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方临早早起来,外间厨房却是已点了灯,有着人影,是方孙氏、田萱,她们放轻了动静在做饭,怕吵醒了父子俩。
“娘、萱姐,你们怎么不多睡会儿?我自己出去买点吃就行了。”方临这么道。
“外面的东西不干净。我儿,饭这就好了。”方母说着,开始盛饭。
“是啊,临弟,也不麻烦的。”田萱笑了笑,将一碗米汤、两个米团子端过来。
方临胸中涌起丝丝暖意,想到前世早起上学,不少人家父母都是懒得起来,让孩子不吃饭、或者对付些就去了,只有自家父母每日坚持早起,亲手做饭,这才让他后来肠胃、身体极好。
他吃着,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道:“娘、萱姐,咱们这边和店里有些远,每天来去也麻烦,我还想着趁着下工时间学习识字,所以,打算旬日回来一次。”
方母沉默了下,才道:“行,我儿记得照顾好自己,每顿饭都得吃,店里的饭菜若是不好,就自己去外面吃些,不要舍不得花钱……”
她絮絮叨叨说着,哪都不放心,恨不得绑在儿子身上。
田萱没抢这个叮嘱的活儿,默默转身,取了两件换洗衣服,放在方临手边,好让他一会儿走时方便带上。
等吃过了饭,天色才将蒙蒙亮,方父听到动静也起来了,一家人将方临送出家门外,看着方临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才转身回去。
……
轩墨斋,如往日一般上工,日复一日的平静。
今日午后,也没什么客人,成世亮、黄荻俩人歇着,困倦打着盹,柴一苇闲不住,到处走走扫扫。
方临则在看书,对记忆中的简体扭转成繁体,学习识字。
黄荻凑过来,或许是因为这两天关系熟络了些,劝说道:“临子,你不累么?歇歇吧!咱们这个年纪,再识字也比不得那些从小读书的人,童生都难考哩!”
“多识些字,总有用的。”方临这么道。
书肆的活计,体面,却也有苦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大富大贵不了,但也能在吃喝之外,存下些钱,较为安逸地活着。
这种安逸,自是好的,但同时,却也会一点点消磨去人的棱角、灵性,让人变成芸芸大千世界中再平凡不过的一员。
‘逆境中保持斗志难得,在安逸的环境中,保持斗志更难。’方临时刻警醒自己,不忘初心,要在这個世界活着,带着珍视的人好好活着,而这份书肆工作,显然远远不够,甚至可以说只是一个开始。
近两日,他从刘掌柜、欧夫子旁敲侧击打听中,确定了一个事实,大夏北方,辽东有鞑子,无疑自己猜测不错,这是一个类似明末的时空!
‘作为普通人,我并没有什么大志向,也没有那个能力,挽大厦之将倾,救黎民于水火,更不用说争霸天下,再造乾坤!’
‘达者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在将来那个鞑子篡夺神器、山河破碎、神州泣血、苍生悲鸣的未来,我只想躲开,带着家人远远躲开,也就只有去往海外。’
当然,这个时代,海外也不太平,只能说相对好些,要想活得好,有尊严,那必须掌握枪杆子!
所谓枪杆子,方临的理解中,就是人、武器:‘至少要组织数千上万人,作为心腹班底,再用洋人火器武装,到时,明面是上商团,暗地里却是武装商团,最好还能有海外基地、军工厂……可这一切,需要庞大的资源调动能力。’
方临能想象到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科举做官,还得是做有实权的大官;另一条是成为大资本家,也就是所谓豪商。
科举做官,做实权的大官,需要科举一步步童生、秀才、举人、进士,然后在没有家庭支持的背景下,得授实权官职,再熬成有实权的大官,太难、时间太久,他也不是说放弃,现在识字,就是在打下基础。
‘而大资本家、大豪商,同样困难,但在这个资本主义萌芽的时期,有相较更大的可行性,不过,要想成为大资本家,那得先积累资本,成为小资本家;同时,不可忘了一点,人脉关系!’
方临深深记得,这个自古以来的官本位土地,没有权利支撑,再大的财富,也会被吞得渣都不剩。
‘所以,我眼下要做的事情,一、学字;二、细心观察,找一个切入口搞钱,积累第一桶金;三、以自己的一套方法,在生活中寻找机遇,建立人脉关系网。’
三者并无先后,可以同时进行。
‘学字,我留在轩墨斋吃住,争取更多时间,已然在践行;第一桶金,暂时还没什么思路,这需要多接触外界,寻找切入口;至于人脉关系么?我已有些想法,等下个一旬一天的休息日,就可以开始一点点准备了。’
黄荻不知道,就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在这小小的轩墨斋,就在方才短短片刻,方临已在脑海,将这个国家命运的未来过了一遍,并在胸中更进一步明确目标,开始践行。
这时,成世亮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站起身道:“临子,我去解个手,你帮我看一下。”
“好。”方临答应。
说来也巧,成世亮刚走,来了个客人,他代替对方,收钱、记账。
刘掌柜溜达过来,本想查漏补缺,提点方临一二,可一看之下,神色微讶:“方临,你学字挺快的,这些字没错一个,更难得的是,字体清隽、凌厉,算得上是好字了。”
“在村里,村正写对子,我看过自己瞎练的。”这自然是托词,乔村正虽然识字,方临也的确看过对方些对子,但这字却是前世功底:“至于学字,简单些的会认、会写,复杂些的就总写错。”
其实倒也不是写错,而是混淆成简体字,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仅仅学着练习,就能到如此地步,你们村正恐怕是遗落乡野的一位大才啊!”
刘掌柜显然误会了,以为‘名师出高徒’,却不知方临名义上的老师并不怎么样,还在可惜着不能一见,感叹一番后,又对方临道:“你这学字速度也相当不错了,进步之快,可称得上一句聪慧。可惜,伱若是打小进学,想来考中秀才不在话下,说不得,举人都可以试试。”
言辞之中,惋惜之意溢于言表。
另外,可不要以为他只提‘秀才’、‘举人’是对方临的轻视,这绝对是大大的称赞了,这个时代唯有科举一条通天路,但凡取得功名的读书人,哪个不聪明?哪个不勤奋?就连秀才,都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更不用说举人!
“临子,行啊!”
黄荻听到刘掌柜的称赞,吃惊的同时,心中泛酸,有些嫉妒,可等领会出更深一层意思,说方临现在读书有些晚了,才心理平衡下来。
很快反应过来,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的,连忙压下这些杂念,转移话题道:“掌柜的,下午我和成哥去瓮堂洗澡,想早些去。”
“那是得早些去。”刘掌柜颔首,看向方临:“方临,要不你也去见识一下?店里我看着就行。”
“行,麻烦掌柜的了。”方临正好也想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