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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 7 章

    百里息日夜受欲念折磨,前世就总泡在这冰冷的池水里,所以他的体温总是偏低一些,如今才过十五,满月的影响还在。

    殷芜到后殿时果然见百里息在此,因濡湿而变得透明的里衣紧贴在他的脊背上,勾勒出流畅修长的线条。

    殷芜垂着眼,低低唤了一声“大祭司”。

    他恍若未闻,既不回头,也不出声,就这样晾着她。

    许久他才动了动,依旧不看殷芜,径直上了岸。

    凛冽的泉水从高大的身躯滴落,既清冷又充满蛊惑,殷芜移开眼,正不知如何开口,却有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她吓了一跳,却强迫自己站定,那只手从她怀中那叠画像中抽了一张。

    “是仪典司要给我选夫婿。”殷芜小声说。

    “自己好好选吧。”百里息将画像还给她。

    百里息先前便吩咐邬池尽量选些好的,这样殷芜成婚后就不会再来缠他。

    见百里息转身欲走,殷芜忙拉住他的衣袖,眼泪啪嗒啪嗒砸在地上,她的手指微微颤着,声音也有些哽咽:“我不想……不想选夫婿,我怕。”

    百里息不说话,只冷冷看着她,僵持了一会儿,殷芜忽然生出破釜沉舟的勇气来,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一把丢开怀中那些画像,双臂缠上百里息,颤声道:“殷芜之前说爱慕大祭司,并不是说谎,殷芜不要嫁给别人。”

    前世他极乐蛊发作失控时,也曾对她有过非礼之行,或许这位大祭司并非太上忘情。

    下颌被抬起,殷芜对上一双孤寂冷漠的眼睛,他的声音也是冷的:“圣女想得庇护直说便可,总说这样的话,便没什么意思了。”

    殷芜心中虽已有准备,却还是觉得窘迫……

    她怔怔松开百里息,双手垂在两侧,别过头,声音里满是不安和恐惧:“这些人保护不了我,也没有人会真心待我。”

    大家嫡子不会成为圣女夫婿的人选,这些人不过是稍好一些的庶子,无权无势,怎么可能在神教长老、护法的手中护住她?

    至于真心,只怕在权势利诱之下,也剩不下太多。

    “你想怎样?”

    殷氏只剩她这一条血脉,如今年岁也到了,教中长老们不可能放过她。

    殷芜抬起头,清亮的眸子里都是水汽,却又倔强得不肯再哭,“大祭司再容我些日子吧,我……我再好好想想。”

    说完,她像是怕百里息拒绝,转身逃命似的离开了。

    百里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滑腻的触感,他皱了皱眉,忽略了心底那股怪异的感觉。

    *

    殷芜从后殿出来便碰见孟雁容,她快走两步追上去,“我同你一起走。”

    孟雁容眼中闪过一抹厌恶狠厉之色,殷芜却似没有发觉,笑着上前揽住她的手臂,孟雁容不好挣脱,只能忍耐着往外走,虽是白日,竹林里却有些昏暗,殷芜偏头看向她,道:“孟姑娘进宫多久了?”

    “一年。”

    殷芜“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不多时两人出了竹林,孟雁容心中厌烦至极,正要告辞,殷芜却拦住了她的去路,沉了脸色,道:“孟奇是你兄长吧?”

    孟雁容身体有些僵硬,色厉内荏问道:“圣女想说什么?”

    殷芜笑了一声,往临渊宫旁的明湖走去,声音很轻,“你猜他是怎么死的?”

    虽知道可能有诈,但孟奇的尸首没有还给孟家,而是直接被焚烧了,或许其中还有隐秘,孟雁容思索再三还是跟上了殷芜。

    反正这位圣女病歪歪的,若是她有心谋害,大不了鱼死网破!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明湖上起了风,两人站在湖边小亭里。

    “我哥是怎么死的?”

    “你那天的香囊很好闻。”

    孟奇那件事之后,殷芜回想自己什么时候被下的药,思来想去,就只能想到孟雁容那个奇怪的香囊,之后她让茜霜打听孟雁容的身世,便更确定了。

    孟雁容脸色微白,醉花阴本就阴毒,若被人知晓了,她的名声前途可就全毁了,但转念一想,那东西早已被她毁了,即便殷芜将事闹将出来,也查不到任何证据,便有恃无恐道:“只可惜香囊不小心毁了,圣女再想闻,也闻不到了。”

    殷芜唇角勾了勾,退到了亭子边,继续激怒孟雁容道:“孟奇死的时候有些惨。”

    孟雁容皱眉逼近两步,怒问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临渊宫附近虽人少,但每隔一炷香都有人巡逻经过。

    然而巡逻侍卫还未来,殷芜余光便看到一抹白色人影,她看着孟雁容,最后又点了一把火,“我要去和大祭司说,说你和孟奇合谋加害我。”

    说完,殷芜作势要走,孟雁容心中一慌,便上前抓她,谁知手刚碰到她的衣角,殷芜便像是被一股大力推了似的,惊叫一声向后倒去。

    “噗通!”

    孟雁容愣在当场。

    接着一抹白影掠过,不多时,百里息抱着殷芜上了岸。

    孟雁容一慌,快步迎了上去,强迫自己镇定,道:“奴婢去找人来。”

    “站住。”声若霜雪。

    孟雁容双腿发颤,跪了下去,道:“是奴婢没护住圣女,奴婢有罪。”

    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响起,殷芜揪着百里息的衣襟,眉头微微皱起,极为痛苦的样子。

    “你说。”百里息垂眼看向她。

    她又咳嗽了几声,眼中满是惊恐之色,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她说我害死了她哥哥,说恨极了我,要……要杀我。”

    怀中的娇躯微微颤抖,像是吓坏了的小兽,惹人怜惜。

    孟雁容却呆住了,若殷芜说自己用药害她,她还能争辩几句,到时有孟家回护,最后总不至于太难看,但殷芜却说了这样的话,虽没有证据,又仿佛有证据,毕竟孟奇确实是她亲哥……

    “自去戒塔领罚,五十鞭笞,以后也不必再来临渊宫。”百里息丢下一句话,根本不听她的辩解。

    “大祭司!大祭司饶我!”

    五十鞭笞她根本受不住,即便不死也只剩半条命,而且若被赶出去,她未来的前程要怎么办!

    辰风拦住她,冷冷道:“孟姑娘去戒塔吧。”

    *

    殷芜有些忐忑,她手中没有证据,无法处置孟雁容,但她害过自己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没有一直防贼的道理,便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把她赶出去。

    只是没想到会被百里息撞见,她也是心头意起,才在他面前栽赃孟雁容,如今却后悔自己的鲁莽,百里息这样近妖的高手,只怕她的小动作根本瞒不住他。

    殷芜偷偷看向百里息,见他下颌紧绷着,竹叶的阴影落在他的面目上,忽明忽暗不可捉摸,心中便愈发不安起来。

    直至被抱到后殿,她想起那池子里的冰泉水,不禁瑟缩了一下,小声道:“大祭司……殷芜回灵鹤宫清洗即可。”

    下一刻殷芜身上一轻,人便大冬瓜似的“咕咚”一声落进池中,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她挣扎着摸住池壁站起,抬眼就看见百里息那双冰冷的凤目,心中便知自己的嫁祸被他看出来了。

    池中的殷芜冷得瑟瑟发抖,面白唇红,眼里蓦地生出满满的委屈来,一滴泪从脸颊滑进池水里, “大祭司看见了是吗?”

    百里息抬起她的下颌,“你哭什么。”

    殷芜仰着头,巴掌大的脸被他握在手上,眼泪啪嗒啪嗒落在他的掌心。

    “息表哥是不是觉得蝉蝉恶毒?”她想挣脱百里息,下颌却被牢牢掌握,哭得更加厉害,“孟奇入宫那天,我来过临渊宫,你不在,孟雁容拿了一个香囊给我闻,那香囊味道很怪,后来我就……我就……”

    她又“呜呜”哭了起来。

    “为什么不说出来?”

    “我……我没有证据,没有证据息表哥会信蝉蝉吗?”少女哭得厉害委屈,整个人都脆弱到了极致。

    她没有证据,说出来谁会信?明明知道是谁害了自己,却没有人能给她做主,所以只能用这样自损八百,伤人一千的方式自保。

    百里息其实已让人去查了孟雁容,今日才得到消息,还没等他处置,殷芜已经先出手了。

    他揉了揉额头,体内的躁郁之气越发厉害,又觉得实在心烦,松开殷芜,脸色也冷了下来,“出去。”

    殷芜愣了愣,眼中满是不安,忍着泪上了岸,从百里息身边经过后又折返回来,双手放在腰侧行了个礼,声音虽有湿意,却也有故意而为的坚强:“殷芜这些日子打扰大祭司了,多谢大祭司多次出手相救,殷芜告退,以后不会来打扰大祭司清净了。”

    她说完,便垂着眼走了出去,虽然脚步虚浮,却很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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