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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亡国

    崇祥六年秋,董祖诰入京师,晋建极殿大学士,加少师,其后,崇祥帝又陆续调与其亲厚的蒲元皓、韩元敬等人入京,形成政治派系,对以温子荣为首的东林党形成制衡。

    同年,董祖诰说动崇祥帝,减轻税赋,并查抄以前首辅周景崇为核心、曾在清算魏忠贤过程中中饱私囊、吃得肠肥肚圆等官员家业,获得银钱数百万两,并有京师肥皂、香露生意份额,大大充实国库;同时,提拔孙定宗、卢肃之、祖干祐等有能力将领。

    如是两年过去,大夏军队对农民军取得了节节胜利,这让以董祖诰为首的派系更进一步获得崇祥帝信任,也让以温子荣为首的东林党大为忌恨。

    ——本来,温子荣斗倒前首辅周景崇,却让董祖诰派系填补了空缺,并查抄了周景崇等人家业,摘了果子,后又有人事冲突,再加上董祖诰做出实绩,愈发得崇祥帝信任,大有越过以温子荣为首的东林党之势,这让双方矛盾愈发不可调和。

    崇祥九年春,就在剿贼进入尾声、敌酋仅剩十八骑仓惶遁逃之时,辽东女真破关,逼近京师,崇祥帝慌乱之下,下旨急召正在剿贼的孙定宗、卢肃之入京。

    董祖诰以‘京师城高粮足,当对贼匪除恶务尽’为由,劝说崇祥帝收回成命,崇祥帝刚愎自用,不听,并由此对董祖诰生出嫌隙,其后,孙定宗、卢肃之入京,却又在温子荣等人谗言下,崇祥帝避之不见。

    面对逼近的辽东女真,崇祥帝有意秘密和谈,为防止温子荣等人在和谈中卖国,董祖诰派系中蒲元皓抢下和谈主导权,这个时候,以温子荣为首东林党暗暗放出和谈风声,朝野群情激愤,一片反对,崇祥帝为推脱罪责,匆忙将时任兵部尚书蒲元皓推出背锅,赐死。

    后续,以温子荣为首东林党趁机发难,董祖诰政治派系大败亏输,董祖诰自身亦是受到牵连,贬谪鲁地。

    只能说,东林党治国能力不如何,党争手段却是一流,或者说董祖诰派系将心力放在国事,没太多心思于蝇营狗苟,反而招致如此下场。

    更本质上讲,当前大夏朝堂的政治环境,已然彻底败坏,没有真正做实事官员的生存土壤,不将精力放在党争就无法保住屁股下位置,如此陷入恶性循环,以致朝堂小人当道,奸佞盈野。

    自董祖诰派系败退,朝中东林党再次一家独大,崇祥帝后悔,手中却再无人可制衡,为保障自身权利、不被彻底架空,其后短短几年,崇祥帝连番换了十二位首辅、四十余位大学士。

    如此连番换内阁,倒是保障了自身权利,但却也让朝堂政策没有连续性,同时,上任阁臣意识到‘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在任上大肆捞钱,拼命挖大夏墙角。

    朝政败坏,军事上也兵败如山倒,由于崇祥帝妄加干预、指挥,不分实际情况,命令前线将领出城决战,如孙定宗、卢肃之、祖干祐等将领相继战死沙场,尤其是崇祥十二年冬,面对辽东女真的一场大溃败,彻底将大夏精锐丧尽。

    崇祥十三年春,闯王兵围京师,夜,京中守城太监、兵部尚书、将领等争相献城,城破。

    ……

    京师。

    火光四起,喊杀声震天,不时有哭嚎尖叫响起,还有‘破城了’的喊声,大乱如潮水一般蔓延。

    “陛下,不好了,曹公公、张尚书献城,城破了!”小太监带着哭音过来:“陛下,快走吧!”

    “朕待他们亲厚,他们焉敢如此?”

    崇祥帝听闻,先是大怒,然后就是手腕一颤,退后两步,反应过来这是要亡国了。

    说实话,直到现在,他还不敢相信,京师曾在辽东女真攻势下也曾坚守半月不破,没想到这次破城如此之快。

    ——崇祥帝不知道,这个时空,或许因为方临挖走一些辽东将领,也或许是推广红薯,让在天灾中活下来的百姓人更多,农民军声势更大,造成了大夏国祚比异时空的大明短上数年。

    “陛下,快快走吧!”

    “朕乃天子,岂能仓皇逃遁,成何体统?”

    崇祥帝摆摆手,让小太监自去,自己逆着到处带着宫中财物出逃的宫女、太监而行,路过一棵歪脖子树,感觉看对了眼停下,挂上去前回忆起一生:“自登基以来,朕夙兴夜寐,废寝忘食,却落得个国破家亡的下场,苍天何其不公也!”

    他一生刚愎自用,善于揽功推过,到了此时,还在将过错归咎于苍天,或许是意识到没有旁人,这番推过没有半点用处,凄然笑了两声,最后,低声喃喃道:“向使魏忠贤在,朕必不至如此。”

    ……

    崇祥十三年三月十六,京师城破,崇祥帝自缢,身旁留血书‘勿伤吾民’,大夏自此而亡。

    闯王进入京师,拷问王公贵族,前些日子不过捐献崇祥帝二十万两的这些人,这次拷饷共得白银七千万两。

    ——不过,一个‘拷’字尽显背后残暴,这些大夏的掘墓者,终于遭到反噬,迎来了末路。

    同年五月,大夏福王应天在登基,年号弘复,史称‘南夏’。

    九月,辽东女真入关,与攻占京师、自号为顺的闯王大战,顺军大败。

    顺军退走,辽东女真入主京师,立国号清,年号顺平,翌年二月,分三路南下。

    对大夏军队连番胜利,让清军完成蜕变,进军势如破竹,各路农民军、南夏军队闻风丧胆,有言曰‘清军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又有言曰‘闻清而逃者,下勇;望清而逃者,中;接清而逃者,上勇也’。

    ……

    鲁地,曲阜。

    孔家。

    “臣衍圣公、孔圣人第六十四世孙孔有仁,拜见圣王!”孔家家主孔有仁携全族,对满清摄政王多尔衮跪拜而下,屁股高高翘起,一如数月年面对闯王。

    “娘,快看,那爷爷好像一条狗……呜呜!”这小孩儿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妇人捂住嘴。

    “此乃我大清之犬也!”多尔衮看着孔有仁的大好屁股,忍不住对着踹了一脚,这一脚力气不小,鞋子都踹掉了,让孔有仁仰面翻倒如一只癞蛤蟆。

    “奴才能为大清之犬,实是三生积德,铭感五内。”面对如此侮辱,孔有仁却是赔着笑脸翻身,向着旁边跪行两步,将鞋子捡起来,给多尔衮穿上。

    “哈哈,好,你很好!”对孔有仁的识趣,多尔顿颇为满意,大笑进去。

    ……

    是夜。

    “那……欺人太甚,竟然对兄长如此无礼!”孔有义一怒拍案。

    “二弟,也不必这么说,一日之间,圣王为我孔家三次加恩,也是礼遇殊厚了。”孔有仁道。

    听闻这话,孔有义怒色收敛,方才一怒果真只是怒了一下,脸上露出笑意:“是,大清也算是优待我读书人了。”

    “是嘛,不要看对方说了什么,要看做了什么,如汉高祖,虽称臣子为功犬,多有侮辱,但在封赏上,却极为大方,公侯之爵不吝赐之;而楚霸王待臣下恭敬仁爱,言语呕呕,但真到分利的时候,印章盘出包浆,却都舍不得赐下……如此两种主子,你愿意跟随哪一种?”

    “自然是前一种。”

    “这不就对了?”孔有仁顿了一下,又是道:“相对汉人,大清满人数量相对较少,要想治国,还得依重咱们汉人,说不得在新朝比以往在大夏,咱们还要风光得多。”

    的确是如此,大清以少统多,势必要比汉人政权更能卖国,更能出卖底层百姓的利益,来与他们这些封建地主嬗和,也因为这点,大清不能、也不敢拥抱文明进步,势必要以一种更封建的方式统治这片土地。

    “虽说是这个道理,可恐怕天下人笑我孔家。”孔有义这话,是既想要里子,还想要面子,更直白些说,当了婊子还想要立个贞洁牌坊。

    “由他们笑去,唐宋元夏,我孔家历经改朝换代,巍立不倒,富贵不绝,就是靠着这识时务的本事,可看他们那些笑咱孔家的人呢?总被风打雨吹去。再说,这笑也只是一时,不过一二十载,我孔家还是孔家,还是那个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儒林表率,文宗楷模!”

    这话听去简直恬不知耻,但道理的确是出这么个道理,只要孔家还代表着政治正确,当权者还想要以儒家进行封建统治、愚昧百姓,那么孔家这个儒教的大旗就倒不了!

    这兄弟俩谈话结束,孔有仁回房。

    管家躬着腰身过来:“老爷,今日白天,那个胆敢笑您孩子的妇人给您带来,送入房中了。”

    “你这是做什么,这岂不坏了我的名声?”孔有仁板着脸道。

    “怎能是坏名声,外人得知,必然要说老爷宽宏大度,给这家人一场富贵呐,也算是佳话了。”

    “嗯,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孔有仁背着手进去,很快,屋里传来低沉暗哑的笑声、反抗声、尖叫声,以及夹杂着的裂帛声。

    烛火跃动,映照着墙上的影子影影绰绰,张牙舞爪。

    吱呀!

    忽而,风吹动门户,守在外面的管家回身关门,关门时下意识从门缝朝里面看了一眼,只见屋内某个东西脱去衣冠,露出肥肥胖胖的身子,在昏暗的光线中,不知是猪还是狗,好像一头禽兽,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

    鲁地,济宁府。

    董祖诰当初在党争中被贬谪出京,来济宁为知府,数年过去,当初百业疲敝的济宁府,如今也是政通人和,在这乱世中堪为一方世外桃源。

    在去年京师被破后,他仍坚守此地,今日听闻孔家全族剃发易服,投靠满清,不由闭目,想起曾经和方临的谈话:“方兄,事实证明,你是对的……儒家、孔家,呵!”

    “报,大人……”有小兵过来,言有贼军败兵路过。

    ——所谓贼军,不过是农民军,大概是和清军交战失败,从城外路过。

    “放过他们,传令整军备战,鞑子要来了!”

    三日后,清军先头部队到来,三百八旗兵、一千辅兵,以为济宁会和其他州城不战而降,再多就是放两炮,鲁莽冒进,不想中了董祖诰设兵埋伏,千余人尽灭。

    这一路满清大将多铎听闻大怒,决意杀鸡儆猴,亲带三万兵围济宁,战前,依例派遣使者劝降。

    “董知府,大夏已亡,天命归清,你何必负隅顽抗?不如早早弃暗投明……”

    “来人,将此獠推下去斩了。”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那使者大叫。

    “豚狗一般的蛮夷,焉敢称国?”

    董祖诰挥了挥手,那使者被推出去,很快传来一声惨叫。

    劝降使者被斩,头颅悬挂城头,多铎怒不可遏,当日就遣兵攻城,董祖诰借助对方被激怒急躁心理,给清军造成不小杀伤,面对济宁这块硬骨头,清军半月不克。

    多铎感叹:“若使大夏文官武将皆是如此,我大清焉有今日天命?幸好……这济宁城,先前重炮数量不足,还能凭人命堵上,今日后续重炮到来……传令下去,破城就在今日。”

    城墙上,董祖诰身上多有污垢,正在进行巡查,查漏补缺,不时停下和士卒说话勉励。

    也正是他如此亲临一线,和将士同甘共苦,以及多年治理济宁的威望,才令济宁没像是其他州府一般,还没打就士卒溃败逃命。

    “大人,鞑子攻城了!”

    “我看到了!”

    董祖诰看着清军推出的一门门重炮,以及后续密密麻麻的清军,知道今日大概是守不住了,想到前些时日拒绝方临派来的人离开,喃喃轻叹:“方兄啊,答应你保存有用之身的约定食言了,实是这种情况我如何能走?希望阻敌这半月,给你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轰!轰!轰!

    炮轰过后,清军如潮水涌来,守城士卒奋不顾身,却随着一段城墙崩塌,终究难挽颓势。

    董祖诰在城头砍下一个八旗兵,望着西沉落日,这一刻,想起了年少读过的《满江红》,心中满是无奈、萧索:“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

    ……

    弘复元年五月十二,董祖诰在带领济宁府军民坚守半月后,城破,殁于战场,多铎为行报复,打击大夏各地抗清决心,下令屠城,三日不封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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