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尘埃落定。
汤绍宗也彻底沦为了一个笑话。
毕竟这是皇帝陛下亲自下发的圣旨,态度鲜明地表达了立场!
再加上中山侯汤昊安然无恙地出狱,甚至身上连半点伤势都没有。
这一刻,一切谣言全都不攻自破,李东阳和汤绍宗的诸般谋划也沦为了笑话。
张永宣读完了旨意,直接就带人走了,留下了惊魂未定的汤家众人,以及失魂落魄瘫软在地上的汤绍宗。
汤昊看向了二伯汤俌,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汤俌忍不住老泪纵横,好在最后关头中山侯终于回来了,还一举覆灭了汤绍宗的作乱。
“所有人,全部出去!”
因为娈童凤儿一案,汤昊和朱厚照之间的信任彻底崩塌,再也难以回到当初那般和睦相处了。
汤昊摆了摆手,汤家众人齐刷刷地躬身行礼,然后识趣地退走了。
“我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难道不对吗?”
“你得知了这些隐秘之后,立刻就坐不住了,哪怕明知道李东阳这是不安好心,你也心甘情愿地给他当枪使被他利用,因为李东阳是想让我死,而是则是想趁机除掉我,夺回这个世袭侯爵!”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他恨不得将眼前之人给千刀万剐!
“各司其职,你们的作为,本侯全都看在眼里,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汤昊并不理会,自顾自地上完香后,这才转身看向汤绍宗。
面对汤绍宗的厉声怒骂,汤昊也没有动怒,他只是觉得眼前人很是可悲。
所以除了汤昊这个中山侯之外,再无他人!
这也是汤昊起初听到这个消息,一直有恃无恐的真正原因!
刘瑾和李东阳的这一系列恶毒计划,确实很是精彩,堪称天衣无缝。
“明白?”汤绍宗面目狰狞地嘶吼道:“你让我怎么明白?”
汤绍宗没有反驳,而是满眼怨毒地盯着汤昊。
当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汤绍宗的嗤笑声。
“呵,真是可笑啊!”
这一次,汤绍宗哑口无言。
即便汤绍宗心中极度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他远远比不过眼前这个该死的蛮夷野人!
那么,除了汤昊之外,还有何人能够制衡杨一清呢?
汤俌临走之前看向了汤昊,他张了张口想要为汤绍宗求情,毕竟这是汤家子弟啊,而且还是过继给嫡长一脉的继承人。
武定侯郭勋吗?
“我之所以给他们上香,不是在故作姿态,而是感怀他们对大明的卓著功勋。”
“你一个蛮夷野人,也配给他们上香吗?”
“你这个该死的蛮夷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啊!”
呵,以他的能力,指定会被杨一清给吊起来打!
说一千道一万,人家看中的,其实是汤昊的个人能力,而他汤绍宗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他本以为这是因为汤昊立下了救驾之功,所以才会深得皇帝陛下器重信任,可是那其他人又怎么说呢?
“但是你想过没有,皇帝陛下知道我是野人,二伯汤俌也知道我是野人,还有英国公张懋,还有保国公朱晖……他们全都知道我汤昊这個功勋之后的身份是假的,全都知道我汤昊是个蛮夷野人,那为什么他们全都站在我这边,而不是支持你这个真正的嫡长继承人呢?”
没错,就是价值问题。
汤昊先是给信国公汤河上了一炷香,然后依次又给自己名义上的祖父汤胤勣和父亲汤昺各上了一炷香。
“让我猜猜,李东阳应该是告诉你,我确实是个蛮夷野人,而且我这次杀了陛下的爱人,所以必死无疑,对吧?”
兵部尚书换成了杨一清,这个以刚正闻名的硬骨头,那么汤昊一旦真个被开宗除籍,一旦真个被废,那京军兵权就会重新回到文臣缙绅手中,这是朱厚照绝不能容忍的事情。
然而汤俌终究还是没能说出这句话来,勾结外敌陷害家主,这本来就该是死罪!
甚至汤昊要是心狠手辣一些,直接反过来将这汤绍宗给开宗除籍,那不但他汤绍宗会沦为孤魂野鬼,他的子孙后人也会受此牵连,终生都抬不起头来!
哪怕他汤绍宗的腿没有瘸,他敢公然大闹内阁怒骂内阁大学士吗,他敢在宫门口暴打张家兄弟一顿吗,他敢将地方封疆大吏给剥皮实草吗?
“若不是因为你,这爵位原本就是我的,我也不会因此断了一条腿!”
“你夺走了我的一切,现在怎么还有脸站在那里说风凉话?你这个该死的野人!”
汤昊俯下身子,冷冷地看着汤绍宗。
“对,伱说的不错,我汤昊夺走了你的一切!”
“事实上,就算我将这些灵位全都给砸了,将这祠堂一把火给烧了,这中山侯的位置,也只会是我汤昊的,你明白吗?”
“确实没有问题!”汤昊笑了,“但是你低估了我的价值!”
而这一次,朱厚照之所以选择出手庇护汤昊,不是建立在什么情义之上,而是纯粹的大局所需。
尤其是汤俌先前那一番话,犹如利刃一般狠狠刺进了汤绍宗的心田!
是以,汤俌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颤颤巍巍地离开了,仅留下汤昊和汤绍宗二人在祠堂里面。
破坏汤昊和朱厚照之间的信任,使得汤昊无法掌权,彻底沦为一颗弃子!
但是他们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朱厚照的雄心壮志,或者称之为……野心!
朱厚照跟弘治皇帝不同,他天生喜好武略崇尚武事,对于兵权一向十分看重,也一直锐意进取收回帝王权柄。
偏偏现如今的这方朝堂之上,出现了文武合流的架势,武将勋贵没有一个扛鼎人物,大部分都是些酒囊饭袋,大部分都与文臣缙绅同流合污,那除了他这个中山侯外朱厚照又能信任谁呢?
这是大局所需!
即便朱厚照对汤昊心生忌惮,大不了在京军里面多安插一些眼线,多派遣一个监枪太监罢了。
但是,真正执掌京军之人,依旧还是他汤昊这个中山侯!
这就好比,朱厚照为什么坐视刘健致仕呢?
因为咱们这位正德皇帝陛下,现在已经年满十七岁了,明年他就要亲政了啊!
刘健这位内阁首辅,一生功过很难评说,但他的执政理念一向与朱厚照不同,更是会成为正德新政的最大阻力。
是以朱厚照索性默认了刘健的致仕归乡,提前一步扫清他亲政的障碍!
哪怕刘健是一种极为屈辱的方式,就这样黯然离开了朝堂,可是那又如何呢?
这还是大势所趋啊!
“汤绍宗!”
“其实我一直知道你对我心怀怨恨。”
“当然,这是人之常情,毕竟你我交换身份,我也会对你恨之入骨。”
“但是我只是派人去盯着你,只要你安分守己地做个纨绔废物,随便你怎么吃喝玩乐,我都不会多问一句,该给你们这一脉的待遇也是整个汤家最好的……你为什么就不能这么忍下去呢?”
汤昊幽幽叹了口气,道:“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做了,那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汤绍宗闻言身子一颤,可他面对此生最痛恨的仇人,到底还是没有开口求饶,依旧语气强硬地回答道:“我为什么不选择赌一把呢?”
“这可是世袭罔替的侯爵啊!整个大明才有多少?”
“哪怕是做个混吃等死的废物,也要比其他勋贵好出不少吧?”
“可惜了,我低估了陛下对你这个野人的重视,也高估了那李东阳的手段,输得不冤啊!”
汤绍宗满脸苦涩笑容,自嘲地笑了笑。
汤昊则是彻底失去了谈话的兴致,直接开口提出了条件。
“第一,你必须死,最好还是自尽吧,这样给你我都留个体面。”
汤绍宗本来可以不用死的,他只需要带着这份仇恨和怨毒,安分守己地做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废物,依旧可以锦衣玉食一辈子。
但是他偏偏选择听信了李东阳的唆使,做出了这种勾结外敌陷害家主的勾当,那么他就必须死了。
他要是不死,汤家族人都得不到教训,他汤昊也会被世人看轻。
这不是宽仁与否的问题,而是立场态度的问题。
这一次汤绍宗若是不死,那下一次再有族人勾结外敌,再出现一个“汤绍宗”呢?
所以,他只要做了这些事情,那就必须去死!
而且经过这次教训之后,汤昊也不会再留着一个对自己恨之入骨的人,那是自讨苦吃!
“第二,你写一封悔过书,详细交代一下那李东阳是如何唆使怂恿你的,记住只写李东阳,不要带上刘瑾!”
听到这两个要求,汤绍宗顿时就嗤笑了一声。
“我凭什么听你的话?”
“怎么?你难道还想让我死前帮你一回?”
“别做梦了!我恨不得饮你血、啖你肉!”
看着面目狰狞的汤绍宗,汤昊只是幽幽地开了口。
“我记得你还有两个儿子吧?”
此话一出,汤绍宗顿时脸色大变,厉声咒骂道:“汤昊!你这个畜生!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有本事全都冲着我一个人来,别动我儿子!”
汤昊点了点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全都冲着你来,不会动你儿子分毫!”
“相反,我还会对他们视如己出,尽量将他们培养成才……”
“不!”汤绍宗却突然拒绝道,“就让他们待在凤阳,就让他们做混吃等死的纨绔废物就好了!”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干什么,跟在你汤昊身边他们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句话倒是汤昊真没想到过的!
看来这个汤绍宗还是有着一定的政治智慧,并不是只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废物!
“好,可以。”
汤昊径直起身离去。
片刻之后,差人送来了笔墨纸砚。
汤绍宗为了保全子嗣,只能昧着良心按照汤昊的吩咐,临死之前还帮了这个仇家一把!
一炷香左右的时间,汤绍宗神情恍惚地走出了祠堂,手里面拿着那份供词。
汤昊接过一看,确认无误后,点了点头。
“回去跟你的家人好好道个别吧!”
“记住你的承诺!”汤绍宗恶狠狠地威胁道:“不要动我的家小,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汤昊正色点头,随后径直离去。
汤绍宗望着他的背影,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开了口。
“汤昊,给汤家子留下一些香火,就在凤阳祖地,不然你会让整个汤家满门抄斩的!”
听到这话,汤昊嘴角微微一笑。
怎么?
跟士绅缙绅作对,形同造反吗?
“我会的!”
汤绍宗怅然若失,然后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家中。
他泪流满面地同自己的家小道别,然后嘱咐两个儿子,千万不要对汤昊生出报复之心,亦不要展露出任何才华,做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废物,锦衣玉食地过完这辈子就行了。
随后汤绍宗告诉发妻,汤昊不会针对他们,但还是要提防一二,明日就带着儿子回到凤阳祖地。
是日夜中,汤绍宗自尽而亡,并且留下了一封悔过书。
遗书中,汤绍宗称一切行为都是受了内阁首辅李东阳唆使怂恿,目的就在于让中山侯汤昊身败名裂,被开宗除籍,沦为孤魂野鬼!
翌日清晨,汤昊手握遗书,竟是直接敲响了登闻鼓!
历代朝廷皆于朝堂外悬鼓,以使有冤抑或急案者击鼓上闻,从而成立诉讼。
大明亦是如此,并且爱民如子的太祖高皇帝下令,只要登闻鼓被人敲响,皇帝不管在干什么,都必须召集满朝文武上朝,公开审理此案,辨明冤枉,以正人心!
而且洪武年间的登闻鼓设有专人管理,一有冤民申诉,皇帝亲自受理,官员如有从中阻拦,一律重判。
事实上,宋朝以前,普通民众可击鼓鸣曲申冤,或向朝廷提建议,或对政策提出异议等等。宋朝以后,击登闻鼓的条件日趋苛刻,至满清已形同虚设,甚至规定击登闻鼓者,先廷杖三十,以防止无端刁民的恶意上访。
结果到了宣德年间,一位官员曾上奏取消登闻鼓,宣德皇帝以其为祖上所设未肯,但登闻鼓后来多流于形式。
此刻汤昊就站在这登闻鼓面前,沿途军士见状纷纷脸色大变,但是碍于这位中山侯的赫赫凶名,却是不敢阻拦。
专门看守登闻鼓的小吏脸都白了,硬着头皮上前询问道:“敢问中山侯,您这是要……”
汤昊有些好笑地扫了这人一眼,戏谑开口道:“自然是敲响登闻鼓啊!怎么?你要拦本侯吗?”
拦?
我拿命拦你啊!
谁不知道你这个中山侯杀人不眨眼!
小吏急得都快要哭了,立刻解释道:“侯爷,您就饶了小的吧!您有什么冤案还请上报,小的这就给您呈上去,没必要敲响登闻鼓啊!”
“这登闻鼓要敌兵来围城、太子薨逝这些等重大事由才能击鼓敲响啊,不然敲响此鼓者先廷杖三十……”
“多谢好意!”汤昊轻笑道,“放心吧,三十廷杖而已,本侯这身子骨还受得起!”
“你且前去汇报,今日这登闻鼓本侯敲定了!”
这只是一个刀笔小吏,汤昊没必须难为人家,给了他一个离去的借口后,汤昊直接上前拿起鼓槌,然后奋力敲响了登闻鼓!
鼓声震震,响彻宫闱。
朱厚照此刻正在坤宁宫,骤然间听得阵阵鼓声传来,吓得他立刻就坐直了身体。
“出了何事?”
“为何会有鼓声响起?”
很快张永就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皇爷!”
“中山侯敲响了登闻鼓!”
“他要告御状,状告当朝内阁首辅李东阳!”
听完这话,朱厚照顿时气得鼻子都快歪了。
“这个该死的野人!”
“朕刚把他放出来,他就开始闹事了?”
朱厚照是真的生气!
你就算要展开反击,好歹提前跟朕通通气啊!
而且那可是登闻鼓啊,哪里是你能够敲着玩儿的?
真是岂有此理!
夏皇后也被惊醒,顺势出言道:“陛下息怒,想来汤侯这是蒙受了极大冤屈,所以才会采取这等极端方式!”
“按照祖训,登闻鼓响,陛下必须立刻召集满朝文武上朝,公开审理此案!”
朱厚照也强忍着火气,迅速下令道:“召集满朝文武,上朝议事!”
他倒是想要看看,汤昊这个野人,这次准备怎么反击李东阳!
登闻鼓响,京师震动!
然而当群臣得知,敲响登闻鼓之人,竟然就是那个近些日子身处舆论中心的中山侯后,他们立刻就意识到这是要出大事了啊!
毕竟,那可是登闻鼓啊!
非“军国大务,大贪大恶,奇冤异惨”,不得敲响!
而且不管是谁敲响了登闻鼓,那都要先廷杖三十,他汤昊这位中山侯也不例外!
也就是说,这一次中山侯是铁了心地要搞事情!
当文武百官匆匆赶到宫门口处,得知中山侯要状告内阁首辅李东阳后,不少人更是脸色苍白,心底直发颤!
大明实权勋贵第一人,状告新进上位的内阁首辅!
这堪称是大明第一奇闻!
但不管如何,群臣都明白一个道理。
今日这场早朝,必定会有大事发生!
哪怕硬挨三十廷杖,中山侯也要撕咬李东阳一口!
这是何等坚定的决心?
来自于中山侯汤昊的反击,开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