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恪在下邳还没有见到洛阳来的顾翃,却先见到了不请自来的羯胡使臣野支罗。
之前萧恪派霍恂联合东胡人和扶余人一道奔袭羯胡王庭,迫使伏罗可汗贺若郁久闾不得不从萧关撤兵返回漠北。
之后伏罗可汗亲率两万可汗亲卫队追击霍恂,没想到却被霍恂统率的骑兵和荆烈统率的陌刀军联手击败,伏罗可汗虽然在身边亲兵的拼死护卫下得以脱身,却因为这场惨败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
因为王庭被焚毁长子多逻丹难辞其咎,伏罗可汗便在临终前改立幼子萨尔泽为羯胡人的新可汗,称为杜伦可汗。
可长子多逻丹对此却无法接受,不仅拒绝承认弟弟萨尔泽这个新可汗,反而在一部分拥护自己的羯胡贵族的支持下,同样自立为可汗,称为处延可汗。
自此,羯胡人一分为二,分裂为东羯胡和西羯胡。
两边都自认为自己是羯胡正统,为此爆发了数场大战,互有胜负,但谁也无法彻底消灭对方,一统羯胡。
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支持处延可汗的国相野支罗想到,只要从下邳朝廷手中赎回那些被徐州军掳走的羯胡贵族家眷,便可以诱使大量支持杜伦可汗的羯胡贵族倒戈,转而站在处延可汗这一边。
因此,野支罗便决定亲自带队出使下邳,想要说服萧恪将那些掳走的羯胡贵族家眷交还给他带回漠北。
之所以他要亲自出马,不仅仅是因为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还因为他身份尊贵,足以体现处延可汗的诚意。
经过几个月的长途跋涉,野支罗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下邳城,但他顾不上歇息片刻,便立即提出求见大将军萧恪。
萧恪也很给他面子,特意在下邳行宫的议事堂接见了他,三省六部的主官也悉数到场旁听。
野支罗被一名鸿胪寺的官员领到了议事堂,见除了萧恪外,还有不少官员在场,便知道这与朝堂无异,心情也隐隐变得有些紧张。
但他还是强行压下心中的紧张,按照汉人的礼节,躬身作揖对萧恪深施一礼,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话道:“羯胡下使野支罗,参见大将军。”
见他汉话说得这般流利,为人又如此谦恭有礼,在场的不少官员顿时都对这个羯胡使臣心生好感。
但萧恪却是面沉如水,只是对着野支罗轻轻一抬手,淡淡说道:“尊使不必多礼,不知尊使这次来我大宁,所为何事?”
野支罗又躬身施了一礼,而后继续说道:“我们可汗当年曾在洛阳与大将军有一面之缘,很是仰慕大将军的风采,只是恨俗务缠身,不能再来中原与大将军叙旧,实在乃生平一大憾事。”
此话一出,议事堂内顿时有不少官员神色变得顷刻间有些怪异。
因为他们之中有很多人可记得清清楚楚,当初是还是大王子的多逻丹想迎娶薛翎为羯胡可敦,没想到与薛翎早有婚约的萧恪却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主动提出与多逻丹在披香殿外比试射箭,最终蒙眼大胜多逻丹,抱得美人归,一时传为京城佳话,让不知多少待字闺中的少女羡慕不已。
萧恪在这件事情上可谓是风头出尽,但对于羯胡人尤其是多逻丹而言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们实在想不通眼前的羯胡使臣为何要旧事重提,这不是在自揭伤疤,折损他们处延可汗的颜面吗?
不过萧恪心中清楚,游牧民族跟中原的汉人不一样,他们没那么看重面子,而是更注重实际利益。
在他们不够强大的时候,可以不断放低姿态对中原王朝俯首称臣,但是一旦他们强大起来,便会毫不犹豫立即翻脸,丝毫不会顾及自己的颜面和往日的情义。
而眼前的野支罗之所以主动在自己面前提及当年披香殿比试之事,不过是为了示弱,使自己生出恻隐之心,不再为难他,甚至对他们羯胡人的请求有求必应。
跟自己玩这套,只能说他们找错了对象。
想到此处,萧恪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淡淡一笑道:“我也期望你们处延可汗有机会再来中原,再与我比试一番。”
此话一出,在场不少官员神色更加怪异,有几名官员更是险些笑出声来。
大将军当真是杀人诛心,羞辱人家一次还不够,还要再羞辱人家第二次。
野支罗闻言不由神色一滞,随即心中更是一阵没来由的苦涩。
看来示弱这一招对这位大将军似乎一点作用都没有,甚至人家话里话外甚至还有一点想要落井下石的意思。
无奈之下,他只能假装听不懂萧恪的言外之意,故作感激道:“下使一定将大将军的话原封不动转告给可汗,只是除此之外,可汗还另有一事有求于大将军。”
萧恪淡淡一笑,直截了当说道:“你们可汗是想要赎回我军从王庭带回的那些人质吧。”
野支罗闻言再次一愣,随即有些沉重点了点头。
因为他注意到,萧恪用的是“赎回”和“人质”这两个字眼,意味着他是不会无偿将这些人交还给他的。
萧恪看了他一眼,继续淡淡说道:“当初你们可汗想要夺走我的妻子,我用你们草原上的规矩,光明正大战胜了他,守住了我的妻子。”
“如今我军击败了你们羯胡人,按照你们草原上的说法,那些俘虏就是我军的战利品,你们就该依照草原上的规矩,用牛羊将他们给赎回去。”
在场的官员闻言无不面面相觑,因为在他们的观念里,出击漠北征讨羯胡人是为了给他们一个教训,只要打服了他们,目的也就达到了,可如今听大将军的意思,竟还想向他们索要赎金,是不是有些于礼不合,传出去反而有损名声。
野支罗默默叹了口气,但还是躬身对萧恪道:“大将军说得极是,我们可汗愿意出三十万头牛和二十万只羊作为赎金,希望大将军能将他们放回漠北,与家人团聚。”
在场官员闻言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两人还真是一个敢要,一个敢给。
但萧恪却似乎对野支罗给出的价码不太满意,眉头一皱道:“二十万只羊我就不要了,你给我换成二十万匹好马吧。”
野支罗低头想了想,摇摇头道:“二十万匹马太多了,我们只能给八万匹,而且要分三年给完。”
萧恪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三年时间太长了,两年吧,只要尊使同意,我立即就可以安排你去见他们。”
野支罗也点了点头:“成交!多谢大将军成全。”
在场官员看着大将军和羯胡使臣你来我往讨价还价,一时有些恍惚,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议事堂,还是在东市。
但萧恪似乎还不肯放过眼前的羯胡使臣,又追问道:“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问题,希望尊使据实相告。”
野支罗点了点头,言辞恭敬道:“大将军但问无妨。”
萧恪看着他,随即缓缓开口问道:“我想知道,是谁说服你们之前的伏罗可汗出兵凉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