉得他离开了她身边,会活不下去。
因而在听到刘甫说出确切的结果后,织雾的心绪也如大石头落地般,逐渐恢复了安宁。
刘甫对刺客一事但凡有所进展皆被罗县令处处掣肘,心情自是压抑。
送织雾出县衙时,他抬头看见墙上张贴的告示后,似想到近日那些人夸耀瑾王和太子皆为良臣的言论,不由就沉了眉。
“太子温文儒雅,待下如亲,与那瑾王绝非一丘之貉……”
民间虽不参与皇族派系争端,可刘甫在追捕刺客这件事上所表现出来的尽心尽力,及他私下与旁人表明的态度,无疑是仰慕太子的党派。
织雾耳边冷不丁又一回听见有人提及有关太子的事情,心口似有所感,总有一股莫名的阴寒萦绕其间。
大概也是看过书的缘由……
在织雾心中瑾王自是穷凶极恶,但那位几乎快要被赞誉为谪仙的太子于书中后来做过的事情,同样令人肝颤。
前者不过是想要铲除异己,都被传得心狠手辣。
殊不知手上染满鲜血却仍旧能在百姓心中保持着圣洁温润人设而不崩的太子殿下,更不会是什么简单角色。
整本书看下来,那也都不过是在百姓头顶高高云端上勾心斗角的煊赫贵胄们的杀戮游戏。
与他们这些平民反倒极其遥远。
路口徐老伯恰好要回村里,刘甫便将织雾送到徐老伯的牛车跟前。
只是要转身离开时,坐上牛车的女子忽然将他唤住。
“刘大哥……”
织雾拧了拧指尖,一番犹疑之后,掖在心窝里的话仍是问出了口:“那刺客是不是有了更为详细的特征?”
织雾能感觉到刘甫今日是在特意诈她的反应是否有异。
他追查刺客十分用心,怀疑的名单里不光是织雾、织雾的丈夫、方才那具尸体,甚至来认尸的妇人,在他眼中多半都染上了浓重的嫌疑。
刘甫闻言却皱起眉,口吻愈沉,“罗县令不许我再继续查……”
织雾发觉他语气隐有不甘,却开门见山地同他缓缓表态。
“我愿意帮刘大哥。”
“若是刺客有什么特征,我可以在村子里帮忙留意。”
“毕竟……”
织雾口吻略为笃定道:“我当天险些被刺客掐死,认出他的概率……应当会比其他人的概率更大。”
刺客经过专门的训练,极其擅长伪装,要找出对方本就是难上加难的棘手事情。
刘甫听到这话颇为意外。
他自然不会因为织雾一介女流而轻视对方。
相反,织雾的话让他想到许多受害者在遇到凶手后本能的惊惧反应。
纵使皮囊可以伪装,但直觉有时候的确会比眼睛更加准确……
刘甫沉默一番,不由问道:“你果真愿意帮我?”
他对这件事情当然没有放弃。
背靠瑾王的罗县令特地来阻止他调查,这当中必然有鬼,越是如此反而就代表越发接近真相。
织雾若知晓刘甫心中所想,也会赞成他的猜测。
在“书”中太子回宫的开端剧情中,织雾记得一笔带过的剧情里的确是个捕快抓获了刺客。
不管这个捕快是不是刘甫,她都需要他能继续坚持下去。
更重要的是,三月初一那日是织雾这副身体原主会死的起因,当天刺客于山神庙中杀人灭口,险些就掐死织雾。
即便她不是死于刺客之手,刺客多半也会知道她死于何种缘由。
所以她比谁都愿意帮助刘甫。
刘甫沉吟了片刻,似乎思索了许多。
他顿了顿,随即对织雾道:“三个刺客已经死了两个,剩下那个曾被我用钝刀砍到小腿。”
“按时日掐算,刺客若是还活着,断然无法利落走路。”
织雾听到这话,一颗将将要放下的心又陡然一提。
“那对方会不会伪装成能正常走路没有受伤的模样?”
刘甫当即否认,“我办案多年,将歹人就地正法也是常有的事情,断然不可能会弄错。”
砍出去的那一刀会造成怎样的伤害,刘甫对这点自是很有把握。
“对方即便可以勉强下地,走路也必然会大汗淋漓,艰难支撑。”
甚至短期内,伤口还会重新裂开流血。
织雾仔细将刘甫说出的特征一一记下后,同他点头示意,这才回了村里。
一番波折,织雾回到家时已是黄昏。
她推开篱笆小院围起的矮门,远远便瞧见了霞光落在窗口男人清瘦的脊背上。
屋里的男人如今身体恢复了一些,下榻虽然困难但也会坚持来到窗下翻阅一本破旧医书。
此刻日沉西山,晚霞的微光覆于他的面庞,如玉山笼上了朦胧薄纱,令他容貌看起来比白日冷清气质多出了一缕别样的艳。
织雾自是无法描绘出那般不俗之姿,只觉好看的画面令人眼睛都好似受到了温柔抚慰。
她一面恍神,一面正要进到家门。
可手指搭上门框的瞬间,刘甫最后与她交代的话犹如几道惊雷劈入了天灵盖般……
连带着脚下轻快的步伐都瞬间凝滞。
刘甫说,刺客的皮囊可以伪装,但腿脚不便却很难伪装。
鬼使神差间,织雾忽然想到了丈夫也一直无法下地走路的事情。
连日来都被忽略的巨大迷惑缓缓浮上心头:对方之前明明伤在眼上,为什么路也会走不得?
他的腿一直行动不便,即便偶尔下地行动,也都是织雾积极从旁搀扶。
即便如此,男人走路也异常艰难……
织雾的心渐渐沉入了水中。
原本张口要唤“夫君”的喉咙也好似梗入了泥泞。
倘若只是一场误会,那也就虚惊一场罢了。
可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产生差错……
细细想来,要是家里的“夫君”是个双手染满鲜血的恶人,她还与对方一直同屋生活,甚至每晚都在对方的眼皮底下乖乖入眠……
这与一只抵在豺狼血腥齿下的软绵羊羔有何差异?
*
织雾今日回来颇有些晚。
男人见她脸色微白,似乎疲惫,端了杯茶给她。
织雾心不在焉地接住,低头看去时,却在杯中的倒影里瞧见了对方偏头打量她的模样。
一双深邃眼眸寂如浓夜,眸底的情绪晦暗至极。
织雾手一抖,那茶水便洒落在了桌上。
她掩住袖下轻颤的指尖,竟没敢喝。
眼睁睁看着那跌倒的杯子就要从桌面轱辘滚远。
宽厚的手掌在这时落入美人眼帘之下,扶稳了险些滚落的杯。
手掌的主人低垂下视线,缓缓开口:“阿雾?”
发觉自己竟当着对方的面摔了杯子……
织雾连忙敛住怯怕的情绪,语气也弱了许多,轻声解释,“夫君,我头晕。”
“不知是不是病了……”
因为紧张,美人眼睫也好似沾染了潮意,眸中水色愈湿。
晏殷扫了她一眼,却语气不变道:“这些时日你一直在地上睡,也许是受凉了……”
“不如去榻上休息片刻?”
织雾见他伸手过来,不敢拒绝,自是拖着沉重步伐一步一步走到榻旁。
待她褪了鞋儿躺下,在男人转身时,她又好似想起什么揪住他的袖摆。
伴随着怀疑逐步的加深,一个大胆的主意登时涌上心头。
一双清圆的眼眸直直地对上他的视线,织雾心颤不已,却仍鼓足了勇气,口吻愈发轻软道:“夫君,我今晚……想喝粥。”
“夫君能否帮忙熬一碗白粥?”
米就在厨房里,不难寻,熬粥的流程也就是将米淘净,置入水中一直熬煮得粘稠即刻。
对于男人来说,唯一麻烦的就是需要他从这里一直走到门口,然后跨过门槛再走去外面厨房。
对于正常人极短也极正常的路程,对他来说,却不吝于爬一座山般费劲。
果不其然,男人在听到这话后,徐徐垂落目光。
他低头看向躺在枕上眸光轻颤的美人,对方抿着红唇轻轻压抑吐息,紧紧扣住的玉嫩指尖甚至绷到泛白。
似乎在他面前隐忍着极可怕的事情。
在织雾被他暗沉沉的眸子盯得头皮发麻之时,男人却垂眸莫名笑了一声。
织雾从未听他笑过。
那掠过耳畔一瞬间的声音宛若风拂,几乎让她以为自己生出了错觉。
他语气极淡,偏生嗓音又极为清润好听。
“好。”
晏殷答应下来后,从床头抽取出了一条细长的棍。
他披上外衣,支着棍,后背朝着织雾,一步一步朝门畔走去。
直到人彻底走出了视线范围,织雾才蓦地松开了指尖,后背紧贴肌肤的一层内衫也几乎濡湿。
不到半个时辰。
等粥熬好端来,男人再度重新走进屋来时,织雾不动声色地在他腿间巡睃,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刘甫说过,如果刺客强行走路,多半会崩开伤口重新淌血。
可他裤脚上一点痕迹都不见有……
所以,果然是自己太过紧张误会了吗?
在她眸底渐渐浮出迷茫之际,这一次抬手接过粥碗时,却不知是不是方才过于紧张用力,以至于在接住碗底的瞬间,指尖一软,竟再度摔了一次。
一碗白花花的米粥顿时跌落在地。
“哗啦”的刺耳碎裂声瞬间盖过了一切。
头一次失手撒了茶水也就罢了,可第二次,怎么看都怎么像是故意在糟践旁人的好心……
室内在碗跌碎之后骤然陷入一阵沉寂。
坐在榻上的美人怔了怔,随即声音极小地唤了句“夫君”。
“抱歉……”
她眸色略显无措,这次说出口的道歉显然要比方才真心许多。
拖着残疾的病体忙碌半晌为她熬出的粥就这么毁了,换做正常人也许早就沉了脸色。
可晏殷却只神色淡然地看着这一切,好似只看见了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般。
他答了句“没关系”。
接着就要一手支撑着手拐,颇艰难地俯身去捡起地上碎片。
织雾知晓自己这样有多过分,见状连忙掀了软衾,下榻去阻止他。
“我睡上一觉好许多了,夫君还是让我来吧。”
惭愧的情绪掺杂在弱弱的语气里,明显是心虚得不行。
织雾双手搭在丈夫的臂弯,将男人搀扶坐下,又快速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
一顿折腾下来,天是彻底黑了。
织雾心中忐忑不安,发觉通过这样浅显的试探实在看不出什么。
为了打消心里那些怪诞的疑点,索性提出给男人按揉腿上的穴位。
“我是跟杨大嫂学的,杨大嫂说,她生孩子那会儿时常腿上酸疼,刘大哥不知是从哪里学了一套揉捏腿上穴位的方法帮助缓解酸痛……”
“夫君一直不良于行,想必也是缺乏了穴位刺激,多揉捏揉捏也许能疏通血脉,让腿脚恢复一些。”
晏殷腿脚不便,勉强坐在榻侧。
他手里的细拐被织雾接过随手放到了他抬手触碰不到的地方。
不等晏殷拒绝,织雾便揣着心思试探着与他拉近距离。
屋里的地方不是很大。
她靠近时,膝盖隔着薄裙难免触碰到男人的大腿,裹着一阵幽香贴近。
和上次“扶他”不同。
上回半是试探颇迟疑地想要解开他的裤腰,这次却带着一种生怕他会不允的笨拙莽撞。
美人敛住唇齿间的轻微呼吸,完全不敢与男人视线相触。
她指尖碰到他的腰,晏殷都并未阻止。
他只是缓慢低下头,黑眸斜睨着她紧张的动作。
这几乎是他们距离最近的一次。
她俯身凑近,光洁的额好几次就要撞到他的下巴。
退缩时,那白晃晃的娇艳面颊便又抵在了他眼皮下。
“既然只需要揉捏穴位,裤脚卷起来也是一样。”
“只是……”
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然近得过分越界。
男人垂下长睫,微凉的吐息几乎就落在了织雾的软嫩面颊,语气轻柔地、却又字字清晰地掼进她的耳廓。
“你果真要看吗?”
织雾的心跳骤地一窒。
她颇为错愕看向他。
“夫……夫君……”
在抬眼对上对方黑眸的瞬间,臂上猛然竖起的汗毛让她本能想退。
可冰凉的指尖却落入了对方的掌心下,在她下意识想收回来的时候,被扼住。
在略显惊慌的妻子做出下一个举动之前,男人晦暗不明的黑眸凝着她的面庞,继续淡声说道:“我的膝盖没什么力气……”
“劳烦阿雾替我将裤脚卷起。”
他近乎善解人意提出的要求,恰好似给瞌睡人及时送来的一只枕,让织雾都毫无预料地愣住。
片刻。
一番设计之下终于顺利撩起男人的衣摆。
织雾如愿看清楚对方卷起裤脚后,露出的完好无损的腿。
以及,更为出人意料的画面跟着映入眼帘……
在他红肿膝盖两侧露出的一截针头,竟是被一根材质特殊的软针所贯穿。
“一个月前,你用这根针贯穿了我的膝盖,一门心思要为我治病。”
“不过……”
“想来是我身体太弱,没能成功。”
晏殷掀起眼睑,看向灯火下脸色微微发白的美人,“我觉得效果并不是很好……”
“阿雾觉得呢?”
他的腿素日里皆遮掩于衣袍下,织雾从未见过。
纵使她有一瞬间怀疑过他是刺客时,脑海中掠过的百般情景,也都不如眼前这一幕要来得画面残忍。
男子的腿和女子不同,他看着清瘦羸弱,可卷起衣摆后,露出的一截腿却并不是想象中的伶仃细瘦。
本就健壮的腿,即便苍白也颇具力量感。
若是没有被这根针所禁锢,他绝不可能日日如同一个废人般,要倚仗着手拐才能勉强艰难行步。
在头脑一片空白的状况下,织雾勉强与他应答了几句,更是从对方漫不经心的话语中得知,自己竟不止帮他“治疗”过腿这一处地方。
无意中增加的信息串联起刚开始见面时的情形,另一些隐晦的事情仿佛也逐渐浮出水面。
他们两个人之间,丈夫不仅是没有危险的那一个,而且,织雾这幅身体原本的主人才是施害者。
原身一直在虐待自己的丈夫,且不是一日两日。
织雾骤然想到杨大嫂提及某次经过时听见屋里骨头折断的声音。
她隐晦地提及到那天晚上,不用询问出具体的情形,晏殷便开口道:“只是手指被阿雾不小心拧得脱臼罢了……”
他的语气寻常如家常便饭。
更让织雾感到不可思议地不是他淡然的语气,而是他这幅温驯至极、完完全全习惯于被原身虐待的人夫模样。
可若非如此,他焉能乖乖地让人将一根堪比钉子样的针硬生生扎穿膝盖?
织雾余光瞧见本该健康的膝盖红肿不堪模样,不由暗吸了口凉气。
丈夫看起来一直便极其羸弱。
当时不反抗多半也是为人单纯,竟连妻子这样的话都会信。
以至于现在连路都走不了,还都只归纳于是自己身体不好,无法激发出针刺的调养效果……
也许是因为先前眼盲的处境过于无助,他竟全心全意信任自己的妻子,任由对方虐待自己,也满是为她着想,自己默默忍受着伤痛都不去县衙向罗县令告发。
身上的伤口是她欺的,就连腿疾也是她所害。
寻常人哪怕是坏,只怕也根本做不到原身这样的心狠手辣。
更别说原身能够面不改色的撒谎,对杨大嫂她们说,这些都是在给男人治病。
这一刻,织雾才意识到,原身对丈夫的虐待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可这样拙劣的谎话外人不知情也就罢了,偏偏……眼前的男人却全都相信。
织雾从前与世隔绝般被困在绣楼中,日日与闲书为伴,连看见书中一只兔子为了报恩死去都会感到心口窒闷,又哪里经历过这样残忍的事?
自己竟还险些误会柔弱的丈夫是个什么穷凶极恶的人……
饶是如此,被误会、被虐待得遍体鳞伤的丈夫更是一次都没有主动抱怨。
想到这里,织雾心下更感惭愧。
好似那苦难至极的话本看到了紧要处,嫩白的眼尾都止不住微微泛红。
她不安地掐着指尖,自是不敢相信。
这世上,怎会有她夫君这样如此单纯柔弱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