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州,洛阳,大将军府。
“郑国公,方将军到了。”
一名亲兵领着忠武将军方威匆匆赶来了书房,隔着书房的门禀报道。
“让他进来吧。”书房内传来董邈淡淡的声音。
之前因为兖州一战的惨败,董逵为了给朝中文武百官一个交代,也为了安抚军心,罢免了弟弟董邈的一切官职,只保留他郑国公的爵位。
但在董逵决定亲自率兵征讨益州之后,还是将洛阳的军政大权都暗中托付给了弟弟董邈,朝中的大小事都要奏报大将军府,由董邈代为批示,无形中也让体验了将近一年权倾朝野执掌天下的瘾。
只是随着今天一早收到兄长在汉中郡派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信,董邈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不过他也知道如今羯胡人偷袭河西四郡,凉州危在旦夕,自然不敢再做他想,只是立即派人去传唤自己心腹大将方威来见自己。
此时方威推开书房的门,一进入书房内,见到董邈便躬身深施一礼:“末将方威,见过郑国公。”
董邈轻轻一抬手,笑笑道:“方将军不必多礼。”
“谢郑国公。”
方威谢过董邈,随即恭声问道:“郑国公派人唤末将前来,不知可是有要末将效命的地方。”
董邈点点头,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随即刻意压低声音吩咐道:“五天后便是冬至,依照祖制,皇上要去北邙山上的圜丘祭天,为了以防有宵小谋害皇上,你可暗中率一万精兵驻扎在北邙山。”
“末将遵命。”
方威当即领命,只是心中有些奇怪,因为依照大宁祖制,每年的冬至,天子确实都要出京前往北邙山上的圜丘祭天,可天子和随行大臣的安危向来都是由千牛卫和羽林卫负责,怎么会需要他事先派兵驻扎在北邙山呢?
况且,北邙山并不算大,驻扎一万兵马是不是太多了一些。
董邈似乎看出了他的困惑,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特意加重语气强调道:“你要切记,此事一定要秘密进行,绝不能走漏了任何风声,否则到时候坏了大将军的大事,就算是我也保不住你。”
方威听到驻兵北邙山竟然是董逵的意思,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心中更加断定自己率一万兵马秘密驻扎在北邙山绝不是为了保护皇上。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应喏一声,随即告辞而去。
方威从大将军府出来后,便骑上自己的骏马,头也不回往城西的方向而去。
一名在大将军府门口附近路过的百姓看着方威一人一骑离去的身影,目光若有所思……
……
晋王府书房内,顾举将手中的线报递给次子顾羽,沉声问道:“羽儿,你怎么看。”
如今谋士司马淮还在雁门郡那边安排向塞外运送衣甲兵器生铁的事宜,顾羽变成了父亲顾举身边最信得过的智囊,什么事都喜欢征询过他的意见。
顾羽接过字条,只略略看了一眼,便淡淡一笑道:“父亲,如果孩儿没有猜错的话,董邈是想在冬至这天皇上出城前往北邙山祭天之时,派兵将皇上挟持去长安。”
“何以见得?”
顾举看着次子,眉头不由微微一皱,似乎不明白自己儿子为何如此笃定。
顾羽笑了笑道:“父亲,如今羯胡人已经依照约定出兵河西,凉州岌岌可危,董逵那边兵力不足,只能将洛阳的两万凉州军调去对付羯胡人,可如此一来,无异于是将朝廷大权拱手让给父亲,董逵又怎么会甘心。”
“因此,我猜董逵很有可能想要铤而走险,趁着皇上冬至出城祭天的机会,将他挟持去长安,以此来继续控制朝中大权。”
顾举听完也觉得次子说得颇有道理,只是还是忍不住继续皱着眉头道:“可这一切不过都是你的推断而已,并没有任何消息加以佐证。”
顾羽刚想再说什么,一名亲兵匆匆走进书房,手中拿着一个金属小管道:“禀大将军,洛阳城西来的鸽信。”
顾举闻言面色不由微微一变,有些不敢相信看着次子。
因为凉州军大营就在洛阳城外的西面,他们暗中派了不少细作装扮成附近的樵夫和猎户,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立即飞鸽传书给他。
但顾举顾不上多想,用匕首撬开金属小管上的火漆封印,从里面倒出一卷小字条,只是大致看了一眼,便将字条递给顾羽,叹了一口气道:“羽儿,果然一切都被你说中了,董邈果然打算趁皇上去北邙山祭天的时候挟持他去长安。”
顾羽接过字条一看,果然正如他预料的那般,方威从凉州军大营带走了一万兵马,往北而去了。
随后,顾举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既然知道董邈打算趁皇上去北邙山祭天的时候动手,那我就进宫劝皇上取消出城祭天,而是改在宫中祭祀天地,绝不给董邈任何可乘之机。”
“不可,父亲!”
顾举听完却出言阻止道:“皇上冬至日出城前往北邙山上的圜丘祭天乃是祖制,若是父亲阻止,反而容易落人口实,只怕到时董邈便会以此为由,强行带兵进宫挟持天子出城祭天,天下人反而会将此事怪罪到父亲头上。”
“既然如此,还不如索性将计就计,我们也暗中派兵埋伏在北邙山附近,一旦凉州军动手,我们并州军便立即出兵拦截。”
“此计甚妙!”
顾举听完不由拍手叫好,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迟疑道:“只是到时皇上在凉州军手中,若是打起来,只怕我们并州军是投鼠忌器呀。”
顾羽却是冷冷一笑:“父亲忘了吗?如今所谓的天子不过是一个假冒的替身,我们并州军何须顾忌,我倒是希望他死在乱军之中,如此一来,父亲便可以以弑君为名与董逵决裂,名正言顺讨伐凉州军,将董邈的两万兵马拖在司州,无法再去增援董逵与羯胡人的战事。”
“况且,若是假龙昭死了,父亲便可从宗室旁支中挑选一人拥立为帝,将来取而代之更加名正言顺。”
“好,羽儿,一切就依你之言。”
顾举哈哈一笑,随即继续说道:“至于埋伏北邙山的将领人选,就让翀儿去吧,他之前已经求过为父很多次了,为父也是时候给他一个历练的机会了。”
一听了父亲有意让三弟顾翀率兵埋伏在北邙山,顾羽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劝说道:“父亲,三弟为人鲁莽,孩儿担心有失,父亲最好还是另派他人吧。”
顾举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随即深深看了顾羽一眼,沉声说道:“正是因为翀儿鲁莽,才更需要机会磨砺。”
随后,顾举又语重心长劝说道:“羽儿,我知道你与翀儿关系不好,但你要切记,你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要相互扶持,你大哥这一点就做得很好,从来不在为父面前说其他兄弟半句不是。”
“孩儿明白了,孩儿知错了。”
顾羽听完不再辩驳,只是很爽快跟父亲认了个错,面色很是诚恳,只是心中猛然一沉。
“嗯,你明白为父的苦心就好了。”顾举看在眼里,心中很是欣慰,“若是没有其他事,你就先退下吧,为父还有其他事要忙。”
“是,孩儿告退!”
顾羽躬身向父亲施了一礼,告退而去。
顾举看着次子离去的身影,心中也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可偏偏不是自己的嫡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