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萧恪从来都不是一个只喜欢光画饼的人,既然楚家出于避嫌的考虑不赞同自己升任楚焘为九江郡太守,那他自然要想办法在其他方面给楚家另外做出补偿。
想到这儿,萧恪环顾了房间四周,故意笑着问道:“我看楚家上下也有几十口人,只住在这么大的宅子里,只怕多有不便吧。”
楚端闻言心中不由一震,以他的老谋深算,当然清楚萧恪不会无缘无故跟他闲扯起宅子的大小,很有可能是为了还楚家一个人情,想帮他们楚家换一个大一点的宅子。
以萧恪徐州大都督的身份,若是由他出面来操办此事,谁敢说个不字。
但楚端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婉拒道:“大都督的好意我们楚家心领了,只是楚家的宅子虽然不大,但也够住了,若是大都督因为帮楚家而坏了规矩,反而容易给给大都督招来非议,老朽和楚家上下怎么过意得去。”
萧恪见楚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不由笑着解释道:“楚翁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身为徐州的父母官,又怎会带头破坏大宁律例,我的意思是,楚家之前助我赈济青州灾民有功,因而我打算向朝廷表楚翁之功,表奏楚翁为将仕郎。”
“楚翁有了官身,自然有资格为楚家购置大一点的宅子,好安置族人。”
楚端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萧恪,浑浊的老眼一时之间竟有些湿润。
他也没想到,自己做了一辈子低贱的商人,老来竟因为萧恪的关系,有机会跻身为官,虽然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散官。
大宁的官位一共分为四类,职事官,散官,勋官和爵位。
所谓职事官就是实官,有实际职权和职责的,而散官和勋官都是有官名而无实职,区别在于散官是封给文官,勋官是封给武将的。
职事官有三十级,对应的散官也有三十级,只是正一品一般空缺,所以实际上只有二十九级。
比如说萧恪的“开府仪同三司”一职就是散官中最高的从一品,而最末的从九品下就是他如今要给楚端表奏的“将仕郎”。
虽然只是排在最后的散官,但意味着楚端从此可以转商为官,可以购置大宅,出行可以骑马或坐车,可以穿绫罗绸缎的上好衣服,甚至还可以纳妾……
这是多少商人穷极一生也无法实现的夙愿呀!
不知过了多久,楚端从怀中掏出一条帕巾,轻轻擦拭了有些发红的眼睛,有些自嘲道:“人老了就是毛病多,这眼睛好端端的就突然就有些模糊不清了。”
萧恪能够理解楚端此刻的激动,并没有拆穿他,只是顺着他的话说道:“楚翁还是要多保重身体,楚家上下可离不开楚翁。”
“多谢大都督关心。”楚端点点头,随后看着萧恪,沉声说道,“不瞒大都督说,就在你登门拜访之前,我们楚家内部经过商议,已经决定将楚家的本宅从江陵迁来下邳,并将楚家大部分的生意分批转移到徐州、青州和淮南二郡。”
萧恪闻言不由一愣,有些怔怔看着楚端。
他当然明白楚家这么做意味着什么,这分明是要彻底倒向他萧恪,自绝于其他各路群雄呀。
虽说他一直以来如此厚待楚家,就是想拉拢楚家为己用,但他没有想到楚家竟然做到如此决绝的地步,为了投靠他,不惜孤注一掷,甘愿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不知过了多久,萧恪轻轻摇了摇头,淡淡道:“其实楚家大可不必如此决绝,毕竟如今天下大势未定,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楚家大可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必将全部的筹码都押注在我萧恪一个人身上,我绝不会怪罪的。”
楚端笑了,随后正色道:“世人皆言我们商人重利轻义,但我们楚家自有楚家的气节,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投靠大都督,就绝不能再首鼠两端,朝三暮四。”
萧恪闻言不由肃然起敬,但还是忍不住追问道:“楚翁这么做,就不怕我们萧家将来失败了,楚家遭受到连累,几代人积累的财富转眼间化为乌有吗?”
楚端摇了摇头:“我们楚家的生意很多,涉及的产业很广,但却从来不涉足一门生意,大都督可知道什么生意?”
萧恪也来了兴致,笑笑道:“我委实猜不到,还望楚翁言明。”
“赌坊!”
楚端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随后目光炯炯,沉声说道:“我们楚家不仅不开赌坊,更是禁止族中子弟赌博,违者一律逐出楚家,因为我们楚家的先祖认为,赌博乃是一件结果完全不可预测之事,是输是赢全看天意,而将全部的希望都押注在虚无缥缈的天意上,对于商人而言,无疑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因此,我们楚家人从不做无把握之事,之所以愿意孤注一掷去支持大都督,是因为我们楚家上下都认定,萧家必将取龙氏而代之,夺得天下,我们楚家如今要做的,不过是顺应天意,顺便沾一沾光罢了。”
萧恪怔怔看着楚翁,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一直以来他跟楚家都是互惠互利的关系,楚家出钱出粮支持他,他回报给楚家相应的好处,大家各取所需,两不相欠。
可他没想到,楚家原来竟如此看好自己,竟然不惜孤注一掷,将全部希望都押注在他一个人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萧恪终于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楚家为我萧恪做的一切,我会铭记于心,请楚翁放心,楚家如此待我,我萧恪此生绝不负楚家。”
虽说萧恪没有说一个谢字,但楚端心中还是忍不住欣慰一笑。
毕竟楚家为了投靠萧恪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等的不就是萧恪这一句话吗?
有萧恪这句话在,楚家至少能保证几代人的富贵。
但他觉得还不够,楚家若想更进一步,必须要想办法跟萧恪建立更稳固的关系。
想到此处,他深深看了一眼萧恪,缓缓问道:“其实老朽还有一事,是关于老夫的孙女楚汐的。”
萧恪闻言心中没来由一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面上还是故作淡然,笑笑问道:“不知楚姑娘怎么了?”
楚端看着萧恪,突然叹了一口气,语气很是无奈:“实不相瞒,老朽那个孙女今年已经一十有六,一向心高气傲,放言非大都督这般文武双全的少年英杰不嫁,老夫也是为她的婚事操碎了心。”
“因此,老朽斗胆问一句,大都督可愿纳我孙女楚汐为妾?”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但是真的听到这么直白的问题,萧恪还是一下有些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