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捧起书写好的帛书,是看了又看,瞧了再瞧,检查再三,这才将其塞进粗布缝制出的信封,随着其他的信件以及陆冰一同交到苏双张世平的手里。
苏双、张世平接过信郑重的说道:“府君,您且宽心,我必定不会辜负府君所托,一定会将信件交予糜君,徐君,赵君,孙君,诸葛先生.手中!”
“苏君、张君出马,我自然是放心,不过此去遥远,不知道何时才能二位再次相见。”刘备感慨道。
苏双和张世平面面相觑,要知道,刘备已不是之前的涿县游侠,他们虽佩服刘备,认同他的理想,想为他描绘的大汉出一分力。
不过苏双、张世平听闻刘备立下令人惊叹的军功,成就郡守之官位后,即便脑子里清楚刘备不会对他们的态度有多大变化,可是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惶恐。
直到今日,两人与刘备见面,与上次没有多大的变化,甚至府君不顾繁忙特地来送他们。
他们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下。
刘府君果然还是记忆里的涿县游侠!
为这样的主君奔走效劳,怎么不令人动容呢?
苏双、张世平都看见彼此眼底里的决绝,他们朝着刘备一拜,下定决心做出承诺,“府君,我等送完后,必定去凉州寻您!”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当中。
竟是————
两人吓了一跳,连忙扶起刘备,忙说“使不得,使不得,我等怎么受您一拜。”
好在他们的力气远不如涿县游侠头子,两人使出吃奶水的劲力,在刘备的铁臂下,无论如何都拜不下去。
“是虎子啊。”
对方很显然也发现了老妇人。
老妇人听到自自己儿子的声音,但她的面色没有任何改变,不过嘴角却是不受控制上扬。
他愕然道:“不对啊,仲母,您这是怎么回事?刘府君说过,每月都会扶持士卒之家,过节还会送布,二牛的粮饷应当很多才对,为什么伱身上的衣裳还是这么破旧?难道刘府君当时诓骗我等?不对!府君不可能骗我!”
说完苏双、张世平,便要给刘备拜回去。
刘备赶忙扶起苏双、张世平,“张君,苏君,凉州是苦寒之地,贼寇时常侵扰,我实在不愿你们遭遇危险,况且上次讨伐黄巾若不是两位鼎力相助,恐怕粮草马匹都是问题,连后勤都无法保障,我怎么能够立下这么大的军功呢?这都是两位的功劳啊,故此我希望张君、苏君能够继续和糜君通力合作,以保障后续军资。”
老妇人收回目光,面带微笑的望向虎子,眉眼间尽是慈祥。
刘备轻喝‘驾驾’,控制着白马奔向营帐,他的衣袍在风中翻飞。
老妇人赶忙制止,“虎子,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刘府君麾下的官吏人都很好,我只是舍不得用好布做衣裳”
又是历经一番你来我往的辞别话语,苏双,张世平挥泪携着商队离去。
他不再留恋,高高扬起马鞭,抽在马屁股上。
白马吃痛发出“嘶嘶”的声音。
刘备拽紧缰绳,“我的志向,就从凉州起始。”
虎子开始胡思乱想,猜测起来,“难道是刘府君麾下有贪官恶吏?私下吞下了我二牛兄弟的财物???”
中气十足十足的声音传来。
说完,虎子愣了一下,不是话里有什么谬误,他走近才发现,自己的这位仲母穿着还是经过缝缝补补的粗布麻衣。
二牛快步冲到老妇人面前,脸不红,气不喘,他疑惑问道:“阿母,你怎么还穿这身衣裳,我记得应该是给你发了布”
“对。”老妇人点点头,她解释道:“二牛,托人捎来口信,说几日后府君就得率领他们去往凉州,去建功立业,所以军中特地给他们放了几天假,用来处理家事,与家人辞别。”
“仲母!!!”
刘备回过神来,他接过亲卫递来的缰绳,纵身上马。
刘备朝着苏双,张世平一拜。
虎子感慨道:“我这个兄弟实在是厉害啊,竟真的入了府君的眼,反观我就差一点,实在是令人羡慕,头一次当士卒的临行前能够回乡”
“阿母!!!我回来了!”
他只觉心随着商队一同飞往远方,他想:子仲,元直,公祐,子龙,还有丞相,时不待我,我先去往凉州,期待我们日后相逢。
虎子扛着锄头,呼哧呼哧跑到老妇人身前。
落选的虎子扛着锄头,踩着破草鞋从田埂往家走时,远远便看见村口站着一老妇人,伸着脖颈似乎在张望什么。
“竟然是这样”虎子有些惭愧的低头,他只觉脸上躁得发热,躁的他都没脸停留在老妇人面前,托辞一句家里还有事,便溜之大吉。
“备,在此,谢过张君,苏君。”
虎子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缓过气来问道:“仲母,你呆在这是干嘛呢?等二牛?”
刘备矗立在山坡上,眼睛眺望商队渐渐远去,耳朵听见马蹄和车轮声缓缓隐没风中。
身边的亲卫在刘备耳畔提醒道。
余下的几个亲卫见状也纷纷上马。
老妇人看着虎子的离去敛起笑容,她继续眺望远方,不知过了多久。
“府君,苏先生,和张先生已经彻底走远了。”
他有些纳闷,这谁啊?
他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瞧。
“竖子,这是你阿父花钱为我做的,衣裳又没破为什么不能穿呢?”老妇人呵斥道。
“呼呼呼”
二牛连忙低头认错,“阿母,我知错了”
“行了。行了,我也不是说教你。”老妇人眉头舒缓下来,她朝着二牛的脸伸手,二牛顺势蹲下身子,任由老妇人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庞。
老妇人望着二牛那张越发坚毅的脸,她怔怔的说道:“二牛,你.胖了。”
二牛憨憨一笑,“那是因为军中伙食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回家吧,回家吧。”
二牛随着老妇人回家,看到自家的屋舍,他满目的惊喜。
原先破破烂烂的屋顶,如今用茅草遮的严严实实,再也不用担心雨水渗入,泡烂屋里的土地。
惊喜还不止如此。
他听见了鸡的‘咯咯’叫,彘的‘哼哧哼哧’声。
“这是!”
二牛喜的朝着屋舍后跑去,看见的是篱笆围起的鸡舍,木头做的猪圈。
空中弥漫着令人愉快的臭味。
老妇人牵着一孩童走来,解释道:“是我等在刘府君麾下官吏的手里买来的,比坊市的还要便宜。”
说完老妇人推了推孩童,慈祥的说道,“乖孙儿,快喊阿父。”
“阿父。”
“欸!”
如过往一般,二牛抱起了孩童,伸出手指逗弄着他的鼻子。
就在这时,一年轻妇人快步走了过来,当她看见二牛的那一刻,欣喜的捂住了嘴巴,可是声音还有些颤颤巍巍,她喊道:“良人。”
二牛看向自家的妻,眼瞳变得更加柔和,他冲她一笑:“小君.”
老妇人看在眼里满意点点头。
她嘟囔道:“等下要杀彘宰鸡了”
就在老妇人思索吃食该怎么倒腾时,她听见噪杂的声音,一抬头是附近的村民。
好几个上了年纪的妇人站在附近,七嘴八舌讨论着二牛,都夸。
“我这犹子我从小便看好,你看我说吧,今日闯出了一番气候。”
“我也是我也是。”
“我都听说了,刘府君的士卒,好过县衙当中的吏!”
听到这里,老妇人的嘴角更上扬了,不过她还是努力的绷着脸,本想说‘还好还好’
却不料二牛拍了拍老妇人的肩膀,说:“阿母,刚才我才想起,我买了一些物件,发簪给了小君,饴糖给了我儿,这件衣裳是我特意准备给您的。”
说完二牛将素色深衣塞进老妇人的手里。
老妇人愣愣的望着手里的深衣,嘴上责怪道:“二牛,你是浪费钱财!我孙儿还没有成家.”
但是眼神柔和了不少。
二牛笑道:“阿母,他还早。”
连几个妇人都在说:“老嫂嫂,二牛这是爱你啊,这是孝啊!一片孝心.”
“罢了罢了。”老妇人小心翼翼的收起深衣,“洗手,吃饭吧。”
用餐的时候,二牛发现伙食丰盛的不得了,有鸡有鸭甚至还有彘。
他的妻解释道:“这都是阿母说,你在军中辛苦,特意给你置办的吃食。”
老妇人瞪了她一眼:“你那张嘴能不能好生吃饭?”
妇人只得乖乖闭上嘴巴。
二牛对着老妇人说:“阿母,我不在后,小君一人操持家业,实在是辛苦,你能不能少说一点她”
老妇人没有说话,像是默认。
二牛怀刚松了口气,一个不留神,怀里的幼子爬上了桌,这可将一家人吓坏了。
万一落下来可就不得了!
好在二牛多日的训练不是吃素的,他将幼子拎起来,正要训斥的时候。
幼子扬起小手,手里攥着鸡腿,“阿父,吃。”
所有到嘴边的话,顿时吞回了肚子,他摸着幼子的脑袋,说:“阿父不吃,你吃。”
酒足饭饱后。
妇人望着逗弄幼子的二牛,轻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出口问道:“良人,此次回营多久后才归家?”
二牛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他连头也没有抬起来,他淡淡的说:“几日后,我就要随刘府君前往凉州,至于多久.我也想不清楚。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两年?”
妇人咬着嘴唇,眼里尽是不舍,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哭腔,“良人,凉州我是听说过的,那里羌人势大很危险的!你是不过是府君麾下的士卒,肯定是要上战场,上战场是要死.死人的!”
听到这番话,拄着拐杖的老妇人从偏房快步走了出来,她望着妇人怒骂道:“你个蠢笨农妇,没有刘府君,你良人的命都没了!没有刘府君,你哪里能这样快活!”
呵斥完妇人后,老妇人又望向二牛,她提高好几个声调,“二牛!若是在战场上,有人敢向刘府君挥刀,你要给我挡在刘府君的面前!不然就别认我这个阿母!”
妇人面色一白,她的嘴唇都在哆哆嗦嗦,“阿母,你.你你怎么能这样.”
“住嘴!”老妇人盯着她,“别说我儿,只要府君需要日后,孙儿都能送去当士卒!!!”
妇人闻此,似乎真的想到那天,她的脸色惨白一片,单薄的身子都在颤抖,踉踉跄跄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板上,“阿母,你不能这这样,不能这样.”
此等变化令二牛的幼子嚎啕大哭。
场面似乎又变回之前那个嘈杂的家庭。
时间匆匆过去,一个打盹的功夫。
二牛就到了与家人挥手告别的时日。
不过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他发现阿母一大早的就不见了踪影。
“小君,你知道阿母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妇人摇摇头,望着要离她远去的二牛,她抓住二牛的衣角,语气渐渐变得近乎哀求,“良人,你你真的要去吗?真就,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能不能不去?就算是为了我们的儿子。”
“小君。”
二牛掰开妇人的手,“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刘府君答应过我们会带着我们好好的活下去,你知道吗?别人都说我傻说我笨,刘府君喊我‘同袍’夸我聪明。”
“成为刘府君的士卒后,我每日都能吃的饱饱的,活得充实的不得了。明白了作为人除了吃饭外,还要有别的追求。我之前不明白什么是天下,也搞不懂救济天下是什么意思。”
“刘府君告诉我,救济天下就是让大汉所有人都吃得饱饱,所有人衣穿,所有人都不再受战乱之苦。”
“眼下我们家已经能吃饱,能穿的上新衣,但还有很多很多人都吃不饱。刘府君帮了我,所以我想帮刘府君。”
妇人看着自家良人,自家良人耕田耕了十多年,从来没有读过书,如今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尽管说的磕磕碰碰,但他说话的时候眼里真的有光,他是真的相信那位刘府君。
妇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咬咬牙,她踮起脚尖,为二牛整理着衣物。
“出门在外要小心”
妇人选择尊重二牛的意愿,正如当年毅然决然的嫁给他。
村口的山坡上。
几个妇人走到老妇人身边,她们问道:“老嫂嫂,不去与二牛见最后一面?”
“不了。”
“不了?这是为何?”
老妇人眼神渐渐黯淡,她闭上眼睛,“我我我怕我反悔,我怕二牛喊声阿母,我就舍不得他走了,但他要做的明明就是件很正确的是啊.”
不知到各位恩公这章观感怎么样,我觉得老刘的队伍的底线真是高的出奇,正史上一次屠城都没有都不说了,甚至饿死都不掳虐,堪比岳家军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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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