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神无主之际，玲珑忽然想到了十七一再叮嘱她的话。
也是之前她在信上留给她的那句话。
如果柳君乾撑不住了，会有人联系玲珑，教她接下来怎么做。
而怎么做，老婆婆已经用地图标给玲珑了。
刚才在林间，十七也再次告诉她该怎么做了。
玲珑稍稍犹豫了一下。
她舍不得十七。
可是借由她的业火，祭出浑身灵力，点燃血线，反噬干尸，已经耗尽了她的灵气，彻底伤了她的灵根。
十七想要恢复，已经不是时间的问题了。
是能与不能的问题。
而现在，大伯伯似乎也等不了了。
以前那么多年，有十七在，还能以自己的精血入药，慢慢地调理大伯伯的身体。
可现在……大伯伯等不到十七再次修炼出人身的时候了。
罢了罢了！
这是十七最后交代给她的事情，她……或许本就不该多想，先救大伯伯再说。
这样想着，玲珑将这里的事情交给手下，撑着柳君乾的身体下山。
走到半山腰出，玲珑撑着柳君乾进了那片林子。
干尸已经灰飞烟灭，整个山体，乃至于缚灵村的灵力都在不断恢复。
即使林间隐隐地又升腾起薄雾，玲珑还是熟练地找到了十七的本体所在之处。
玲珑放下柳君乾，从旁边折了一根树棍，从十七本体周围开始小心地往下挖。
十七说过，将她的本体小心翼翼地挖出来，尽量不要伤到任何一根根须，这样入药效果更好。
玲珑一边挖，一边不受控制地掉眼泪。
十七好可怜。
她这一生，从生下来开始，就从未为自己而活过。
一切都是那干尸的罪孽！
玲珑不停地挖。
不知道挖了多久，一根又粗又长的灵参终于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那根灵参，参体上满是斑驳的伤痕印记，却倔强地生长着。
千年大参入药……药效肯定好。
只是可惜了十七。
“你在做什么？”
一直倒在一旁昏迷着的柳君乾，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他一直胳膊肘支撑着上半身，几乎目眦欲裂地盯着玲珑，咬牙质问道：“玲珑，你告诉我，你在干什么！”
玲珑手里握着已经折过几次的树棍，抖着嘴唇，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柳君乾：“我……我……”
“这是十七的本体是不是？！”柳君乾继续质问，“你把十七的本体挖出来，想干什么？”
“大伯伯！”玲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辩解道，“这是十七对我的嘱托，我只是在完成十七的遗愿。”
柳君乾猛地撑起身体，这一动，嘴角又有血溢出来：“十七的本体还在，她没有死，又哪来的遗愿？走，你现在就给我滚！”
玲珑心头狠狠一颤。
大伯伯向来最疼爱她了，从来没有对她大声说过话，可今天，他却如此呵斥她。
可玲珑一点都不生气，只是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她也不想这样做的。
她能理解十七，也能理解大伯伯。
只是……总要做一个抉择。
“不要那样做。”柳君乾开始往坑里填土，“玲珑，不要动十七，我的命，不需要十七拿命来续。”
玲珑感觉自己一辈子的眼泪，都要在这一夜流光了，她呜咽着说道：“可是大伯伯，玲珑灵根损毁严重，她很难再修炼化形了。”
柳君乾往坑里填土的动作猛地一滞。
但很快，他便又镇定了下来：“没关系，灵根只是受损，不是被毁掉，我有办法帮她尽快恢复。”
说着，柳君乾将手指上的伤口撕咬开一大片，鲜血一滴一滴地不停往灵参身上滴下去。
每一滴血落在灵参身上，都会瞬间被吸收掉。
玲珑瞪大了眼睛，看着柳君乾的动作。
这是一场反哺。
十七用自己的精血与灵气，为柳君乾续命多年。
柳君乾的精血之中，早已经融入了十七的精血，可以说，他们早已经是命运共同体。
干尸也是通过这一点，不断吸取柳君乾的灵气、精血的。
如今，柳君乾用自己的精血再去喂养、补给给灵参，帮助灵参的灵根早日恢复。
玲珑没有再阻止柳君乾。
这一对苦命的鸳鸯……哎！
那一夜，柳君乾本就失血过多，心悸难耐。
给灵参喂了好多好多血之后，他最终晕死在了坑边。
玲珑将坑重新填上，背起柳君乾离开。
·
柳君乾一直昏迷不醒。
柳璟琛和鹿蓁蓁迅速赶过来，却也束手无策。
玲珑问鹿蓁蓁：“母亲，就连阴香也帮不了大伯伯吗？”
鹿蓁蓁摇头：“阴香需要药引，而你大伯伯的药引……是十七啊！”
玲珑便不多说什么了。
现在只能等，等一个奇迹。
只要十七能尽快修复灵根，化形归来，大伯伯就有的救。
玲珑又问：“母亲，如果十七化形归来，你有办法根除大伯伯的心悸之症吗？”
鹿蓁蓁点头：“到那时，即便我不出手，你大伯伯应该也有的治。”
玲珑不解：“为何？”
鹿蓁蓁只说了四个字——夫妻同体。
玲珑似懂非懂。
后来还是阿嫲私底下悄摸着解释给玲珑听的。
阿嫲说，夫妻长时间亲密接触，体液交换，无药胜似药。
玲珑恍然大悟：“所以，如果我大伯伯早点把十七娶回家，是不是他的病早就能好了？”
随即她又立刻摇头：“不对不对，十七当初决定回缚灵村，就是为了借助缚灵村的灵气修炼，突飞猛进的，所以假设不成立。”
不过，只要十七如今再能化形，大伯伯便能醒来。
以后还有漫长的岁月，他们夫妻同体，病根迟早能治愈的。
·
柳君乾昏迷近一年时间。
第二年初冬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他猛然间醒来，捂着心口不停地吐血。
他的心悸之症又犯了。
整个蛇族上下如临大敌。
即便玲珑给柳君乾燃了母亲为他特制的阴香，缓解他的心悸之症，可还是杯水车薪。
就在所有人以为柳君乾可能真的扛不过这个冬天的时候，一个嫩生生的女娃娃被阿嫲带了回来。
她抬脚从高高的门槛跨进来的那一刻，柳君乾恍然回到了数千年前。
那一年，戴着半张面具的十七，就是这样被领进了他的房间。
即便这一次，她没有戴面具，柳君乾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十七……”
女娃娃几步走到床前，将一粒药丸喂进了柳君乾的口中。
浓烈的参香味儿在他的喉间爆开，他浑身都像是被注入了一股力量，缓了过来。
十七回来的第一年，化形还不稳。
午夜梦回，柳君乾怀里时常只剩下一只嫩生生的‘白萝卜’。
十七回来的第三年，已经亭亭玉立了，是个大姑娘了。
玲珑总是打趣柳君乾：“大伯伯，你可真是老牛吃嫩草！”
十七回来的第五年，柳君乾的心悸之症已经不怎么犯了。
阿嫲总是旁敲侧击地跟玲珑打探大伯伯和十七发展到哪一步了。
玲珑知道，阿嫲这是迫不及待地想带小宝宝了。
可惜啊，她大伯伯那性子，真让人着急。
而也是那一年，十七又得回缚灵村去闭关了。
十七闭关八个月，大伯伯几乎成了望妻石，成天成天地待在缚灵村的那片林子里，守着那一株灵参。
八个月后，十七出关当天，一顶花轿，十里红妆，从长白山一直蔓延到缚灵村。
柳君乾这个低调隐忍了一辈子的男人，如此张扬地将他的心上人娶回了家。
有情人终成眷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