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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潇湘(十)

    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温寒烟根本不打算再同他们废话,干脆利落挥出一剑。

    【剑覆河山】在技能栏中泛起光泽。

    流云剑身蒙蒙,剑光却澄莹,蕴着浩瀚剑意的剑风轰然斩落,直朝着云澜剑尊以摧枯拉朽之势杀去。

    谁也没想到温寒烟说动手就动手,而且动得毫不留情。

    陆鸿雪一怔,但剑修之间的斗法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他再想出手时已然来不及。

    流云剑风裹挟着狂风,所过之处朱雀台地砖寸寸碎裂,瞬息而至。

    剑风扑面,云澜剑尊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他抬手放出一道灵光笼罩在纪宛晴身上,这才一震袖摆,单手探入虚空拔剑,不紧不慢迎上流云剑意。

    轰——

    剑风相撞,形成一股强烈的气流朝着四周辐射而去。

    朱雀台旁围观的弟子,境界稍微低一些的已经不受控制地弯腰吐出一口血,被剑意震伤。

    他们惊愕地望着温寒烟。

    ——温师姐竟然能与云澜剑尊对上一剑。

    那可是云澜剑尊,潇湘剑宗最强大的剑修,天下第一剑。

    温寒烟一击不成,并不恋战,旋身飞退几步。

    她身体依旧虚弱,强弩之末般根本跟不上她的意识。

    这对修士来说简直是大忌,稍有不慎便会陷入死无葬身之地的险境之中。

    温寒烟压下胸口沸腾的血气,被反震偏头吐出一口血,表情却十分畅快。

    她笑:“季青林,还没死吧?看完刚才一出戏,还说我是师尊最宠爱的弟子么?”

    季青林早在察觉到云澜剑尊拔剑时,便已经远远退到一边,闻言脸色不太好看。

    纪宛晴和温寒烟同为师尊的弟子,此刻身体也都虚弱不堪。

    然而此刻,她们一个安然无恙地坐在椅子上,被强大的灵力保护着。

    另一个却浑身浴血,强撑着拔剑应敌。

    他眸光涩然,低下头,再也说不出那些话。

    坐在雅座上的灵云峰峰主却猛地皱眉冷喝一声:“竖子尔敢放肆!”

    他对温寒烟虽然并不熟悉,但对于她先前的经历也有所耳闻。

    温寒烟就算苏醒过来,修为也应当倒退不少,如今能勉强登上朱雀台已是不易,更何谈是云澜剑尊的对手。

    然而他却没想到,温寒烟竟然能与云澜剑尊交锋一剑后,没有明显落入下风。

    他猛然察觉到不对劲。

    温寒烟却扬起唇角,似笑非笑:“放肆?不放肆任你们欺辱么?”

    “事实我已尽数说给你们听,潇湘剑宗却不愿给我个公道。”

    “那这公道,我便自己来讨。”

    温寒烟墨发无风自动,她鼻腔里逸出一声轻笑,“今日,我偏要放肆,你待如何?”

    云澜剑尊看着她,脸上流露出转瞬即逝的失望。

    良久,他冷冷吐出几个字:“大逆不道,大言不惭。”

    与此同时,云澜剑尊双手飞快结印,纯白衣摆随风狂舞,身后涌现起大盛灵光,凝成一把巨剑直欲戳穿苍穹。

    “那我今日,便清理门户。”

    “师尊!不可!”季青林惊呼一声,足尖一点下意识飞身而来。

    然而下一刻,他便被轰然涌动的灵压掀得拔地而起,倒飞几步撞在玉柱上动弹不得。

    巨剑反射着锋锐冷光,高悬于天幕之中,居高临下朝着温寒烟轰然斩下!

    云澜剑尊先前出手显然留有余地,这一次却丝毫未念及旧情。

    脊背仿佛被一座大山死死压制住,温寒烟当即承受不住地喷出一口血沫。

    好不容易被丹药修复了三成的经脉,再次寸寸断裂。勉强能够运转的丹田,也隐隐有重新碎回去的趋势。

    她耳中一片轰鸣,周遭的一切都似流水般褪去。

    朦胧之际,她仿佛听见季青林嘶哑的吼声。

    “师尊,手下留情!”

    “血阵……她会结血阵,她的身体已经无法再承受一次血阵的消耗了!”

    “寒烟——!”

    声响嘈杂,不知道属于谁的声音高一声低一声,听上去极其惨烈。

    就像是回到了她以身炼器,镇压寂烬渊那一日。

    只是,终究不一样了。

    上一次,她身后有师兄师尊,在一片安宁中沉沉地睡去。

    这一次,她身后空无一人。

    她决不能在此倒下。

    温寒烟猛然睁开眼睛,在如岳灵压下艰难抬起手臂,拭去唇畔鲜血。

    然后她直接借着血液单手掐诀,另一只手攥紧了流云剑柄,咬牙主动迎上巨剑。

    血阵结成,血色红光猝然闪烁。

    白衣女子一身白裙已经被鲜血浸透,仿佛一朵朵盛放的曼陀罗花。

    季青林目眦欲裂。

    他看出温寒烟眼底的决然,知道她这是想鱼死网破。

    “师尊!”

    季青林口中只来得及发出两个不成意义的音节,便见温寒烟的身影已迎上擎天巨剑。

    砰——

    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几乎是同时,所有人都不自觉抬起眼,朝着半空中望去。

    然而朱雀台旁巨树倾倒,瓦片翻飞,空气中尘烟弥漫,他们什么也看不清。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名弟子发出一声惊呼。

    “云、云澜剑尊!”

    陆鸿雪皱眉朝虚空之中望去,看清之后便是一愣。

    “师叔……?”

    尘烟消散,白衣女子唇畔染血,鲜血不断从她口中涌出,顺着下颌流淌下来,染红了莹白的皮肤,滴滴答答坠落在前襟上。

    然而她右手却紧紧攥着剑柄,一动不动。

    剑尖没入另一道白色身影胸口,血花无声绽放,将那身华贵繁复的道袍染上瑰靡血色。

    季青林惊得呆住,半晌才找回声音:“师尊!”

    他又看向温寒烟,“寒烟,你……”

    温寒烟根本不理他,她定定望着近在咫尺那双淡漠眼眸,一边咳血一边笑。

    “师尊。”她说,“这一剑,如何?”

    云澜剑尊垂眼看着没入胸口的流云剑,唇畔逸出一缕血痕。

    良久,他闭上眼睛,“甚好。”

    方才天地震荡,而她不偏不倚朝他奔来,像是一朵艳丽的花。

    他看见她那双漂亮的眼睛。

    可里面闪烁着明亮的光泽,不是依恋敬仰,而是冷淡的战意。

    还是纪宛晴更像。

    比起温寒烟,纪宛晴更像是他记忆中那个笑靥妍妍的少女。

    这么想着,云澜剑尊却无端回想起他曾经教导她的那些岁月。

    她无数次缠着他不放手,偏要学最厉害、最漂亮的一剑。

    季青林看不过去:“寒烟,你究竟是想要好看,还是想要厉害?”

    温寒烟贪心:“都要不行么?”

    说罢她便轻巧抄起一柄木剑,挽了个潇洒的剑花。

    “先这样。”她脚步一点,裙摆荡开,像是盛放的花瓣,足尖一踮,“再这样。”

    季青林看着她,感觉这不像是剑法,更像是跳舞,但却觉得有趣,挪不开视线。

    云澜剑尊只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花里胡哨。”

    温寒烟一顿,刷刷收了剑势,颠颠跑回来,表情有点受伤:“这样不好吗?”

    “剑道最忌繁杂。”云澜剑尊起身接过她手中木剑,轻描淡写一挥,扫出一道淡淡劲风。

    “看好。”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棵粗壮古树一声哀鸣,树干被拦腰斩断,轰然倒地。

    草叶纷飞间,温寒烟惊愕抬眸。

    云澜剑尊将木剑递给她。

    “记住,返璞才能归真。”

    ……

    五百年过去,当年那个少女用这一剑,给了他回答。

    云澜剑尊手中动作却一顿,巨剑轰然砸落。

    偏了一寸。

    下一瞬,他胸口一痛,流云剑当胸没入。

    紧接着,他听见她清清冷冷的声音。

    “就凭你,也配教我?”

    ……

    “云澜剑尊——!”

    “剑尊!!”

    “……”

    无数道悲怆中蕴着愤慨的声音从地面上传来,唤回温寒烟的神智。

    她现在浑身没有哪一处不在疼。

    云澜剑尊的剑意太霸道强横,尽管没有真正落在她身上,可光是被余波扫到,她如今的身体都无法承受。

    一击得手,温寒烟心知陆鸿雪绝不会轻易放过她,当即飞身便要走。

    她寡不敌众,长留在这里绝对不是好事。

    然而身体却跟不上念头,她勉强抬起脚跟时,身后已有一道漾着滔天盛怒的剑风席卷而来。

    “温寒烟——”

    陆鸿雪双指并拢直指温寒烟,紧接着反手向下一压。

    “给我下来!”

    血阵在替她抵御擎天巨剑时便已经耗费了八成,陆鸿雪的剑意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血阵瞬间尽散,温寒烟招架不住,勉强凭借本能挪动身形,避开一击。

    流云剑察觉到主人状况危急,嗡鸣一声自发从云澜剑尊胸口抽离,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飞向她掌心。

    温寒烟眼前一亮,一把攥住流云剑柄,顺着惯性躲开如影随形的几道剑风,重新落回地面。

    经过一番混乱,先前朱雀台旁围拢的弟子站位已经重新打散。

    在云澜剑尊出手之际,弟子们一改先前向前挤的动作,争相恐后地向后躲。

    一来二去,那名透过人群缝隙观礼的弟子,此刻正巧被挤到了前面去,站在最前方。

    温寒烟轻巧落在他身侧,一阵微弱的气流带来很淡的清香,然而浓郁的血腥气却压住那抹不知名的淡香。

    弟子一愣,浑身倏地一颤,肌肉僵硬紧绷了几秒钟,又重新放松下来。

    他低下头,眸底猩红光芒闪跃一下,神情中的惊愕逐渐褪去,变成一片空白。

    温寒烟落在朱雀台外围,当即足尖一点便要跃下。

    然而流云剑却猛然一动,将她向回扯。

    温寒烟身体因为血阵献祭之后更亏空虚弱,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能支撑着站在原地都很困难,行动全凭一口气支撑着。

    她一时不察,险些被它扯了个趔趄。

    【是你吗?】温寒烟问。

    系统一脸懵逼:【……不是啊?我什么都没干。】

    温寒烟来不及多想,掌心流云剑又是一动。

    这一次,它动静愈发剧烈,像是被拎着耳朵的兔子一般狂乱挣扎。

    她几乎控制不住,让它脱手而去。

    怎么回事?

    温寒烟愕然,依稀看见灰蒙蒙剑身上闪过一抹淡淡的绯红。

    看错了吗?

    “温寒烟,你重伤自己的师尊,现在还想往哪里逃?!”

    陆鸿雪的声音紧随其后,温寒烟无暇顾及别的,攥紧了流云剑便再次转身飞退。

    然而她刚一用力,流云剑便前所未有地挣扎起来,震颤嗡鸣着,剑尖直指陆鸿雪。

    “流云!”温寒烟高声唤道,“回来!”

    这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陆鸿雪的剑风已经紧随而来,几乎扑上她面门。

    就在这时,斜地里冷不丁伸出一只手,稳稳按在她手腕上。

    温寒烟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方才还走火入魔般乱窜的流云剑,竟然在这人手下肉眼可见地乖顺下来。

    她愕然抬眸,看见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师姐。”他看着她微笑,“小心。”

    分明是一张掉进人堆里根本找不出来的脸。

    可就在他勾唇的那一瞬间,看上去竟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邪气,连带着那张没有任何记忆点的脸,都变得迷人起来。

    温寒烟皱眉,但也来不及多想,罡风呼啸,陆鸿雪的剑意已经杀至她身前。

    *

    寂烬渊中萦绕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气息,日光穿不透密林,四周一片昏暗。

    以鲜血绘制的阵法正中,丝丝缕缕黑雾缭绕弥漫。

    一抹纯白色的光晕却在黑雾中钻进钻出,窜来窜去。

    [叮!请出手替白月光解决出言不逊、忘恩负义的炮灰弟子,对他嗜血勾唇:“我的女人,你也敢动?”]

    [叮!请教训白月光那个偏心徇私、藕断丝连的炮灰师兄,掐住她纤细的腰身,在她耳边吹气:“谁给你的勇气碰她!哪只手碰的,你自己了断还是我动手?”]

    [叮!请废了白月光那个假高冷真自私的炮灰师尊,然后狰狞一笑:“从今天起你是我的,我要你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不准你为别的男人伤心流泪。”]

    [叮!检测到白月光生命垂危,请立即救她于水火,捧着她的脸痛彻心扉:“你给我醒来,我命令你立刻给我睁开眼睛,听到没有!”]

    [叮!]

    [叮!]

    [……]

    黑雾弥漫,探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一把将白色光团捏碎。

    片刻后,里面传来一道声音。

    懒洋洋的,压着几分冷冽的戾意。

    “闭嘴。”

    “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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