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画集上貌比潘安的六皇子么!”
不久前宫中曾招募过民间画师,应聘者有进便有出,而那些落选者若想抬高自己的身价,必得做出些噱头来。
画师们听说六皇子天生一副好面容,替他画像后便不约而同地将其收录于自己的画集当中,并添油加醋,大肆宣传。
适才不知谁嚎了一嗓,霎时间人头攒动,人群往许玦的方向流动而去,所有人都想一睹六皇子真容。
纾雅原以为京城中关于许玦样貌的风言风语只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未曾想事实更加离奇。
许玦受到惊吓,躲闪不及,如今他的周围已被挤得水泄不通。
“侍卫小哥,您通融一下,大家都想见见六皇子,即刻便走!呵呵呵呵……”
围观人群冲散了两人,擦肩而过时还有小姑娘向应辉礼貌问候。
“她……她胆敢叫我侍卫!”
应辉喃喃自语,本想去拉许玦,可人潮将他越推越远,直至退到纾雅身前,看得纾雅目瞪口呆。
“巧遇,小孩哥……”
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应辉察觉这似乎是在叫自己,一个急促转身,撞个正着,若非纾雅稳住他,此时二人就该双双栽倒。
“帷帽姐姐……”
纾雅的面容赫然出现在他面前,应辉对上那双眼睛,确认纾雅就是昨日见过的女子,片刻后又想起些什么,略带埋怨道:“你骗我,你根本不是六皇子要见的人……”
“诶,你看!”
纾雅来不及应答他,只因闹市中又出现新状况:
两人一同望去,见有人身着一袭青黑斗篷,出现在备受惊吓的许玦身边,抬手将他掩在斗篷之下,并撞开人潮,带他离开了围观中心。
“小孩哥,那是谁?”纾雅疑惑不已,身影倒像见过,可那青黑斗篷不熟。
应辉的目光跟随那人,脑中回忆片刻,脱口而出:“像是你夫君……”回过味来,略带不悦:
“我今年快十六了,别再叫我小孩……我知道六皇子要去哪儿,带你找他们去!”
“嗯?”
还没等纾雅回过神来,他便拉着她自边缘绕过人群,往另一条街奔去,走街串巷,连着跑了一盏茶的时间,最后在一家布庄门口停下脚步。
“长乐布庄”,纾雅认得此处,韦家也曾在此定制过成衣,店主姓卢,女儿乃宫中嫔妃,正是许玦的母亲卢修仪。
所以今日许玦是以探望外祖为由才出了宫。
“真的在这儿吗……”纾雅喘着粗气,本想询问,可转头却不见应辉踪影,又是个怪人。
布庄照常营业,客人如织,不像有什么重要人物来过。
“请问,肃国公可在此处……”
纾雅找到店铺掌柜,试探一问。
“小娘子说笑了,贵人不待在府中,怎会亲自踏足小店。”掌柜正盘算着手头事宜,见有客人问话,笑脸相迎,紧接着眼珠一转,道:
“若是娘子与人有约,不如到屏风后边喝杯茶水坐等。”
掌柜引其入内,屏风后空无一人,只是遮挡了一道通往内堂的门,正当时,纾雅在门缝处瞥见有人,随即跟了去,果然见到魏垣带许玦从偏门进了布庄。
“魏大人!”她匆忙穿过那道门,上前叫住二人。
“怎么追到这儿来了?”魏垣回眸,话中夹杂一丝惊讶。此刻的许玦仍心有余悸,瑟缩在他斗篷的遮蔽之下。
“我怕你找六皇子……”纾雅嗫嚅,心有担忧却迟疑不言。
“没有没有,表兄一向照顾我,玦理应请罪,纾雅妹妹别担心……”许玦知晓纾雅想说怕魏垣诘问自己,遂抢先答复她。
魏垣欲言又止,紧握许玦手臂欲带入堂内,可许玦回望一眼,挣开他的手。
“一切都是我的错,表兄可以怨恨、责骂,只是千万别迁怒纾雅,她是无辜的……”许玦言辞恳切。
庭院内,有人委屈有人告罪,只有魏垣自己不明所以,与他俩面面相觑。
“我,看起来很凶么?”他从未想过怪罪于谁,思来想去,也只有那么一条。
站在远处的纾雅连连点头,或许那心思细腻的六皇子还能透过他的冷面看到“温柔”,但纾雅着实难以理解。
“呼……阿玦,谨记,永远别把自己放在受害的位置……”魏垣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许玦肩头。
他心目中的六皇子许玦,总是有一股从骨子里透露出的卑微,不争、不抢,连求的勇气也没有,似乎许玦的生活除了顺理成章的小事就只剩不可逾越的雷池。
那些他认为无法争取的事情,最后都会拖延成一团坏疽,或是独自吞下恶果或是随时光流逝冲淡一切。
权力会将自由的人压迫为蝼蚁,曾几何时,魏垣也半只脚踏入这样的泥沼,所以他不忍责怪许玦的隐瞒。
在他解许玦街市之困后,两人在路上便交谈了许多。事已至此,既不得扭转,总得有人做亡羊补牢之工。
“夫人,回去吧……”
魏垣不再纠结跟着许玦去哪儿,人既已送达,要说的也已说过,至于他如何安排,那便不是自己能左右的。
“啊,是!”纾雅见礼,终于放松几分,面露喜色,想着他肯接受她的提议,必不会再兴师问罪。“我随大人回去,殿下莫忘赴约!”
魏垣摘下身上那件从布庄借来的斗篷递到许玦手中,目光最后停留片刻,转身离去。
许玦接过斗篷,郑重作揖。他缺一块荫蔽,正如有人将他遮挡在斗篷下,才敢穿过密集的人群。
从卢记布庄出来,看热闹的人早已散去,街市上一如常态,不过偶尔路过两个春心萌动的女孩,也会听到她们对许玦的议论。
两人亦步亦趋走过好几条街,直至魏垣止住步子,回过头。
日光洒下,海棠疏影映照在纾雅稍显蓬乱的发髻上,微风轻摇,碎发垂落。纾雅抿了抿嘴唇,露出羞怯一笑。
“谁带你来的?”
“那个伴读,应家公子应辉!”
一问一答间,魏垣回想起此人,他自小在宫中当皇子伴读,人倒聪慧,只是体魄不甚康健,时常患些小病,每次生病总得三五天才好,边养病边温书,断不会草率出门。
“他?他身子不大好,在家养病,怎会去闹市当中......”魏垣不解。
纾雅纳闷他为何会这么说,赶紧解释:“大人记错了吧,昨日纾雅造访应府请他帮忙,明明生龙活虎的,有使不完的牛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