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
历经千年风雨的古城此刻再度被战火占据,昔日的繁华在混乱的攻伐下变得支离破碎,此前热闹非凡的大小官署残破凋零,就连摔落在地的牌匾都无人在意,即便是遭到骑兵一次又一次的践踏,所属的小吏也不敢出声斥责,他们躲在在官署内,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放眼望去,却见长街上躺满横七竖八的死尸,多数是死不瞑目的士卒,空气里充斥着难闻的血腥味,向来没有见过这般惨象的小吏,面色煞白,腹部更是翻江倒海,尚且没有消化完的食物伴随着苦水一股脑的吐出。
然而这些在董卓眼底全然不值一提,此刻的他骑着高头大马,行于大汉中枢台阁区的大道上,不同于城中小吏的惶恐,他的心情尤为舒畅,恨不得拍手叫好。
毕竟攻进洛阳比他想的还要来的顺畅,先是诈骗守军大开城门,而后潜伏在张璋军中的勇士一箭射中何苗的肩膀,从而使得何苗坠落下马,践踏而亡。
何苗的死亡,为他入主洛阳添光加彩,谎言因死无对证而变得无懈可击。
就此董卓名正言顺的接过南宫外的城防部队,借着为车骑将军报仇的口号,他当即指派麾下大将徐荣引精兵三千攻伐吴匡。
经过一场酣战的吴匡,使出浑身解数这才击败张璋。
面对精锐的董卓军,吴匡和一众疲兵自然无力抵抗,几乎是一个照面的功夫,败退之势犹如冲破大坝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吴匡一路败退,只得退至南宫。
殊不知南宫台阁里一些官吏早就与董卓沆瀣一气,硬茬盖勋更是被控制,他比吴匡更早一步进入南宫,看到吴匡愕然的表情,他和诸将便忍不住发笑。
弓箭手们用精壮的胳膊拉开弓弦,数百支箭簇在半空中划出弧线,命中一个又一个南军。
“文优快随我前去一看!”
本就心生怯意的南军更是心惊胆战,打打不过,投降投降也不是,这该如何是好?!
董卓大喜过望。
一声铮鸣。
重新燃起士气的南军将此前的疲态一扫而空,这让指挥作战的李傕郭汜感到讶异,谁能想到待宰的羔羊竟然变成了展露爪牙的猛虎。
“哈哈哈!脑袋,又是一颗脑袋,军功是军功啊!”
由凉州武人领导的董卓军攻破宫门,数千名凶恶的士卒冲进禁中,南军奋起抵抗,奈何长年的宫中戍卫,使得他们疏于锻炼,大腿上都爬满肥肉,面对肌肉结实的董卓军,他们就像是被狼群包围的羊,不少南军都头皮发麻,有的干脆就丢掉武器,伏跪在地,表示臣服。
虎猛虽猛矣
可惜的是
半路杀出个何进,何进率领南军倾巢而出,将吴匡救下,龟缩进了禁中。
“冲啊!”
紧接其后的是吓破胆的南军,诚如大将军所言,他们已经退无可退,引颈受戮不如放手一搏!
“冲啊!!!”
李傕郭汜对视一眼,两人一点都不担心,在他们看来何进不过是强弩之末,临死反扑而已。
“诺!”
何进抽出腰间的宝剑,宝剑像以往那般吞吐寒芒,可是落在众人眼里,寒芒非但不刺眼,反倒点燃了他们死去的士气。
“尔等莫怕,我来也!”
最先响应何进的是残存的北军五校。
可惜有病在身!
“我在此立誓,与尔等同存同亡!”
‘可恶啊!’
何进身上插满箭簇,汩汩的鲜血从盔甲的罅隙里泄出,他只觉的头晕眼花,浑身疼的要命,站都有些站不稳,所见的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人影都重重叠叠。
“明公勿虑,即便逆贼掳掠大将军,用出千百般手段阻挠我等,然我等将士勇不可挡,攻破宫门就在此刻!”
然而一个不慎,他跌倒在地,只得用宝剑撑起自己的身体,即便如此也只能保持单膝跪地的模样。
面对临死反扑,放箭往往是更好的选择。
“文优,你说还需多久才能攻破宫门?”
然而迎接这些人的是董卓军士卒的凌厉一刀。
“大将军小心!”
李校尉,全名李傕,凉州武人之一,是董卓心腹。
他们狰笑道
李傕下达军令。
闻声何进抬起脑袋,温热的鲜血泼洒在脸上,最后一个忠于他的南军也惨死在对方的刀兵之下。
“放”
士卒匆匆来报
“明公,李校尉攻破宫门!”
“大将军,我等救驾来迟”
一道底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一边败退的南军们一边朝身后投去目光,只见身披甲胄的何进大步而来,纵然他面无血色,仍就高举手臂,声嘶力竭嘶吼道
“二三子,敌寇不接受尔等投降,身后便是云台殿,已经退无可退!”
他摇摇头,试图想让自己变得清晰一些。
想到这里,董卓心情一沉,脸上得意的笑也渐渐僵硬。
“将士们,随我冲!!!”
士气的回升并不能让将士们悍不畏死,随着一个又一个南军倒地。
何进目眦欲裂,他调动全身的气力,妄图站起再战,可是浑身上下都在抗议,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在地面上。
一语成谶。
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何进抬头一看,正是面露微笑的董卓。
“董——卓——!”
董卓非但没有生气,还乐的哈哈大笑。
他问向李儒
“文优啊,文优,你说大将军为何要帮助逆贼呢?”
“难道真如你所说,陛下被逆贼吴匡劫持,以此来威胁大将军?”
“多亏文优提醒,我这才让牛辅在偏门等待啊!”
“大将军,为何伱一言不发?”
董卓走到何进面前一瞧,见何进没有任何动静,还是怒目圆睁,满脸愤恨的表情。
他唤来一士卒
士卒的手刚一触碰何进,何进竟然侧声倒地,没有了声息。
何进,卒。
董卓收敛笑容,他深深看了眼地上的何进,冲着众人正色道
“厚葬大将军。”
何进卒的消息传遍洛阳,遭受打压的官吏士人们觉得总算是出了口恶气,在他们看来,太傅的故吏董卓进京,朝中外戚和阉竖皆伏诛毙命,如此一来不就是众正盈朝,有他们这群贤才辅佐年少的陛下,汉室可兴汉室可兴啊!!!
光是想想,他们都兴奋的浑身颤抖。
不过奇怪的是,都已经铲除何进匹夫,为何不见董卓拜访太傅?
怪哉怪哉
就在一众官吏满头雾水的情况下,突然传来召开朝会的诏令。
从狱中出来的袁隗何等精明,他当即嗅到不同的味道,得到诏令的第一时间,他便动身奔赴云台殿。
“文优,如今陈留王不见踪迹,先帝唯有陛下之子,我欲立威,该当如何啊?”
望着眼底泛着泪光的刘辩,董卓便气不打一处来,这哪里有人君之相?
不过武人出身的董卓心底没有什么主意,只好望向李儒。
李儒轻捻胡须
“明公,立威不一定需要行废立之事。”
“哦?此话怎讲?”
“不知明公可否记得宫中的董后?”
“董后?”
董卓皱着皱眉头思索道,“你是说先帝之母,董后董后,董后姓董,说不定与我是本家,我大可以认董后为本家阿姊,如此一来,我便为陛下大父?!!!”
李儒微笑着点点头。
理清楚李儒的意思,董卓满脸的惊喜,废立算什么,直接成为陛下大父,连跳两级,连跳两级啊!
“不过.”李儒再度开口。
董卓问道:“是有什么纰漏么?”
“不错。”李儒嘴角微扬,但是眼瞳里闪烁着冷酷的光,他嘀咕着“何后是个麻烦啊”
坐在皇位上的刘辩狠狠打了个寒颤,他为何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呢?
于此同时
“何后”
牛埔和端着精美瓷瓶的士卒粗鲁的撞开房门,他望着美艳而憔悴的何后,心中升起一股邪火,但转头一想,若是精虫身上脑,别说丈人董卓那关过不过得了,就算是李儒都能让他有的好受,届时别说荣华富贵,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
想到这里,牛埔强心将那些下三滥的心思全数压回去,冲着何后挤出一个微笑
“何后,文优让我喂你喝酒。”
何后满脸的惊恐,她的脑袋摇晃的就像是拨浪鼓
“不不不!我不喝!我不喝!”
这副拒绝的模样,令牛埔皱起眉头,他嘴上说道:“放心,皆是佳酿,极为醇香。”
但动作却丝毫不含糊,一拳就砸在何后的脸上,将她砸得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然后一双大手硬生生掰开何后的嘴巴,何后竭尽全力挣扎,双腿不停扑腾,但全都徒劳无功。
“来人啊,喂何后吃酒!”
“呜呜呜”
士卒皆是牛埔的亲卫,对此他们早就习以为常,默不作声将酒水倒进何后的嘴里。
何后喉咙里发出几声咕噜咕噜的声音,牛埔诧异道,“竟然在冒泡?!”
下一刻,何后的眼睛珠子向上一翻,扑腾不停的腿停了下来
朝会上
众人望着站在刘辩身旁的董卓,尤为不解,此等行为不正是僭越之举吗?
董卓他怎么敢的???!!!
然而环顾四周,云台前殿上全是披甲带刀的士卒,群情激愤的官吏们果断闭上嘴巴,他们还是选择暂且看看再说。
董卓瞟了眼身旁的士卒。
士卒当即会意,连忙展开拟好的诏令,宣读起来
“皇帝诏曰:朕闻良将要配好马,明君还需贤辅,今河东郡守、中郎将董卓,铲除奸凶,平定霍乱,救天下于水火之中,其贤不再留侯之下,其功堪比古之吕尚!保宗室,兴大汉,唯有河东太守卓能辅之”
“.卓为朕大母董后之弟,亦为朕大父。”
“赐卓金千斤粟万石,封相国,郿侯!”
此话一出,朝堂皆静,此刻哪怕一根银针落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群臣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董卓,一凉州武夫,竟然成为陛下大父?
荒唐!
极其荒唐!
哪里有这般荒唐之事?!
简直是贻笑大方!
他们怎么能认同?!
就在群臣愤恨不平时,一道无比熟悉的嗓音打破死一般的寂静。
“拜见董相国!”
群臣循声望去,看见的是一佝偻的背影。
这道背影在场众人无比熟悉,竟然是太傅袁隗!
“!”
还不等群臣反应过来,袁氏的门生故吏纷纷拜道
“拜见董相国。”
“哈哈,好好好。”
董卓乐合不拢嘴,他眯起眼睛,万万没有想到他也能有今天,实在是令人恍惚啊。
快哉快哉啊!
不过怎么还有些人不肯称我为相国?
董卓睁开眼,犀利的目光扫射而去。
群臣胆寒,迫于董卓淫威的他们不得不低下脑袋,称董卓一声相国。
然而唯有一人例外。
盖勋挺直脊背,全然不惧董卓的目光。
董卓来了兴趣,他问向身旁的士卒。
“此人是谁?”
“回禀相国,此人姓盖名勋,字元固,凉州人,原为汉阳太守,后任议郎,此前侍中许靖想迁此人为长安令,却被此人拒绝。后迁洛阳令。”
“汉阳太守.凉州人.”
曾经担任的官位以及出身令董卓心生好感,瞧瞧这便是我凉州同乡,见到我的目光全然不惧,与一众庸庸碌碌之士相比,熟优熟劣,高下立判!
“原是元固。”董卓呵呵笑道。
然而盖勋一点也不给董卓好脸色看,默然不语。
董卓的笑容僵住了,这是不给他面子啊,他冷声道
“汝是何意?莫非是看不起我?!!”
“哼”
盖勋拂了拂袖,“窃取国家的逆贼,我又怎么能与汝为伍呢?!”
群臣面面相觑,此君为何如此刚正,莫非是不要命了么?!
“好好好”董卓连说了三个好字,他怒极反笑,抽出佩剑,厉声道,“尔要试试我宝剑是否锋利!”
盖勋丝毫不惧,“汝能让我闭嘴?!能让天下忠良之士闭嘴否?!”
就在群臣以为董卓恼羞成怒时,谁料董卓仅仅是唤来士卒指着盖勋道
“将此人押入大牢!”
“诺!”
群臣茫然,此乃何意莫非是礼贤下士的戏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