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纾雅回到府中,不停在院子里踱步。雪魄问起今日去宫中发生何事,她倒是也讲,将拜见卢昭仪一事讲了两遍,最后还是心不在焉地打转。
“你说,当今圣上登基那会儿,整个京城是不是腥风血雨啊......”纾雅手中拿着一支芍药,本说赏花来着,如今正一片一片摘着花瓣。
雪魄不甚明了,刚才还在讲卢昭仪的喜事,莫名其妙就来了这样一句,于是问:
“那时候小姐都还未出生,那些故事只从长辈或说书人口中得知罢了。”
“可前朝时陛下原是太子,后来因先皇废长立幼,这才起兵。”纾雅补充道,手上芍药花瓣也被摘了个干净。
雪魄一双大眼左右滴溜,之后走到纾雅身畔,悄悄说道:“见着陛下发怒啦?”
还未做出反应,纾雅的视线便落到院中一块青石板上。围墙外飞来一只白鸽,停留于此。
纾雅顾不得搭话,轻手轻脚靠近鸽子。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借着淌入角落的余晖,她观察到鸽爪上好似还沾着一些青苔。
伍必心为她诊脉那日,似乎放飞过一只鸽子,说是与远在益州的阿娘通个信。
公主府未豢养鸟类,偶尔飞入几只鸟雀,也多半是灰雀一类,少有白鸽。想来是伍必心的信鸽返程。
纾雅当日本就半信半疑,现下靠那只信鸽这么近,心中疑影更深,思考片刻,试探性地伸手捉它。
信鸽本是站在原地,可纾雅手指刚触碰到它背上的羽毛,它便腾空而起飞往房顶,立在瓦片之上晃动脑袋,似乎在巡视着什么。
“诶?”起飞瞬间,纾雅也随之跃起一步,可是连鸽子尾巴都没摸着。
“你想看什么?”
她还望着屋顶,院子大门处却响起熟悉的声音,是魏垣。
魏垣背着光,声音还是那样淡然,不带情绪起伏:“看我们‘勾结’了谁?”
纾雅回眸,稍稍整理仪表,表情略有凝滞,道:“大人这是说的哪儿的话,那只鸽子很是奇怪,我只是想仔细瞧瞧......”
“大声密谋还算密谋吗?”魏垣走近,贴着纾雅耳廓轻言,说话的热气打到纾雅脸上酥酥麻麻,不禁让人一颤。
说罢,他走向屋中,头也不回。
纾雅垂下眸子,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担忧、好奇还是失落。
相遇即是缘分,她也曾想靠近魏垣,可他身上有种若即若离的飘忽感,有时看似亲近,实则真正接近时,总能吃上一碗闭门羹。
“雪,雪魄......”她声音颤抖着再次唤了雪魄过来,“帮我叫一辆马车,我想去晏府。”
雪魄虽不认识哪个晏府,但听说睢阳来了一位晏将军统领京郊的军队,在京中也有宅子,晏家公子还在纾雅遇险那夜相助,也该是这家。
车夫最识京中之路,一说晏府,即刻知晓该往何处。
马车晃晃悠悠,一路从城西走到城东,半个时辰才到目的地,到达时已然日落。
晏府大门不合时宜地开着,门内守着两名家丁。
他们像是知道纾雅会造访,已等候多时,待纾雅下马车,便簇拥过来。
“公子说今日会有贵客来访,吩咐我等前来迎接。”其中一个家丁说道。
纾雅报出来意,两个家丁未言其他,领着纾雅径直走向府内。她一踏入,身后大门便被合上。
家丁领她走过好几条回廊,又穿过三个院子,最终走进一处被假山和花草掩盖的偏院,说是偏院,看起来却像暗房。
房内只点了寥寥数盏灯,将屋子照得勉强亮堂。
纾雅扫视过整间房屋,陈设一览无余,没有床榻,看似也不像书房,可谁又会把会客厅选在如此隐蔽之地?
进屋后,房门被人从外边上锁,纾雅意识到异常,转身查看。
门关得紧,纾雅尝试推动,可这门框所用木料过于沉重,以她的力气无法打开,只能拍打呼喊。
“夫人请放过我的门。”
惊心时分,纾雅听见身后有人说话,这才蓦然回头,晏锦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内。刚才除了她,这里分明空无一人。
“晏大人真是吓人呢......”纾雅长舒一口气。
回应间隙,晏锦已走到长案前,示意纾雅落座,“这是在下处理些机密事务之地,尽可安心......”
喉头滚动几许,再次开口:“韦夫人这是为弟弟谋职来了?”
听了这话,纾雅有些发懵,虽然白日里提起了长庆,可说的只有他在武试之际被人欺辱之事,倒还没想过有什么捷径。
“我想知道点别的......”纾雅脱口而出,见晏锦有些沉默,接续道:“我想知道魏......我夫君的事。”
魏垣身上可疑之处太多,他越是沉默或修饰,越让纾雅觉得欲盖弥彰。他曾试探纾雅是否为细作,如今风水也该轮流转了。
不过今夜来询问,不全然是打听魏垣的消息,也有一份担心在其中。
晏锦得到这个答案,不急着解释,倒是豁然一笑,转头向幔帘那边:“果真还是殿下猜得准。”原是那儿有道暗门。
语毕,暗门中走出一人来,是许瑜,这场“拜访”早在他预料中。
“我就说韦姐姐不是那样的人。”许瑜走到晏锦身旁,与之同坐,两人与纾雅相对。
“见过殿下。”纾雅欠身,紧接着说明缘由:“若非七殿下说起妾身有个妹妹,妾身还不知殿下竟暗中探查。”
自从知道许瑜不是应辉,纾雅每次见了他总会保持恭敬。
“不露点马脚你也不肯来。”许瑜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小卷文书,摆放到纾雅面前:
“并非有意为之,母后见六哥娶了亲,也想给我张罗,选秀名册都备好了,这位便是你妹妹吧......”
说罢,他指到名册上“柳追萤”一名,接着解释用意:“我听说韦姐姐原是柳家人,这才略微查了查......”
名册上密密麻麻的姓名,估计是把城中所有官宦人家的适龄女子都找遍了。
纾雅扫视半晌,乍然一笑:“不记得了......不过这是好事呀。”
许瑜摇头,兀自叹息:“营中之事稍有起色,即便再推个两三年也不为过。”随即话锋一转:“韦姐姐想探听魏表兄的事,你们夫妻一场,难道他有秘密瞒着你?”
瞒着?除了脾气古怪,根本连一件事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