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夏无且过来之后,诊断淳于越腿骨两处断裂,需卧床静养至少百日。
“既如此,送淳于仆射回府养伤。”嬴政冷淡道,说完看了李然一眼,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李然没看懂,以为亲爹不满,垂着头,委屈的辩解道:”父王,您听我说,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有起床气,就是半睡半醒之间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
“王上,十九公子年幼,便是臣父每日醒来之前也不慎冷静。”王贲忙上前道。
嬴政看他一眼,然后冷哼一声,对李然道:“罚你将手上剩余五十张纸全部送给仆射赔罪。”
“……”李然迷茫的抬头看着嬴政,纸不都给亲爹了,自己哪里有?这是……
哦哦哦!
她懂了,这就是护短?
好感动!
这如山般深沉的父爱她感受到了。
“行了,扶苏,你亲自压他回去思过!”嬴政见这蠢孩子竟然要笑,忙呵斥道。
扶苏忙拉了李然走,走了两步李然突然叫道:“我的鞋呢?谁偷了我的鞋?”
等侍卫们拿回她踹出去的鞋子,李然才随扶苏离开,路上蹦蹦跳跳的很不雅观。
众人看着十九公子这模样,再看看王上看不出一丝情绪的脸,纷纷问候淳于越之后,离宫了。
虽说未来不管如何,但现在,十九公子即便再受宠,那就还是个孩子。
淳于越都快疼晕过去,不过在听到赔偿自己纸的时候清醒了片刻,随即还是疼的忘了其他。
回到寝宫,扶苏严肃的看着李然道:“你是故意的?然弟,这里是大秦皇宫,淳于夫子是朝臣,你便是再有不喜,也不能……”
扶苏很生气,然弟太过暴力,这样容易被人诟病。
他年纪小,不懂事,可犯了错就得让他知道,而不是一味的纵容。
淳于夫子确实做的不好,可是他……一个孩子,怎么能亲自动手?这毛病不改,日后碰到硬茬怎么办?
他曾经想教导胡亥,但是胡亥有生母在,对方不乐意自己说,甚至父皇还觉得他对弟弟过于苛责,他就不说了。
可然弟不同,他是个好孩子,孝顺父王,友爱……自己,对这个兄长,只是有时候有些急躁而已。
李然也怒了,生气道:“不能什么?难道你信了他的鬼话,也觉得我日后长大成人,就会成为你的威胁?还是想听他说觉得爹对我宠爱过度,影响你?”
“我怎会如此?”扶苏忙道:“你是我弟弟,我们骨血相连,日后便是你比我更出众,我也当为你高兴而不是芥蒂!”
就算在尊崇儒学,扶苏也没想过忌惮自己的弟弟,然儿还这么小,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回来,自己怎能忌惮他,他本就敏感,这不是将他推远吗?
李然扭过头,恼怒道:“我才不信你的鬼话,那老头儿挑拨离间的话你没听见?算盘打得还不如村中老妇懂得遮掩。一脸的算计,他对你说话都是命令语气,还他要……这是臣子对大秦长公子该有的态度?我给你出气,你还凶我?”
“气煞我也!你喜欢那老头,不疼爱我这个骨血相连之人,你走呀!”
“反正我也不缺人疼,我爹最疼我,气死你们!”
李然越说越上头,越说越觉得这个大兄脑袋有问题,就要把人给推出去。
扶苏见他又误会自己的意思,忙按住他道:“你这脾气,大兄何曾不……不疼爱你了?”这么羞耻的话,说着扶苏脚指头都蜷缩了。
“你就是喜欢那老头,那老头对你无礼,你都不生气。你就是个大笨蛋!蠢货!胳膊肘往外拐!”李然一把将他搭在自己肩膀的手拍开,不满道。
这皇宫中,还有能瞒过亲爹的地方?当街挑拨两位公子,还不教训他,那就等着英明神武又小心眼儿的爹记恨了。
“我未有不生气。”看着弟弟都跳脚了,扶苏连忙解释道:“只是然弟,你我身为大秦公子,非市井之人,怎可亲自动手?也不怕伤到自己的手?……不对,夫子确实有错,但到底他教导我多年,我会跟他讲理,如若他不听,那便日后不再理他就是……”
李然闻言不想说话了,这个兄长……好磨叽……急死个人,干嘛要跟自己不喜欢之人讲道理?
一脚踹下去,对方不就好几个不能在自己面前唧唧歪歪了?
李然不说话了,扶苏便以为他听进去了,然后含笑摸摸她的头,保证道:“然弟你越厉害,大兄越为你高兴,绝不会有任何不满。”
随意点点头,不想理他了,李然就表示自己要去逛逛,转身就走。
走之前还对身边的侍女道:“午时我要喝彘骨汤,让他们把骨头洗干净,加几块带肉的彘肋骨,然后在陶罐放冷水,加盅酒煮沸捞出骨头清洗,再用沸水煮大骨,加姜片野葱,水多放,必须煮够至少一个时辰,中途不能加水,不可煮干。”
说实话,王上的待遇也就这样的,除了服侍的人多些,吃喝还真比不上阿娘给自己做的。
但是她又不可能做一辈子饭,所以少不得多费些口舌教导这些人了。
扶苏刚想说彘骨汤有什么好喝的,但是……
“做好给为兄也送一份。”扶苏笑道,然弟专门要的东西不会不好吃。
李然撇他一眼,然后道:“我跟父王吃饱了,有剩的再给你。”
扶苏见状就知道弟弟的火气散了,忙道:“无妨,让他们多做些,定然就有为兄的。到时还劳然弟帮着调味?”
“我记得父王允我去大兄殿中取三物。”李然扭头看着他道:“我也不懂什么好东西,大兄将你最喜欢的三件东西给我如何?”
扶苏闻言讪讪一笑,忙说自己还有事,改日邀请弟弟去自己殿中游玩,便径直离去了。
看着扶苏离去,李然冷哼一声,这个兄长小气的很,连破坏自己的石板至今还没赔自己,一看就不怎么富贵。
想到富贵,李然突然想到自己的两大坨金子,蒙武跟王贲都说要陪自己金子的。
所以……金子呢?
两天了?
还在赖账?
李然脚步一转就准备去找亲爹,阿娘曾经说过,每每看到自己朝她求助,还挺有成就感。
所以遇事儿找爹没毛病!
只是走到大殿侧边的时候,李然听到里面有声音,便没进去,打算转一圈再来。
可刚抬脚,竟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便顿住了。
“然儿刚认回来,他虽张扬,但寡人知他心中不安。寡人如今去邯郸,只为旧怨,不去也罢,让王翦直接杀了便是。”
大军攻入邯郸之后,嬴政确实打算去邯郸,看看曾经住过的院落,去看看曾经那些羞辱过自己的邻里奴仆……他要将所有欺辱过自己之人全部杀死。
曾经的记忆虽然已经不能影响他,但是嬴政心中的恨意还在,不亲眼看着那些人跪在自己面前哀求,不亲眼看他们去死,不让秦王剑粘血,心中怎么都不舒服。
可是……
儿子的出现带来了太多,如今要做的事情不少,都极有可能改变未来,自己这些微末的遗憾
比起大秦的未来,嬴政对于心中些许的不舒服并不在意。
廉价的纸可以让他掌控人心,精盐可以让他聚拢更多的能臣来咸阳为大秦效力,火炕能让黔首免于寒苦,最重要的是土豆,土豆可以让大秦黔首少些饥荒。对了,还有马鞍马镫,也不知道王贲带人研究的怎么样了……
他要他的大秦不光能统一其他六国,更要再无任何别的声音。
只是对着缭,这个狡猾奸诈的家伙,嬴政半真半假的说着心里话,这人太过聪慧,不用一点儿真心难以掌控。
李然在外面听到嬴政跟跟一个叫缭的人说话,两人的言语颇为亲近。
甚至还听到他感慨幼时饿肚子时候的难受,听着他带着自豪的声音说自己比他强,竟然能打到那么多的猎物,心中就是一阵的心酸。
李然在外面听着他轻描淡写幼时被欺负的经历,听到他被人抢走了食物半夜喝凉水充饥的时候……拳头都握紧了。
到最后都听不下去了,阿娘说不要惹事,但也不要怕事儿。从小别人多瞪他一眼,他都要踹对方一脚,跟同龄人打架从来没输过,阿娘又是个惯孩子的。
可是挨饿的滋味她懂,有一阵子,他将自己的晚饭给了村里两个吃不饱饭的小阿姊,结果自己饿肚子……
后来还是阿娘看自己吃的不少,体重却不仅不涨反掉,怕自己生病急哭了,她才说了实话。
阿娘说,不反对她帮助别人,可是帮助别人的前提是自己不饿。人活着,最重要的是爱自己。用损坏自己的身体的方式去帮助别人,是最愚蠢的事情。
她原本还不理解,不过仅仅只因为两日,原本对自己狠亲昵的两个阿姊直接翻了脸,怪自己不继续接济她们,这才明白阿娘的心意。
“然弟,你怎么来了?”扶苏刚回来,就听到十九公子来了,看了眼周围的宝贝书简们,咬牙走出来笑问。
甩甩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自己一人出门太过危险,重活一回,她可惜命了!所以得拉个帮手,扶苏是他的不二选择。
想到这里,李然直接拉住扶苏的手,认真道:“大兄,走,跟我一起去给咱父王报仇去!”
“对了,把赵高带上,听说他很能服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