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大狱!
又可称为“诏狱”。
出了名的凶恶之地。
锦衣卫分南北镇抚司衙门。
原本锦衣卫只有一个镇抚司,名为锦衣卫镇抚司。
洪武年间,太祖高皇帝改设锦衣卫后,欲办大案,往往不经刑部,直接交给锦衣卫镇抚司。
因此锦衣卫镇抚司一时权势赫赫,恣肆枉法,成了太祖朱元璋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到。
可是坏事做多了,锦衣卫就成了臭名昭著的过街老鼠,一时间朝野争相弹劾,百姓怨声载道,以致洪武二十年太祖高皇帝不得不下诏“悉焚卫刑具,以囚送刑部审理”。
这道诏命,也宣告了锦衣卫的倒台,自此锦衣卫恢复了原样,变成了一支天子亲军,负责仪仗护卫工作。
而太宗文皇帝攻下金陵即位称帝后,鉴于复杂的朝堂局势,于是又重新倚重锦衣卫来监察、刺探官员,不但恢复了锦衣卫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的特权,还新设北镇抚司,专治诏狱。
换句话说,锦衣卫不但在永乐皇帝手中死灰复燃了,而且还成功更进一步,权势大增!
“这一次陛下能够回心转意,多亏了汤侯,不管最后如何,只要汤侯在我诏狱一日,就绝不会让汤侯吃苦受罪!”
是以只要进了这诏狱之人,几乎没有几个能够全须全尾地出去。
“缇帅,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因为,他们看不到任何活下去的希望,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更不知道外面亲人如何了。
后北镇抚司官专理诏狱,锦衣卫各司房处理的案件以京师地区一般犯罪居多,而南镇抚司职掌军匠诸事,形成了两个职事各异的平行机构。
再有这诏狱所有囚室全都是建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空气不流通,鼠虫肆虐,而且在其中的犯人被严刑拷打,身体的腐臭以及鲜血的腥臭,充斥整个监狱。
所以,哪怕这个人不是汤昊,而是诸如李梦阳等正直义士,牟斌都会以礼相待,尽可能地庇护他们!
“乾清宫里面的事情,我多少还是有些耳闻的。”
死牢,死牢,活着进来,横着出去,不死怎么出去得了?
毕竟锦衣卫这群疯狗可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有罪还是含冤,只要你说了不该说的话,老虎凳、坐冰块、凌迟、断椎、拶指、灌铅、刷洗、弹琵琶等十八般武艺就在诏狱内等着你!
就算抓进去的是条狗,这一圈烹炸煮炒折腾下来,锦衣卫都能让它开口当人证!
汤昊身上的枷锁从踏入诏狱那一刻起,就直接被牟斌命人给卸掉了。
就算朝廷“大赦天下”,也不会赦了他们这些死囚!
事实上,刑部大狱已经是恐怖至极,但与诏狱比起来,却是远远不如,好比一个是天堂,一个是地狱。
“现如今我身陷囹圄,不知何时才能出狱,又或者说会被斩首示众。”
而掌控诏狱的标志,则是执掌锦衣卫缇骑,即是所谓的缇帅。
话音一落,牟斌竟然郑重其事地向汤昊躬身行礼。
这,便是锦衣卫这群疯狗的厉害之处!
“哦对了,还有一事!”汤昊陡然变了脸色,神情凝重地嘱咐道:“郑和下西洋的档案资料,以及我们此次出海的详细资料,全都保存在一刀那里,我希望缇帅可以先一步拿到手中,就放在你手里!”
“汤侯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鉴于洪武崇高朝和永乐朝奠定的赫赫凶名,锦衣卫诏狱至今都还是人人闻之色变的恐怖存在。
也就是说,谁掌握了诏狱,谁才是锦衣卫真正的掌权人,至于什么指挥使之流不过都是虚的罢了。
这诏狱“其室卑入地”的建筑位置,使得诏狱非常阴冷,几乎感受不到任何温暖,此外空间很小,犯人又多,传染病在诏狱犯人中很容易流行,“人多地窄,疾疫易生,疠气所传,死亡相继”。
“我这辈子赤条条地来到大明,现在又赤条条的离去,没什么好遗憾的,就是此次随我出海的那些战兵兄弟,鉴于局势需要,我留下了三千兄弟在济州马场,五百兄弟在琉球国。”
因为死牢关押的全都是罪大恶极的死囚,所以全部都建于地下,断绝有人越狱的可能。
很快来到了一座囚室,颇为干净整洁,甚至地面上还有一层毛毯,此外墙壁高处还有一扇窗户,甚至有阳光从中投射进来,显然这就是诏狱中的“贵宾室”了。
这一礼,不是因为汤昊帮他铲除了刘瑾安插在锦衣卫中的眼线杨玉,而是感谢汤昊不顾己身悍然入宫杀了那个娈童凤儿,逼迫小皇帝回心转意走上正道!
莫说两个人的私下交情了,光是这份为了家国大义不顾己身的壮举,牟斌就钦佩到了极点。
哪怕有的人硬撑着一口气,侥幸活了下来,可整个人不是断手断脚就是身受重伤,出去之后也活不了几天就一命呜呼,因此更是奠定了锦衣卫的赫赫凶名!
不过,这些都跟汤昊没什么关系。
这北镇抚司诏狱之中光线黑暗,各种腐味臭味充斥鼻腔。
缇帅牟斌亲自在前面引路,比之先前的态度还要恭敬不少。
朝廷为保证其审狱的独立性和保密性,北镇抚司治狱所得的供状,可以越过锦衣卫堂上官直接上达皇帝,这意味着北镇抚司在编制上虽隶属锦衣卫,实际是一个独立运作的挂靠机构。
在这黑暗寂静的死牢之中,被关在锦衣卫死牢之中的囚犯,无不是一个個面若死灰,目光呆滞,了无生机。
牟斌闻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随即重重都叹了口气。
汤昊似笑非笑地看着牟斌,故意出言打趣道:“怎么,就因为我替你杀了那个杨玉,所以缇帅这是在投桃报李吗?”
这就是牟斌。
他们说是活着,其实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一具具行尸走肉罢了。
一个愚忠而又正直的锦衣卫指挥使。
诏狱中毕竟出名的酷刑,如有拶指、上夹棍、剥皮、舌、断脊、堕指、刺心、琵琶等等十八种,而且在这过程中还在不断研发,刑罚也越来越惨绝人寰。
就比如那个一直弹劾张家兄弟横行不法的李梦阳,可以说是诏狱的老客户了,隔三差五的都被丢进来,牟斌也从来没有亏待苛责过他,好吃好喝的供着,没事儿的时候还曾一起开怀畅饮。
汤昊径直坐在椅子上面,然后摆了摆手。
牟斌闻言一怔,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管是动用私下渠道,还是汇报给朱厚照,请缇帅想办法召回这些兄弟。”
“但此事涉及皇帝陛下,涉及宫闱隐秘,所以我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也不敢插手,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我被枭首示众,那缇帅就立刻将这些东西全部焚毁,绝不能流入那些士绅缙绅手中!”
此话一出,牟斌不免红了眼眶。
“汤侯,何至于此啊?”
“陛下只是一时糊涂,你于陛下有救命之恩,陛下肯定不会……”
“不!你不懂!”汤昊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比伱还要了解咱们这位陛下!”
“这老朱家的帝王,骨子里的本性,就是刻薄寡恩,太祖高皇帝如此,太宗文皇帝如此,历代帝王都是如此,为了自身权势可以牺牲掉任何人!”
汤昊目光深邃,嘴角满是自嘲笑容。
“当初我为了助他压制文臣缙绅,选择留下刘瑾这条疯狗一命,以便我率军离京之后有人可以撕咬文臣缙绅,不至于让大好局势崩盘。”
“但是我汤昊小觑了天下英雄,说是自作自受也丝毫不为过,没想到这刘瑾如此胆气过人,暗中勾结那李东阳抓住我出海这片刻机会,直接掀翻了整个朝堂,窃取了内外大权!”
“现在,主动权在他们二人手中,哪怕有太后懿旨为我擅闯宫廷背书,但是在宫闱禁地行凶伤人这是死罪其一,当着皇帝陛下的面儿动手杀人这是死罪其二,以下犯上怒骂天子这是死罪其三!”
“经此一事,即便陛下顾念昔日情义,或者说考虑我到我这个武夫对他还有利用价值,选择强行保下我,但我与陛下之间也会存在一根刺,做不到先前那般互相信任互相支持了,这就是刘瑾和李东阳想要看到的!”
经过一系列复盘,汤昊哪里还不明白这两个狗东西的所有谋划。
他汤昊从率领船队返航抵达登州水城后,这两个狗东西只怕就立刻收到了消息,然后开始了一系列布局。
先是故意让老首辅刘健得知小皇帝染上了龙阳之好,躲在乾清宫里面整日与那娈童淫乱享乐。
那一心为国为民的刘健能够怎么办呢?
他只有将希望寄托在汤昊这个莽夫身上,希望汤昊可以入宫规劝天子,拨乱反正。
而这恰恰就落入了刘瑾和李东阳的算计之中。
其实当汤昊畅通无阻地进入宫廷之后,当那刘瑾安排的心腹石文义和刘璋装模作样一番直接放行之后,汤昊就已经明白过来了。
刘瑾其实并不害怕汤昊前去面圣,将他这段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捅到圣前!
为什么呢?
因为那个娈童凤儿!
朱厚照这个蠢货当真是爱惨了那个娈童!
汤昊想要拨乱反正,想要规劝朱厚照重回正道,最直接有效的方法是什么?
杀了那个娈童凤儿!
而汤昊也真正这么做了!
然后他就成功在朱厚照心底埋下了一根刺!
一如当年南苑猛虎案后,汤昊以张永制衡刘瑾那般,刘瑾这就是还施彼身了,以娈童凤儿来粉碎汤昊和朱厚照之间的坚固信任,并且埋下了一根刺!
只要朱厚照看到了汤昊,他就会想起汤昊暴杀娈童凤儿,想起今日汤昊对他的狂悖之举!
如此一来,试问哪个皇帝还能安得下心,任由汤昊继续执掌兵权呢?
你今日兵权被夺都敢擅闯宫廷杀朕爱人,那明日你手握大军的时候是不是直接就会率军造反摘了朕的项上人头呢?
呵,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朱厚照也从来不是什么宽厚仁慈之君!
说一千道一万,汤昊经过此事,哪怕不死也会废了,这辈子都没机会再执掌兵权了!
“那些航海资料,不能落入士绅缙绅手中,否则他们会愈发变本加厉地压榨百姓,掠夺海外利益,届时就无人制衡了!”
说完这句话后,汤昊整个人都颓废了,满脸疲惫之色。
“缇帅,且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牟斌闻言叹了口气,躬身行礼告退。
牢门被上锁,徒留汤昊一人默然沉思,望着那道阳光怔怔出神。
其实,当刘璋放行的时候,汤昊就想明白了刘瑾和李东阳的全盘计划。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直接杀了那个娈童。
或许在刘瑾和李东阳眼中,这是十分可笑且愚蠢的行为。
因为那娈童凤儿虽然死了,但刘瑾还可以从其他地方找来一个新的,什么“鸾儿”、“凰儿”之类的。
只要朱厚照喜欢,那娈童还不是一抓一大把?
但汤昊还是这么做了。
因为他心里面憋着一口恶气啊!
三年努力,三年付出,三年心血,一朝化为乌有,全部付诸东流!
而问题根源全都出在朱厚照这个蠢货身上,而且还是因为可笑的娈童而荒废朝政!
他朱厚照要是沉湎于后宫佳丽,尽快造出来一个儿子,汤昊还可以理解他,毕竟这混账天生好色无度。
但为什么偏偏是个娈童呢?
你他妈的真想做那景泰皇帝,然后易溶于水吗?
汤昊长叹了口气,随后撑着手昏睡了过去。
乾清宫内。
牟斌将汤昊所言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
朱厚照听后脸色一阵阴晴不定,甚至是恨得咬牙切齿。
“这算什么?”
“他以为他汤昊是谁?”
“他只不过是朕从南苑带出来的一个野人!”
“他的爵位,他的权势,他的官职,全都是朕给他的!”
“他凭什么如此羞辱于朕?”
朱厚照红着眼睛嘶吼道,将那本《帝鉴图说》狠狠摔在了地上。
此刻圣前只有两人,司礼监掌印太监陈宽和锦衣卫指挥使牟斌。
牟斌还是那副老好人的模样,宁愿不开口,也不愿惹上麻烦。
而陈宽则是有些忍不住了。
说起来,今日局势至此,他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因为陈宽同样犯了轻敌之心,太过小看这个刘瑾了。
论及政治智慧和政治经验,陈宽这个历仕三朝帝王的老太监,完全可以吊打那个刘瑾。
但是刘瑾却拥有一项优势,那是陈宽无论如何都比不了的,连带着整个皇宫里面的所有宦官阉人都比不了!
那就是对天子朱厚照的了解!
刘瑾了解朱厚照吗?
简直不要太了解,说是他肚子里的蛔虫都不为过!
所以刘瑾才能抓住汤侯出海的机会,果断选择进献娈童,勾起皇帝的淫欲和新奇感,从而重新获得权势!
那娈童凤儿是刘瑾送进宫的,刘瑾于凤儿而言自然就是恩主,这凤儿想要将皇帝的宠幸稳固下去,就不得不仰仗于刘瑾,双方自然就达成了合作关系。
凤儿吹吹什么枕边风,刘瑾想要掌权再轻易不过了。
而陈宽这个前朝老奴,本身就与朱厚照情分不深,再加上多了一个睡在皇帝枕边的凤儿,又如何会是这刘瑾与凤儿的对手。
正因为如此,刘瑾权势日益膨胀,甚至重新拉拢了谷大用、马永成这些东宫旧人,一起排挤明显失势的张永。
而陈宽则选择作壁上观,选择保住司礼监,不给刘瑾这条疯狗任何可乘之机,窃取司礼监大权。
比如那场“御道遗书案”,刘瑾先是借此敲打了文臣缙绅树立起了他的淫威,紧接着又悍然将矛头对准了司礼监,对准了陈宽、萧敬等人,想要借此直接向司礼监发难,以便他窃取司礼监大权。
可惜的是,陈宽提早就做好了准备,详细汇报了司礼监中人的当日行程,跟刘瑾扯皮将此事拖延了下来,直到中山侯汤昊及时赶回了京师,这才总算是保住了这个内廷中枢之地。
但司礼监是保住了,内阁却是没了,而且汤侯眼瞅着也要没了。
长此以往下去,刘瑾迟早是会入司礼监的,张永个人的本事能力还挡不住他!
因此,陈宽在此刻终于选择出手了。
只见这位内相大人,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上,竟然直接开口请辞。
“皇爷恕罪!”
“老奴年事已高,昏聩无知,不通皇爷圣意,还请皇爷将老奴逐出宫去,为先帝爷守陵吧!”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
牟斌满脸惊惶地看着陈宽,他不明白为何陈宽会突然请辞,这不是白白将司礼监拱手送给那刘瑾吗?
朱厚照也愣在了原地,随后满脸阴沉地看着陈宽。
“陈宽!”
“你大胆!”
“你这是在逼迫朕吗?”
陈宽满脸惶恐不安,仿佛即将大难临头了一样。
“皇爷息怒啊!”
“老奴侍奉了三代帝王,只愿离宫前去为先帝爷守陵,并不是真的贪图这司礼监职权!”
“若是皇爷早早地告知老奴,刘瑾才是皇爷最中意的人选,老奴也不会收那张永为义子了,老奴……老奴……罪该万死!”
这下子,朱厚照终于是忍不住了,起身怒斥道:“朕何时中意过那刘瑾了?”
“那陛下为何容忍刘瑾与外臣勾结?这可是犯了内廷大忌啊!”
陈宽满脸怒容地开口,在背后狠狠捅了刘瑾一刀。
“刘瑾执掌司礼监,李东阳执掌内阁,再加上杨一清执掌天下戎政,如若此刻汤侯一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