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人因长公主旧事还自怨自艾呢......”纾雅嗫嚅道。
“你叫他什么......”玉翘此刻听这称呼很是奇怪,虽说之前也听纾雅这么称呼魏垣,可她以为自那次府里一聚,二人感情该是更进一步了,不曾想这么久还是没有起色。
但回头想到纾雅是因为自己而替嫁,玉翘本就容易忧愁的心中更是油然生起一股愧疚。
“魏......魏大人啊......”纾雅有些茫然,自己与魏垣的一年之约瞒也瞒不住,索性连姐姐也告诉:“我与他并无夫妻之实......约定一年和离。”
她语气中带了两分决绝,可为了不惊到玉翘,尽量说得和缓。
玉翘以手捂嘴,与许玦对视一眼后又望向纾雅,脸上写满不可思议。可事实如此,就算婚约上的二人正是她与魏垣,也不一定就会产生感情,一切走向还得看二人意愿。
“罢了罢了,他既然愿意,那姐姐也还想留你在身边呢。”
纾雅听了玉翘一番话,心中倒是欣慰,浅浅一笑。
......
紫薇殿另一侧殿,汾阳长公主修养得宜,已可以随处活动,如今正坐在桌案前进膳,受伤之后没胃口,也就只想吃点清粥小菜。
用过膳,随侍的姑姑拿来一本读物,是长公主在府中常诵读的佛经,据说最能静心。
她缓慢翻开几页,嘴唇微动,小声跟诵半页纸后又将其合上,仰头叹息一场,枯瘦指尖抚过脖颈处白纱,其下便是那夜自刎时留下的伤口。
“飞霞啊,我这算什么......”
飞霞姑姑听着长公主低语,停下手中收拾碗筷的动作,神情凝重:“这回真是吓坏奴婢了,不怪奴婢说您两句,再怎么也不该把自己置于险境。”
飞霞比长公主大几岁,原是宫中婢女,十几岁便跟着公主,长公主嫁人、起势、再嫁等重要节点,她都陪伴在侧,早已超越一般主仆之情。
出事那夜,飞霞本护在长公主身前,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独自冲了出去护卫皇帝,还被宋稚拎出来做人质,着实心惊。
“我若不决绝,皇兄又怎么相信我的一片忠心呢?”长公主道。
她脸上皮肉已有些松垮,笑时嗔时都会带起几条皱纹,可骨相还是周正,能辨出年轻时的风华,只是无论面色还是眼神都是那样恬静,半分看不出有怪症之态。
是时,刚获敕封的魏垣携纾雅前来拜见。
入室就是一股清苦药味,长公主不仅伤口处要频繁换药,羸弱身子遭到磕碰后更要涂抹一些消肿祛瘀的药油。
见魏垣行跪拜大礼,她暗淡的眸子里忽然闪烁几丝光亮,连忙上前搀扶。
纾雅行完礼抬头望去,长公主眉眼生得精致,再配上此刻欣慰之至的神情,真像那庙里悲悯众生的菩萨,与魏垣口中所说大相径庭。
且在公主府住了半年有余,她还从未见过长公主哪次发了脾气,除了初见时她对自己还抱有一定的敌意。
只见她款款搀起自己儿子,伸手轻抚他的胸膛,道:“伤已见好了吧......”说罢,眼中还泛起点点泪光。
魏垣板着的脸上挤出一丝僵硬微笑:“多谢母亲挂碍,本该儿子问候母亲伤势的。”他想要表现得亲近,可那副面容总是让他有心无力。
长公主携他手道:“你前几日重伤卧床,纾雅过来也是一样的,如今又获封郡王,母亲很是高兴......”说完,眼神落到纾雅身上:“纾雅这孩子我很喜欢,先前多有误会,时日久了方知她的机敏聪慧。”
语毕,纾雅有些不好意思,应道:“母亲谬赞了。”暗自寻思机敏聪慧谈不上,有时候躲懒倒是快。
长公主关切问候:“可回去见过娘家人了?我听说烟花宴那日他们也在,不知可还好?”
纾雅答:“这几日见过两回,家人都好......”
因为想到舅舅韦瀚与叛乱的京畿卫统领有些交情,纾雅实在不放心韦家境况,在魏垣养伤期间曾回去探望过,可家中一切安好,母亲与弟弟也都毫发无伤。
第二次回家,大理寺的人仍是未到,她嘱咐舅舅将与宋稚相关的东西一并处理掉,无论是礼赠还是书信。
以她自己舅舅那个求稳性子,很难想象能与造反扯上关系。若是再风平浪静几天,估计也就没事了。
但舅舅曾向她提起那夜韦家一家人能顺利脱险,全靠一小队京畿卫护送他们从小巷一路逃离,他们不认识那些人,不过看起来像是宋稚有意安排。
大理寺查案向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如果他的猜想为真,那么这事就不是“线索”那么简单,而是个完整证据。
“当真?”
长公主看似漫不经心的一问,激起了纾雅心中顾虑,明明见她微笑着,可话语脱口却像点醒。
纾雅陪笑,不自觉颔首。
“母亲,我们不日就要启程回肃州,来这儿就是要告诉您一件事......”魏垣打断先前话题。
他向皇帝请旨,十月入秋后离京,同时也打算践行他与纾雅的一年契约,告知和离之事。
“喔......还有一事,母亲还未告诉你......”听了魏垣禀告,长公主眸光一闪,想起些什么,接着说道:“母亲身子越来越弱,这次......不随你回肃州了......”
事变那夜,她以死明志之后,皇帝便更加相信她是无辜受害,加之丧夫丧子,身体羸弱,安排在京中养着也就罢了。
届时魏垣离京,她手中筹码也就完全殆尽,对皇帝也就不再有威胁。
“有纾雅陪着你,母亲便放心。”长公主执起二人之手,交叠在一起。
相触时,魏垣迅速抽开,开口解释:“我与纾雅打算和离。”
他说出这句话时,极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可嘴角勾起时,面颊不住抽动,连唇也开始颤抖。这些都被纾雅看在眼里。
长公主脸上笑容霎时息止,眸光不住地在二人之间流转,怔道:“你,不喜欢她?”方才笑意换成一副惊奇模样。
她对此十分不解,在肃州的六年里,她或多或少都对儿子的心意有所察觉,知道魏垣闲时便会想念一位京城女子,正是他被皇帝赐婚的未婚妻韦氏。
如今佳人在侧,谁知又要闹和离。既是赐婚,那便要禀明皇帝,让皇帝定夺。
“不是......”他的脸也跟着垮,又回到最初那样。
纾雅低头,翻着眸子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