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文吏自然不可能把锅甩到郡里去,面对如此尖锐的问题,他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了,毕竟天子还在会稽郡视察。
“回去之后,本官会针对这事尽快调查处理。保证明天就让曹富的农户弄到劳工证,曹富在会稽郡差事不会受到影响。”
文吏曹本以为这事情应该就这样过去了,却没有想到,现场的一个贤者举手表示要发言。
主持人请贤者发言。
贤者站起来淡然道:“令史曹这一番话让老朽感触颇深,保证明天就可以办下劳工证。既然一天可以做的事情,为什么要拖一个月?办劳工证的本就是比较穷的百姓了,你让他们在会稽郡拖一个月,他们怎么拖得起?”
这个时候徐爱民皱着眉头道:“我大汉有劳工证这种东西吗?朕怎么不清楚?”
刘长更加不清楚了,他道:“臣派人打听一下。”
没多久打探消息的人就回来,刘长对徐爱民解释道:“最开始会稽郡是没有劳工证这样东西的,但这两年大汉工匠收入越来越高和南洋,南中地区已经拉开了好几倍的差距了,而会稽郡是我大汉最富裕的郡,俸禄的差距据说有十几倍。”
“于是当地的百姓想尽各种办法,甚至偷渡到海船当中,来会稽郡打工赚钱,据说光南洋来到会稽郡就超过了20多万人,这些人影响大汉本土百姓就业不说,还极大的影响了当地的治安,那些诸侯也担心百姓流失的速度太快。
所以就有了劳工证,每年会稽郡会给南洋,南中各大诸侯一定的劳工名额,而没有劳工证的则会被遣散回去,大汉本土的农夫则相对好一些,他们不会受到名额的限制。”
徐爱民眉头紧皱,这种事情长安城也有,而长安解决的方法就是,把四周的郡县变成长安的卫星城市,然后用铁路连接起来,建设了一个容纳七八百万人的城市群,这有效地减少了外来人口涌入长安的情况,所以即便到今天,长安城的人口也控制在两百多万左右。
会稽郡想到的方法就是限制外来的人口,为此还弄出劳工证这种东西,徐爱民也不好判断这东西是好是坏。
如何处理越来越多的城市居民,已经成为了大汉最重要的政务之一了。
工业化开启之后,城市开始成为生产的中心,甚至其生产要素超过了农村,加上城市繁荣热闹,工作机会多,俸禄也高,人口自然不可避免向城市集中。
但这又带来了人口过多带来的管理压力,现在大汉人口百万级的城市就有长安,吴县,陈县,临淄,洛阳,成都,管理如此多的人口,并且把他们组织起来生产,同时还要维持社会的稳定,为这庞大的人口提供物质和精神上的后勤保障,这已经成为了汉吏们新的课题,现在大汉已经有不少两千石的县令了。
而这其中会稽郡面临的压力是最大的,其他地区最多面临农村人口向城市转移的情况。
而会稽郡享受到了大航海的红利,现在也开始遭受到大航海时代的冲击了。
会稽是整个大汉外来人口最多的一个郡,有十几万人,可以说全球各个国家,各种种族,各个职业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冒险家,金融家,航海家,黑的,白的,灰的都以会稽郡为起点,赚取财富。
同时还有一批底层的南洋,南中百姓偷渡到大汉本土来,毕竟大汉的俸禄比他们家乡高太多了,各种福利保障设施也比他们家乡的要。
在大汉这里做一个月的差事,抵得上他们家乡一两年,这样天差地别的俸禄待遇,只要是正常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最开始会稽郡的汉吏对这样的事情也没有太在意,毕竟来到会稽郡的人都是大汉麾下诸侯的百姓,在身份上也算是汉人。
而且这些人会说汉话,大部分都看得懂汉字,少数的甚至比较有文化,大汉日常的报纸,诸子百家的典籍,这些人也可以看得懂,看到这些土著能熟读经典,大汉的百姓都比较欣慰,觉得这也是他们大汉教化之功了。
要是没有大汉的教化,这些土人还生活在原始森林当中,过着如毛饮血的生活,哪像现在能沐浴在文明的灯火之下。
最重要的事情是,这些来到大汉的南洋土著,南中土著从事的都是一些通下水道,挖矿,清理垃圾,打扫卫生,在酒店洗碗,刷盘子等一些大汉百姓都不愿意做的脏活累活。引进这些低端的服务人员对会稽郡来说也是有好处的。
但所有人都万万没想到,这些土著来了之后不打算回去也就算了,他们还想办法把自己父母兄弟带到大汉来,这也没什么富贵的,照顾家人也是应该的。
但三姑六婆,甚至一个部落的人也带进来,没几年时间,会稽郡汉吏就发现,南洋土著和南中土著大规模涌入会稽郡,甚至连天竺的三哥都过来凑热闹。
这还了得,面对如此庞大的人口压力,还有诸侯们的压力,会稽郡只能弄出劳工证这样的东西,限制每个诸侯国来会稽郡打工的人口,并且打工一定年限之后这些土著要返回诸侯国,同时对于偷渡过来的黑工,也是毫不留情的遣返,用这些手段终于控制了入境的人口。
徐爱民悠悠道:“终究还是发展不平衡,要是南洋,南中地区和我大汉本土经济差不多,这些人也就不至于背井离乡来大汉打工了。”
刘长却大大咧咧道:“要是我大汉不比这些诸侯国富,又怎么证明我大汉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朝廷又如何统治这些诸侯?”
徐爱民摇头道:“你这就没有一点大同之治的理想了。”
刘长道:“理想再好,但这个核心也必须是我大汉来当。”
徐爱民不再言语了,终究志同道合者少。
而这个时候台上主持人推了一个移动的幕布,幕布是用新式的素描画的一个等比例的江景图,上面有一片水泥广场一样的地,还有一些像仓库一样的建筑,连接这些建筑的还有一条沥青马路,但码头的景象却极其荒凉,所以不管是观看的百姓,贤者还是记者都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主持人似笑非笑道:“这是什么地方?想必大家都听说过,在大汉历40年的时候,丹阳县投资了5亿8000万,打造海船江船一体码头,打算把丹阳县建立成为一个新的物流中心,现在5年时间过去了,这是我们找画家一个月前找画家画的码头景象,从这张图来看,不能说是毫无用处,只能说是用处不大。”
刘恒问向他身边的郡监令道:“本官新来,不了解这里的情况,这么好项目,为什么没有推进下去?”
郡监令卓虹无奈道:“我们有很多人已经到了麻木不仁的程度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么一个简单的工程都没弄好。”
这个时候一个贤者耻笑道:“郡监令,您觉得这钱花的值吗,5亿8000万,哪怕是找南洋的深山野人里面抓些土著来施工,也应该建的比这更好吧。”
“当初还说要把丹阳建设成为整个长江流域的明珠,您觉得五年过去了,这个目标实现了吗?”
郡监令卓虹道:“这事情的确是我们监军府没有做好,这事情回去之后本官会亲自带人彻查。”
只是卓虹已经冷汗直流了,他可是知道天子就在上面看着他们,郡守要不要做的这么绝,直接把会稽郡缺陷摆在天子眼前,难道他就不怕影响自己的仕途吗?
就是画布上的景象,不要说5亿8000万了,就是5800万也没有用。
徐爱民看到这幕无奈摇头道:“同志何其难得,虫豸又何其多,大同之治的道路何其漫且长。”
好在徐爱明已经当了十几年的皇帝了,见多了汉吏的各种狰狞的面孔,这种事情已经不足以让他发怒了。
会稽郡,招待所。
刘恒正襟危坐对徐爱民道:“让陛下您见笑了。”
徐爱民道:“这本就不是你的错,虫豸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都有,这些年朝廷查出来的大案要案还少吗?按你这逻辑朕是不是也要写几张罪自诏。抓出来法办就好。”
而后徐爱民笑道:“这今天看了这场问政,可以说是大开眼界呀,百姓看的开心,了解了朝廷政务是如何处理的,贤者和记者也行使了他们的监督权利,到场的曹吏们更是战战兢兢,那些拖延难办的事情现在都答应了要办下来。这办事的效率直接大汉开国的那批老臣呐。
你看一场这样的会问政就解决了好几个矛盾,这和我大汉的大同理念是极其符合的。你这种模式不但要在会稽郡用,还应该在整个大汉推广。”
而后徐爱民再次问起劳工证的事情,他明明记得最开始的时候,南洋,南中地区的工匠俸禄比大汉要高2~3因为没这个收入,工匠情愿留在大汉享福,也不愿意去南阳,怎么现在南洋俸禄比大汉少十几倍?
刘恒道:“南洋的俸禄这几十年不但没有上涨,还有所下降,南洋没有太多的工业基础,工匠的俸禄自然很难涨,同时这些诸侯国都是以经济作物为主,少量的辅助矿业,这些都是没什么技术的体力活,哪怕是当地的土著都能干,而且俸禄也极其少,一个月大概就四五百钱左右,而在会稽郡,中等工匠的收入已经突破到4000钱,是南阳地区的10倍,这些人当然想要来大汉打工了。”
徐爱民道:“不能给这些人提升一点俸禄?四五百钱这样如何养家?”
刘恒小声道:“但南洋的经济作物都是运输回大汉的,增加这些人的俸禄,就要增加这些经济作物的价格,我大汉商品的价格就会上涨。”
徐爱民愕然半天,这一切的源头居然指向他们大汉了。
这个时代还不是信用货币的时代,大汉的物价是极其稳定的,尤其是大汉这些年不断开拓诸侯国,为本国的工业化找到了更多的商品市场和原料产地,身为产业链上游的大汉,自然掌握了整个产业链绝大多数的利润,同时靠着廉价的原材料,能把整个大汉的物价压的极低。靠着这些低价的原材料,大汉的商品横扫全球。
当然基本上也是横扫了个寂寞的,这个世界绝大部分的人口和市场都被大汉掌握,余下的那些市场对大汉的工业化来说,不能说是无关紧要,却也能说是无足轻重。
但他想了想道:“诸侯国的产业链也要合理的分配利润,要是一直如此不平等,这种贸易是不可能长久的。”
而后徐爱民和刘恒聊了一些会稽郡政务之后就离开。而徐爱民则让侍从把长安送过来的奏折交给他批阅。
和徐凡那种甩手掌柜的理念不同,徐爱民的执政理念不说是巨细无遗,但也相差无几,他每日批阅奏章的数量不会少于300份,重点关注的政务更是会实时监督,可以说是一个十足的老黄牛。
现在因为在巡视,他只批阅了100封奏折。眼看着已经到下半夜了,他打算结束一天的疲劳。这个时候就看到了张辟疆的奏折。
徐爱民笑道:“看看大秦州又发生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对于大秦洲总领事馆的递上来的奏折,他都当故事来看的,大汉对大秦洲并没有太多的需求,哪怕是市场也是一样的,一个拥有几千万人口的大秦洲,其消费的能力甚至比不上一个会稽郡,大汉经济主要发展的推动力还是内需。
大汉对大秦洲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被匈奴吞并,让大汉面对一个横跨三洲的强敌。
至于大秦洲内部贵族乱伦,奴隶起义,甚至还有什么圣言军,徐爱民都当故事来看,放松自己的心情。
但今天看到的内容却让徐爱民勃然大怒道:“托勒密国该死,居然敢污我大同之志。”
大同之治一直是整个大汉崇高的理想,徐爱民这几十年更是向着这个目标前进,就这样大汉也只敢说靠近大同。
结果现在冒出一个奴隶大同制,这就让徐爱民觉得自己的宝物,被托勒密的泼了一盆污秽之物上去,这如何不让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