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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时间紧迫了

    人命如草芥,庶族不如狗。

    卢祎心里一紧,愈发珍惜范阳祖氏的宾客身份了,倘若没有明府祖道重的支持,他也会像殷乂一般了。

    高门士族可以轻易的一言予夺了。

    他迫切渴望卢氏坞堡进入士族牒谱了。

    “啪!”

    祖涣用力拍了一下髹黑漆案,恼了:“没瞧见本官还在官廨里跪坐是吧,本官的幸舍宾客怎容你等随意欺辱。”

    宾客为了明府的各种要务献策,明府也要给予宾客禀食车與,遇到了麻烦事进行庇佑。

    祖涣不是一个热衷于庇佑宾客的人,只想着占便宜。

    殷乂看着愤然起身的祖涣,登时觉得自己送出尘香履送对了,有此明府,夫复何求了。

    “本官断不会坐视你坏了家公的名声。”

    祖涣站起来走到官廨中间,盯着祖道重说道:“某错看你了,为了一己私欲,只为了在家公面前证明自己,竟是不惜毁了家公多年来的清誉。”

    在他看来,祖道重不是为了支持祖逖的北伐,征收大批的粮秣用做军资。

    杀鸡取卵罢了。

    只要征收了高门士族的课田税,无异于把祖逖推到了京口所有士族的对立面,与上吊自尽没什么两样了。

    祖道重听到别的污蔑还能忍,涉及到了孝道,这句话就是在说他不孝,触及到了内心深处的禁脔。

    偏偏还是从自家大兄祖涣嘴里说出来,更让他心里又悲又怒。

    祖道重愤然道:“若不是为了家公的北伐大业,谁愿意接过来得力不讨好的县令,平白无故得罪了京口的士族豪族,你居然说某不孝!”

    默默背负了很多,却得不到承认。

    还遭到了祖涣污蔑不孝。

    祖道重心里悲切,眼眶红了,承受了莫大的憋屈和委屈。

    “住口!住口!”

    祖涣怒了:“北伐...北伐!就知道北伐二字,对于家公来说有何好处?惹得琅琊王厌烦不说,还成为北地侨望和江南士族的笑柄,你当你姓司马,收复了再多的疆土又不能成为自家的庄园田土。”

    这句话看似是在对祖道重说,其实是憋了一肚子话想给祖逖说。

    碍于祖逖的父道威严,又不敢说出来。

    祖道重咬牙道:“煌煌大汉,汉武帝先后收复河套,置郡河西走廊,又建立了数百年的西域都护府,真正做到‘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开疆拓土何止千万里,难道在伱眼里也成了昏君?!”

    “强词夺理!”

    祖涣快步走了过去,扯住了祖道重的绛缘领袖中衣的领口,怒道:“难道你想让家公自绝于士族!”

    谁敢征收高门士族的课田税,谁就站在了士族的对立面。

    京口的高门士族绝对不会容他了。

    祖道重咬着牙,咯吱作响,拳头也握紧,瞪着面前的祖涣始终不低头。

    官廨里的气氛剑拔弩张了。

    卢祎屏住了呼吸,尽量放缓情绪,免得喊来了门口的卢庆之抓住祖涣的领子,直接把他扔出去。

    祖涣毕竟是祖道重的大兄。

    宾客不能插手。

    “说的挺好听。”

    郗璇收起了漆要扇,敲了敲髹黑漆案:“祖涣是嫡长子,一口一个为了家公,真是个大孝子,没少给令公恣蚊饱血吧。”

    晋朝以孝道治天下,官场乡闾全都讲究孝道。

    名士吴猛恣蚊饱血,八岁时心疼父母被蚊子咬,为了父母能够安稳睡着,赤身睡在父母身旁,垂髫小孩身上细皮嫩肉,蚊子都集聚在他身上,等到蚊子喝饱了血就不会去咬父母了。

    郗璇一句话大孝子就让祖涣陷入了尴尬境地,别说是恣蚊饱血了,已经到了弱冠年纪还没给祖逖洗过一次脚。

    祖涣松开了双手,依旧认为自己是对的:“本官不会让你污了家公的清誉,引起高门士族的不满,看来是想利用公乘雄击败本地豪族,断然不会遂了你的心意,定要让冉曾击败你。”

    “走。”

    祖涣带着宾客殷乂离开了,心里打定了主意,破例邀请吃过人的乞活军冉曾相助,再去请来一些骁勇壮士,拦住了祖道重的自以为是。

    免得让家公陷入自绝于士族的境地。

    “嘭!”

    祖道重的拳头用力砸在了髹黑漆案上,砸的‘咯吱’作响,恨恨道:“可恨!就不该让他参与土断,知晓了咱们的良策。”

    祖涣是县尉,又是祖逖专门交代兄弟俩一個掌管县里吏治,一个掌管县里军权。

    两权在握,土断也就十拿九稳了。

    由于祖逖疏于对儿子的关心,反而弄巧成拙了,造成了兄弟相争的局面。

    偏偏都是为了父亲。

    卢祎心里也产生了几分火气,却没有自哀自怨,很快镇静了下来:“新政变法总会触及很多人的利益,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难题,遇到问题就去想办法解决了。”

    郗璇侧着脸靥,看向了卢祎,丹凤桃花眼里又多了几分欣赏。

    弱冠少年便有了百折不挠的心性。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像是能在少年身上出现的心性,更像是经历了很多大风大浪的官员。

    “笃笃——”

    门下书佐匡孝敲响了门框,脱了革鞜,只穿着袴袜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放在了祖道重的案头。

    祖道重没有心情看信了,随手交给了卢祎:“唉,土断还没开始,自己人先产生了分歧,导致了内部分裂,你来看看信里说了何事。”

    卢祎心道,平时内部都会因为意见相左导致分裂,何况是推行新政变法。

    不过,祖道重的信任还是让他心里欣喜。

    只有代舍宾客才能帮着明府处理信笺。

    “嗯!”

    卢祎拆开了封漆,浏览了一遍书信内容,面色沉重了:“土断的消息提前泄露了,祖公遭到了很多高门士族的责问,最多只能支持一个月的时间了。”

    “不可能!”

    祖道重急忙拿过去书信,又确认了一遍,愕然了:“当时在旧居说出土断良策的时候,只有咱们几人,没有外人在了。”

    土断得到了在座几人的认可和支持,不可能说出去,祖涣也是刚刚闹翻,另外他最不可能把祖逖尝试土断的消息透露给高门士族。

    卢祎想了想说道:“倒是有一个外人。”

    祖道重先是一愣,很快明白他说的外人是谁了。

    徐澄之。

    “呵。”

    祖道重忍不住冷笑了:“那句‘苦一苦豪族寒门,骂名吾来担’,真是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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