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岁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暴雪席卷了整个漠北大草原,一直肆虐了三天三夜,冻死冻伤牲畜无数,不少部落损失惨重,眼看今年过冬的粮食没有了着落,只得派人去乌德键山的羯胡喔王庭向伏罗可汗贺若郁久闾求助。
为此,伏罗可汗贺若郁久闾特意将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部落首领都叫去了羯胡王庭,一起商讨如何熬过这个冬天。
如果是在一百多年以前,每当漠北天气严寒,过冬的粮食难以为继时,羯胡可汗便会带着草原上的大小部落纵马南下,劫掠中原,从汉人那里抢回大量的粮食财物和女人,使他们这些草原部落可以安然度过漫长的冬天。
可到了宁高宗在位时,大宁的国力达到了巅峰,为了彻底解决北方边患,派遣精兵良将北击羯胡,杀得羯胡人元气大伤,自此远遁漠北,不仅不敢再有南下劫掠中原之心,反而被迫派遣使臣对大宁俯首称臣,岁岁进贡,边境自此相安无事将近百年。
可随着中原爆发了声势浩大的白巾起义,大宁国力一蹶不振,羯胡人又开始变得不再安分,有些蠢蠢欲动,虽然依旧还在对大宁称臣,接受大宁的册封,每年都派遣使臣去洛阳觐见上贡,但心中早就重新燃起了窥视中原的野心,只是还没有彻底撕破脸皮罢了。
而萧恒在远征河北时一病不起,大宁朝廷自此四分五裂,伏罗可汗便趁势脱离了中原王朝,不再承认自己是大宁的封臣,之后更是不断派兵南下滋扰边境,屠戮百姓,劫掠财物,掳走妇女,可谓是恶行累累。
但北方几大势力忙于内斗,根本无暇顾及北边的羯胡人,往往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对于羯胡人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反而进一步助长了羯胡人的嚣张气焰,伏罗可汗贺若郁久闾更是起了入主中原之心。
只是他为人狡猾,知道如今中原几大势力正打得不可开交,若是他们羯胡人此时南下,人家很有可能就调转枪头来对付他们,反而很难讨到什么好。
相反,若是等到这些势力之间斗得多败俱伤之时,他们羯胡人再引兵南下,便可横扫中原,成为真正的天下之主。
只是没想到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连他们羯胡本部都有大量的牲畜冻死冻伤,自己尚且自身难保,更别提去援助草原的其他部族了。
可羯胡人身为如今的草原霸主,若是对其他草原部族的求助视而不见,必然会引起不少部族的不满,严重动摇到伏罗可汗的威望与统治。
既然如今连他们羯胡本部的过冬粮食都告急,伏罗可汗贺若郁久闾只能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南边的中原。
不过他也清楚如今时机未到,想要彻底征服中原并不现实,因此他只是打算率领十几万草原勇士南下大肆劫掠一番,抢到足够多的粮食财物和妇女后便引兵北还,避免陷入中原几方势力的混战。
对于伏罗可汗南下劫掠中原的提议,这些赶来羯胡王庭议事的部落首领无不拍手叫好,毕竟千百年来,他们这些草原民族不就是靠着劫掠南边的汉人才熬过一个个漫长的严冬吗?
之前因为大宁国力强盛,他们不敢胡来,安分守己了将近一百年,如今既然南边的汉人朝廷不行了,他们这些草原民族的弯刀也该再见见血了。
只不过虽说没有一个人对南下劫掠中原有异议,但对于从哪里攻入中原,金帐内的众多首领却有着不小的分歧。
有人主张绕道西域,从河西走廊攻入富庶的关中一带;
有人则主张突袭雁门关,必能打得汉人军队一个措手不及,毕竟连他们汉人自己都说“得雁门而得天下,失雁门而失中原”;
有人则主张从燕代一带进犯中原,毕竟相对于河西四郡和号称“九塞之首”的雁门关,从渔阳关攻入河北无疑容易得多。
三派人各执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在可汗金帐内争得面红耳赤,吵得不可开交。
伏罗可汗贺若郁久闾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制止这些首领的意思,只是坐在自己的可汗宝座上静静看着,任凭他们继续争论下去。
其实他自己内心是倾向于第三个提议,即从渔阳关攻入河北,他只想好好看看有谁跟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他之所以支持第三个提议,自然有他自己的考虑。
首先雁门关易守难攻,关隘又驻扎有重兵,而他们羯胡人虽然人多势众,却没有重型攻城器械,想要攻破雁门关这座雄关谈何容易,因此突袭雁门关这个提议在他心中第一个就被否定掉了。
至于不绕道西域走河西走廊,则是因为他跟凉州大都督董逵的特殊关系。
本来这么多年为了防止羯胡人东山再起,朝廷是严禁民间和官方向漠北贩卖生铁和食盐的,导致这么多年来羯胡人一直在为缺盐少铁而困扰。
直到白巾之乱后,事情才迎来转机,因为皇权旁落,野心勃勃的凉州大都督董逵为了壮大自身实力,便通过收买拉拢和打压排挤的方式,将大宁朝廷安置在凉州的一万西凉铁骑彻底变成了自己的私兵。
而想要维持一支精锐骑兵的战斗力,是需要大量的优质好马随时去补充替换掉那些战死受伤或者老去的战马。
为此,董逵特意派人去联络了塞外的伏罗可汗,每年用大量的生铁和食盐从羯胡人手中换回不少优质好马,双方都从这笔交易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谓是双赢。
虽说跟董逵之间只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的关系,但如今羯胡人还要靠董逵向漠北运送盐铁,伏罗可汗自然不想跟董逵兵戎相见,以免破坏了双方之间长期以来的良好合作。
既然不能走河西走廊和雁门关,渔阳关自然就成了最后唯一的选择。
而且伏罗可汗在中原各州也安插有一些细作,知道如今幽州已经落入白巾军手中,这些乱民出身的叛军相对于凉州军和并州军,无疑容易对付得多。
眼看金帐内的众人吵了半天还是没有吵出一个结果,伏罗可汗便打算终止这场闹剧,可他刚要开口,一名可汗亲卫却匆匆走进金帐内,将手按在胸口,向伏罗可汗禀报道:“禀报可汗,我们在王庭外面发现了一名形迹可疑的汉人,他自称是来自中原的使者,奉他们主公之命来见可汗。”
“来自中原的使者?”
伏罗可汗闻言不由眉头轻轻一皱,随即追问道:“他是不是说他从凉州或者雍州来的?”
这名可汗亲卫低头仔细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道:“不,可汗,他说他是从并州来的。”
“并州?”
伏罗可汗闻言不由微微一怔,就连金帐内的众多部落首领也停止了争吵,一个个不解看着他们的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