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谦口中的邵家同样是夏口的豪强,与虞家重文不同的是,邵家子弟尚武,毕竟在看重门第出身的大宁,若是朝中无人,即使才华再出众一样难有出头之日,反倒是投身戎马反而有机会搏到一个好前程。
事实最终也证明了邵家的选择没有错,家主邵元之子邵泰就因军功累升到了偏将军,在夏口城中可以说是仅次于主将蔡范的存在。
而虞谦之所以建议兄长虞谡来找邵家,就是希望家主邵元看在两家交好的份上,说服其子邵泰通融一下,趁夜偷开城门放走那些年幼的虞家子弟。
邵府书房门,邵元和邵泰听完了虞谡的请求,父子二人一时皆沉默不语。
随后,邵泰面有难色道:“世叔,不是侄儿不想帮你,只是侄儿虽然是偏将军,但城中各处的士兵都是蔡将军的人,若是被他知道我私自放走你们虞家子弟,到时候恐怕我和整个邵家都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虞谡也知道此事不容易,但为了族中年幼子弟的安危,还是苦苦哀求道:“我知道此事不好办,但蔡范今日上门,以我族中子弟的性命相要挟,逼迫我们虞家出钱出粮,若是我们不早就打算,整个虞家上下迟早都被他吃干抹净。”
邵元也知道虞谡说的都是实情,因为他们邵家也不得不“借”出了几千石粮食和几万贯钱,不少族人对此颇有微词,都在私下骂蔡范不是个东西。
只是正如邵泰所说,城中到处都是蔡范的眼线,若是被他知道邵泰私自放人出城,到时候不仅邵泰的官职不保,甚至连整个邵家上下都会被牵连。
但虞邵两家是世交,他们父子二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绝虞谡,便都只能沉默不语了。
眼看邵元父子二人不肯松口,虞谡当即心一横,从袖中掏出一沓厚厚的地契,放在桌面上,沉声道:“这是江夏郡二十座田庄的地契,只要邵家愿意帮这个忙,这二十座田庄从此便是邵家的了。”
邵泰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显然没想到虞家竟然如此舍得下血本。
毕竟虞家虽然是夏口城中的第一豪门,可又有多少个二十座田庄可以往外送呢?
倒是他的父亲邵元看着桌面上的地契,目光反而若有所思。
眼看他们父子二人还是没有表态,虞谡只得一咬牙,继续说道:“若是邵兄和世侄觉得二十座田庄不够,尽管开口,只要我们虞家给得起,绝无二话。”
“虞兄这是哪里话,邵虞两家乃是世交,我岂会贪图虞家的田庄。”
邵元呵呵一笑,不动声色将地契推了回去,随后却是话锋一转,冷不丁问道:“想要我们邵家帮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有一个问题,希望虞兄据实相告。”
虞谡一听邵元终于松了口,当即大喜道:“邵兄尽管问,我一定如实相告,绝不会有任何隐瞒。”
邵元一双眼睛静静看着他,沉声问道:“虞兄是不是跟城外的徐州军有联系。”
虞谡闻言面色不由微微一变,但很快恢复如常,干笑两声道:“邵兄太看得起我了,我哪里有那通天的门路,还能联系得上城外的徐州军。”
他转瞬即逝的异样哪里躲得过邵元的眼睛,但听他矢口否认,便冷笑一声道:“令孙不就在下邳朝廷那边出任青州刺史吗?如今徐州军攻城在即,我就不信他们不派人暗中联络虞家。”
听邵元提起虞叡,虞谡面色微微一变,之前虞叡在下邳考中举人在萧恪手下出仕为官,虞家为了避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一直对外隐瞒此事,因此很少有人将虞叡与江夏虞家联系起来,却不知道邵家又是如何知晓此事。
但事关虞家那么多族人的生死,虞谡哪里敢承认自己和徐州军有往来,只得继续咬紧牙关矢口否认道:“我的侄孙虞叡是青州刺史不假,可我跟他已经三年没有联系,更不可能联系得上城外的徐州军。”
眼见虞谡还是不肯承认,邵元面色当即一沉,冷笑一声:“既然虞兄信不过我邵家,又何必来找我们邵家帮这个忙呢!”
眼看邵元就要端茶送客,虞谡自知此事瞒不住,为了族人的安危,只得一咬牙,将辛戎来找自己之事和盘托出,最后再次恳求邵泰帮他们虞家这一次,他愿意将虞家一半的家业转送给邵家。
但听到虞家愿意送出一半家业,邵元面上却没有一丝喜色,反而佯装动怒道:“虞兄这是什么话,你我两家乃是世交,既然你都开这个口了,我自然要帮你们虞家这个忙……”
“父亲,这……”一听父亲满口替自己答应下来,邵泰不由面色一变,但是见父亲冲自己狂使眼色,当即乖乖闭上了嘴。
“至于这些田庄的地契……”邵元将桌面上的地契都推了回去,呵呵一笑道,“还请虞兄都收回去吧,我们邵家分文不要,只是希望虞兄可以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虞谡微微一怔,心中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邵元玩味一笑:“我希望虞兄可以帮我引荐一下那位锦衣卫的辛都尉,告诉他我们邵家愿意助徐州军夺取夏口城,我想他一定会有兴趣见我的。”
“啊……这……”虞谡一时惊得目瞪口呆,心中已经有些暗暗后悔来找邵家帮忙了。
但事到如今,他再后悔也是无济于事了,只得暗暗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可以一试,就是不知这个辛都尉愿不愿意了。”
邵元呵呵一笑:“虞兄尽管将话带到,我相信辛都尉一定会见我的。”
此时虞谡已经再没有心情待下去,便起身匆匆告辞而去。
待虞谡走后,邵泰忍不住问道:“父亲,为何要答应虞家?”
邵元看了儿子一眼,淡淡反问道:“我且问你,你觉得夏口城守得住吗?”
邵泰闻言不由一愣,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应该守得住,徐州水军虽然击退了襄阳来的水军,但夏口城中有三万守军,又有三万民夫上城协助,徐州军兵力太少,想要攻下夏口难于登天。”
“难?”邵元冷笑一声,“若是难,蔡范就不会强征三万民夫上城,也不会勒索我们借给他钱粮了,就是因为他自己也知道不好守,才不惜得罪城中的百姓和我们这些大户。”
邵泰一时有些哑口无言,但随即还是反问道:“可这与父亲答应帮虞家有什么关联呢?”
“谁告诉你我是在帮虞家?”邵元玩味一笑,“我为何执意要见锦衣卫的人,还不是想让萧恪知道,是我们邵家出于大义才帮徐州军攻取夏口,而不是受了虞家之托。”
“虽说我们和虞家是世交,但不可能说事情是我们办的,但功劳全部都算到虞家身上。”
说到此处,邵元看了儿子一眼,语重心长说道:“如今天下各路群雄中,以萧恪最为势大,将来夺得天下者,也很有可能就是他。”
“既然如今他要攻取夏口,对于我们邵家而言是一个天大的机会,我们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助他攻下夏口,为你谋得一个进身之阶,让你有机会能得到他的重用,只要你能站稳跟脚,我们邵家才有可能一飞冲天,成为荆州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
“儿呀,我们邵家没有当青州刺史的族人,一切只能靠你了。”
邵泰听出了父亲话中的期盼,当即重重一点头:“父亲放心,孩儿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