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哀求声从床帐内传出来,同时传出的还有男人们淫|邪的笑声。
女人在求饶、在挣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墙角女童的抽泣声却越来越大。
她小小的身体缩在那里,大大的眼里盈满了恐惧。
她想去救她的娘亲,可娘亲让她乖乖的不要动,娘亲一定好痛好痛吧,她好害怕,她好没用!
帐子缓缓掀开一个角,容色姝丽的女人身体在颤动,却扯唇对她笑了笑,唇语道:“蝉蝉乖,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别哭了。”
殷芜瘪着嘴,颤抖的小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把脑袋埋进膝盖里,眼睛也闭得紧紧的,可那些污秽的声音还是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人终于走了。
她跌跌撞撞跑到床前掀开帐子,看见浑身伤痕的娘亲瞪着床顶,她抓起娘亲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颤颤地唤了一声:“娘亲。”
女人的眼珠动了动,终于转头看向她,还对她笑了笑,“蝉蝉乖。”
“娘亲!”殷芜从梦中惊醒,呼吸急促,脊背上生了一层汗。
床帐被掀开,茜霜问:“圣女做噩梦了?”
茜霜不是死了吗?
不止茜霜死了,她也应该死了。
殷芜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光滑柔腻,上面没插着金簪。
而方才那些也不是梦,是她垂死之际才找回的幼时记忆。
旻国以神教立国,百姓皆信奉神教,以圣女为神明象征,殷芜明面是圣女,却活得很憋屈,她被囚在宫中,被当成统御万民的幌子。
可又偏偏天生媚骨,被人觊觎,虽然谨小慎微,规行矩步,前世依旧落得被辱自戕的结果,弥留之际她终于想起母亲殷臻是怎么死的,也终于知道她每月放血不是为了供奉神明,而是为了炼药压制百里家的疯病。
“我没事。”她按捺住重生所带来的冲击,努力不让茜霜看出端倪来。
茜霜并未怀疑,捧了一身衣裳过来,道:“圣女,时辰到了,该起身去祭坛了。”
看着那身繁复衣裙,殷芜心颤了颤。
这身衣裙她只穿过一次,穿的那日遇上黎族刺杀,她被冲进乱民当中险些丧命,这件衣服也破损了。
*
圆形祭台之上,香炉中青烟袅袅,牲牢齐备,殷芜站在祭台中央,衣着繁复华丽,似一个美丽的傀儡。
她已经从重生的冲击中平复下来,此时只想将那些害殷臻和她的人都杀掉。
她的母亲被无数人糟蹋、玷污、折磨,她也从未被当成一个人看待,如今既然重生了,她就不会再认命。
她看向祭台之下,宦凌就站在不远处。他是神教护法之首,前世一直对殷芜十分关照,殷芜还以为他是好人,直到最后他将殷芜囚禁起来,想把她变成禁脔时,殷芜才知道他的真面目。
宽袖下的手微微颤抖,殷芜不知自己是怕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
她又转头看向右手边,便看见了文漪。她也是神教四位护法之一,后来殷芜的嗓子就是被她毒哑的,那哑药流过嗓子火烧刀刮一般,简直能将人生生疼死。
“恭请大祭司。”
“恭请大祭司。”
人群忽然高声唱喏。
阴沉沉的天空被撕开一道口子,金色的光束倾泻在了神路之上,一抹白色的人影从神路上缓缓行来。
人虽离得远,殷芜脑中却浮现出一张绝嗜禁欲的脸。
那人很快来到祭坛之下,白袍无风而动,他拾级而上,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一丝欲念和情绪,冰魂雪魄,不可直视,不可亲近。
若说殷芜这个圣女是百姓心中神明,这位孤清冷傲的百里息大祭司便是神明在人间的使者,是更加可信可敬的存在,他自幼同前任大祭司学习命理算术,能算祸福吉凶,亦能祭天祈雨。
圣女是虚浮的,大祭司的权力却是真实的。
百里息的声音低沉却干净:“拜请月神,南朱雀星神,北玄武星神,东青龙星神,西白虎星神,日吉时良之际,请诸位星神施光临下界,天降吉祥,国泰民安,压灾化害……”
所有人恭敬虔诚匍匐在地上时,殷芜偷偷抬眸看向身侧的百里息——这个前世唯一给过她庇护的人。
或许这一世她可以早些求得他的庇护。
殷芜回想前世,想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说动他庇护自己,想了半晌,却没想到特别的地方,她求了好几次,百里息都无动于衷,直到最后一次……
正努力回忆,却有一把镶嵌宝石的匕首送至她眼前,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握着刀柄。
殷芜抬眼,看见百里息那双深潭冷月般的眸子,才反应过来是该她放血了。
锋利的刀刃割破手腕,血液流进祭祀银壶中,她割得浅,血只是滴了几滴,便停住。
这些血在祭祀大典之后会被秘密送进百里家,用作炼制丹药的药引。
百里家的子弟皆有疯病,一旦碰了女人便会沉沦欲海,神志消磨,疯狂痴癫,前世百里息从未碰女人,也没吃过那用殷芜血炼制的丹药,而且自从他开始庇护殷芜,她就再也没被放过血了。
她需要百里息的庇护。
“可以了。”百里息声音清冷。
殷芜忙收回手,将手帕按在伤口上,低声道:“大祭司,我近日读《卜筮正宗》,有些地方不太懂,祭典后可否与大祭司同行,请大祭司解惑?”
前世是宦凌送她回去,路上遇到黎族刺杀,护卫乱做一团,她被冲散,三日后才被找到,这期间她几次险些丧命,若能和百里息一起回宫,说不定就不用吃这苦头了。
百里息似未听到她的话,立在祭炉边一张张烧疏文,火光明明灭灭,他的眉目也不太真切,等烧完了疏文他转身便走,只留给殷芜一道白袍的残影。
他这样的人根本就无法亲近,自己前世究竟是干了什么,才让他改变了态度?
“我送圣女回宫。”殷芜的思绪被打断,宦凌已经站在面前,他眼中分明带着笑,殷芜却觉得他像一条吐信的毒蛇。
她掐着手心强迫自己冷静,如今百里息已经指望不上了,最糟的情况就是她再次被冲散罢了,她将手放在宦凌伸出的小臂上,任由他扶着上了车辇。
看着殷芜妖娆的背影,宦凌眼神暗了暗。什么神教圣女,什么神明的化身,在他眼中不过是个绝色的玩物,今日黎族计划行刺,正好给了他机会,他要趁乱把这个小圣女藏起来,好好调|教她,享用她。
圣女车驾缓缓启动,路过街市,百姓跪拜山呼。
尖锐突兀的鸣笛声忽然响起,殷芜脑中紧绷的弦终于断了,她拉着茜霜趴下,下一刻,马车翻倒,外面都是惊叫声。
透过车帘缝隙,殷芜见几十个黑衣人正和护卫厮杀。
“圣女,我们先出去藏起来!”茜霜爬起来,想拉着殷芜离开车厢。
前世也是茜霜拉着她下车逃跑,但后来两人走散,殷芜就只能自己躲避黎族刺客的搜查。
此时黑衣人虽多,但明显护卫占了上风,殷芜决定不逃。
“圣女我们先下车!来不及……”茜霜的话戛然而止,殷芜转头去看,见她已倒在地上,接着殷芜后颈一痛,人便失去了意识。
*
殷芜被囚禁在一个没窗的屋子里,唯一的光亮是桌上的蜡烛。
她蜷缩在墙角,就如同拉到极致的弓弦,随时都要崩断。
门忽然被推开,她吓了一跳,抬眼见来人是宦凌。
她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获救了,下一刻脖子却扼住,宦凌那张苍白阴柔的脸逐渐逼近,他嗅着她的发,叹息道:“可算让我得到你了,圣女。”
殷芜挣扎起来,身体猛地一颤,被坠落感吓醒。
原来只是梦到前世的事。
但下一刻殷芜便立刻背脊生寒——此时她竟躺在一张小床上,手脚都被绑着。
屋里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
是谁抓了她?那些黎族刺客?还是宦凌?
无论是谁,情况似乎都不太乐观。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殷芜的心剧烈跳动起来,进来一个脸带刀疤的男子,不是宦凌,是宦凌的侍卫狄昴。
前世百里息失踪后,宦凌才对她动手,这次怎么这样早!她重生第一天怎么就又入了死地!
殷芜想哭却哭不出来,她不甘心,她还没给娘报仇,那些害了娘的人还活得好好的!
狄昴不顾殷芜的挣扎,将人麻袋一般扛在肩上,晃得她脑袋发晕,过了一会儿她又被塞进马车里,嘴也被塞住,马车动起来,可怜的殷芜便陷在柔软的被褥间,似装在摇动罐子里的一颗蛋,脑浆都要晃散了。
马车似是上了街,偶尔车停下来,有人上前盘问几句,都被狄昴应付过去,殷芜试着求救,嘴里却被塞得严实,手脚也捆绑得紧,车外的人根本听不见。
车又动了起来,周围越来越安静,殷芜也越来越绝望,若出了城,她就彻底变成宦凌手里的玩物,到时谁还能找到她?
马车再次停下,一座角楼从车门缝隙一闪而过,应该是马上就要出城了!
“谁的车驾?干什么去?”城门守卫问。
“宦凌护法派我出去办事,车内是护法家的女眷,得了急病要送出城。”狄昴说着,从怀中掏出张银票塞给守卫。
这处的城门守卫本就是宦凌负责,如今又见了令牌,收了银票,哪里还会再阻拦,当下放行。
殷芜双手被绑在背后,嘴又被塞住,憋得头疼眼花,眼见最后一点希望也没了,绝望这下只能拼命去踹车壁,那车壁却也铺了软垫,根本踢不出一点声来。
马车再次动了起来,殷芜想将塞嘴的棉布吐出去,却咬破了舌头,嘴里都是血腥气。
两世的绝望混在一起,殷芜终于不争气地哭了。
“什么人在车里?”
马车又停了下来,这个声音殷芜有些熟悉,反应了片刻,才想起是百里息身边的护卫辰风。
“是宦凌护法家的女眷,患了恶疾,怕传染给人,要送到外面去医治。”狄昴道。
外面辰风没说话,殷芜再次剧烈挣扎起来,她想弄出些动静,期望辰风能听到,于是用额头抵住柔软的被褥,挣扎着坐起来,正准备用头去撞紧闭的窗子,车却又晃动一下,忽然的晃动卸了她的力,人也摔在软褥上,接着便听见外面辰风道:“走吧。”
殷芜绝望之下却生出鱼死网破之心,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身体猛地撞向车门,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来。
辰风应该能听到吧!他一定能听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