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州,洛阳。
顾羽匆匆走进大将军府的书房,却发现兄长顾翃也在,只是不知为何,他与父亲顾举二人都是愁眉不展,眼中尽是掩藏不住的忧心。
顾羽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微微一沉。
他的直觉告诉他,很有可能是三弟顾翀在幽州出了什么事,否则父兄二人不会如此忧心忡忡。
果不其然,顾举一见到他进来,便递给他一封信,示意他看看信中的内容。
顾举接过信,拆开一看,面色也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信只有寥寥数语,告诉父亲说顾翀在他手中,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内容,结尾最后的落款是萧恪。
再想到最近下邳那边的细作飞鸽传书送来的周继自请入朝为官的消息,顾羽便明白三弟顾翀确实落在了萧恪手中。
此时他也感觉事情很是棘手,便看着父亲,沉声问道:“父亲打算怎么办?”
顾举闻言长长叹了一口气,语气很是无奈道:“唉……为父还能怎么打算,如今翀儿在萧恪手中,为父也只能派人去一趟下邳,问问看他要怎么样才能答应放回翀儿。”
虽然他一向对自己这个三子不甚满意,总觉得他不如长子和次子成器,老是要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操心,可毕竟父子亲情血浓于水,他总不可能对自己儿子见死不救。
本来在萧恪夺取冀州之后,他便有意派人去下邳和谈,希望跟下邳朝廷各自罢兵言和,双方化干戈为玉帛,都休养生息上一段时间。
但之后因为“周纶”的出现,顾举自认为有了在背后牵制下邳朝廷的筹码,便放弃了派人去下邳跟萧恪和谈的想法。
只是没想到一切都是萧恪的阴谋,最终自己不仅间接帮助萧恪夺取了整个幽州,还搭上了一个亲生儿子。
虽说顾举如今比谁都要恼火,但儿子现在落在人家手中,他也无可奈何,当务之急是尽快救回自己的儿子。
身为人子,顾羽大致猜到了父亲的心思,但还是忍不住说道:“父亲,恐怕萧恪并非是钱粮所能打动的。”
顾举看了次子一眼,哪里听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道:“只要萧恪的要求不是太过分,让给他一两座城池又如何,城池失去了还可以再夺回来,可若是你弟弟有个什么闪失,我可怎么跟你们死去的娘亲交代呀。”
听父亲提到死去的娘亲,顾羽神色也不由有些黯然,但他咬了一下嘴唇,还是忍不住出言劝道:“父亲,孩儿并非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只是我们一旦让了城池,并州的防御便有了缺口,孩儿担心到时候萧恪会以此跳板,进而谋夺整个并州……”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举闻言面色不由猛然一沉,冷冷看着顾羽,语气冰冷道:“莫非你让为父见死不救,任由萧恪对你三弟或杀或剐?”
顾羽迟疑了片刻,还是咬咬牙道:“父亲,以孩儿对萧恪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滥杀无辜之人,因而即使父亲不去救,萧恪也未必会杀了三弟……”
“啪——”
顾羽话未说完,顾举已经一巴掌狠狠打在他的右脸上。
这一巴掌力道很大,打得顾羽本来俊美的面庞上瞬间出现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也让他整个人瞬间懵了,捂着脸满眼不敢相信看着自己的父亲。
“父亲息怒,二弟不是那个意思……二弟,你还不快向父亲认错,看看你把父亲气成什么样子了。”
听二弟似乎不想用城池赎回三弟,顾翃本来在一旁冷眼旁观,可没想到父亲会突然出手掌掴二弟,出于一个兄长的本分,还是及时站出来出言劝慰和安抚暴怒的父亲,还不忘提醒二弟顾羽马上向父亲认错,不要再说什么火上浇油的话。
可顾举却依旧是余怒未消,指着顾羽厉声怒斥道:“翃儿,你不必为他求情,他就是这个意思,宁可保住几座城池,也不想救自己的亲弟弟,他的心里哪里还顾念一点手足之情。”
顾羽跪在地上,泣声说道:“父亲,孩儿绝没有对三弟见死不救的意思,只是不想因此断送顾家的基业。”
“混账,你给我住口!”
顾举闻言更怒了,指着门口厉声吼道:“你给我滚出去,我顾举没有你这么无情无义的儿子。”
顾翃也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低声劝说道:“二弟,如今父亲在气头上,你先告退吧,有什么话改天再说。”
但顾羽此时似乎已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直接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高举过头顶递向父亲,沉声说道:“当初冬至祭天之事,我们计划得如此周密,但最后还是让萧恪的人钻了空子,反而让龙昭惨死,平白无故让父亲背负了一个弑君的罪名,孩儿便怀疑是有人走漏了风声,便一直在派人暗中秘密调查此事。”
“直到昨日,孩儿的人才查到,是三弟在嘉庆坊养了一个叫香儿的外室,还无意中跟她透露了自己要去北邙山的消息。”
“而这个香儿又跟自己的弟弟贺海说出了此事,贺海又在赌坊后院告诉了一个叫刀疤雷的人,当时刀疤雷身边还有不少手下也听到了,我想消息就是那个时候走漏的。”
顾举没有说话,只是阴沉着脸拿过纸,打开一看,却是越看面色越难看。
顾翃却是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因为龙昭在北邙山遇刺是他心中一道绕过不去的坎儿。
毕竟若不是自己识人不明,错信了韩辞,怎么会让韩辞有机会去刺杀龙昭,从而害得父亲无故背上当众弑君的罪名。
虽然父亲从来没有因此责怪过他,但他心中始终对此过意不去。
如今听二弟又旧事重提,他忍不住冷声对顾羽道:“二弟,即使你说的都是事实,难道就因为三弟犯下过大错,父亲就不认他这个儿子,我们就不认他这个弟弟吗?对他见死不救吗?”
顾翃这句话算是说到了顾举的心坎里。
如果是之前他得知龙昭在北邙山遇刺是因为顾翀走漏了风声,他会恨不得亲手打死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可如今顾翀已经落到了萧恪手中,生死未卜,他反而觉得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对他的恨意反而减轻了不少。
不管怎么说,顾翀再不成器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他不可能见死不救的。
“顾羽,从今天开始,你就暂时禁足在自己府上闭门思过,待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叫手足亲情,再来见为父吧。”
说完,顾举挥挥手,叫来几名亲兵,要他们立即送顾羽回府。
顾羽本来还想说什么,但见父亲面色阴沉到了极点,知道他不会听得进去,只得躬身向父亲赔个不是,随即跟着亲兵离开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