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孩儿认为朝廷应该尽快重开科举,与下邳伪朝争夺天下人才,收拢士人之心。”
下邳朝廷新科状元出炉的消息一传到洛阳,顾翃便再也坐不住,立即匆匆跑去父亲顾举,建言父亲重开科举考试。
萧恪在殿试中点了原白巾军军师迟牧的书童左初为新科状元,虽然引起不小的争议,却让不少读书人尤其是寒门学子看到了他唯才是举求贤若渴的决心,纷纷动身前往萧恪治下的徐青兖豫冀幽六州,希望自己能够在下一次的科举考试大放异彩,一举名动天下。
顾翃很清楚,如今洛阳朝廷无论是地盘还是人口都不如下邳朝廷,若是再流失大量人才,当真是回天乏力了。
而且他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考虑,事关他和二弟顾羽的世子之争。
如今二弟顾羽正在率军攻打雍凉,采取声东击西之计走蒲津渡奇袭蒲津关,已经攻入了关中,眼看就要兵临长安城,使整个朝廷上下大感振奋。
父亲对此更是颇为自得,曾在一次酒后当着众多大臣和部将的面醉醺醺说“我们顾家后继有人”之类的话,使身为世子的顾翃不由有了深深的危机感。
他知道论带兵打仗,自己远远不及二弟顾羽,若是想要稳固自己的世子之位,自己只有另辟蹊径。
于是,他便想到劝说父亲在洛阳恢复科举考试,一来自己也算是有所建树,二来自己也算为读书人开辟了一条入仕之道,一旦他们通过科举跻身官场,必然会对自己心怀感激,很容易被发展成为一股倾向自己的朝堂势力,可谓是一举两得。
可顾举听完儿子的话,却不由皱起了眉头。
因为朱雀卫组建之后,也往益州派了不少暗探,时时往洛阳传递消息。
因而顾举当然知道,为了抵制龙璟在成都重开科举考试,成都朝廷的尚书令中书令和门下侍中同时上表请辞,使得龙璟颜面尽失,最终为了安抚益州的世家大族,不得不下旨暂缓恢复科举考试。
虽然洛阳朝廷的情况和成都朝廷不尽相同,但天下世家大族都是一丘之貉,都想让世家大族世代垄断朝堂,自然都不希望朝廷推行科举制度,让寒门子弟有分走他们手中权力的机会。
因此在顾举看来,若是洛阳朝廷想要恢复科举,无疑就是站在那些世家大族的对立面上,还不知道要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更不知道最终将如何收场。
顾翃见父亲皱起了眉头,便猜出了父亲心中的顾虑,不过他在来之前便想到了应对之策,当即笑笑道:“父亲,我知道你是在担心世家大族会反对恢复科举考试,但孩儿自有办法,不仅让那些世家大族不会反对,说不定反而会大力支持。”
听儿子语气如此笃定,顾举一时来了兴趣,当即追问道:“哦,翃儿你说来听听。”
顾翃略略捋了一下思路,随即不急不慢道:“父亲,世家大族之所以如此反对朝廷恢复科举考试,无非是因为心中没底,害怕自家子弟考不过他人,最终不仅丢了面子,也丢了里子。”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在科举考试前给各大世家提前定下配额,每家各取几人,岂不是皆大欢喜?”
顾举听完不由眼前一亮,也觉得儿子说的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他心中还有一层顾虑:“可如此一来,金榜题名的都是世家子弟,会不会让人质疑朝廷科举不公呀。”
顾翃笑了笑:“父亲不必担心,世家大族家学渊源,他们的子弟本就比寒门子弟更通晓经义,自然比寒门子弟更容易高中。”
“父亲若是怕那些参考的寒门子弟怀疑,不妨拿出十到二十个名额录取寒门子弟,也算给那些寒门子弟一个交代,那些世家大族也不好说什么。”
顾举低头想了想,最终缓缓点点头道:“如此,此事就由你去安排吧,只不过要切记,此事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否则对朝廷和为父的声誉而言就是一记重创。”
顾翃重重一点头:“父亲放心,孩儿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一定亲自安排妥善,就不会让人抓到父亲和朝廷半点把柄的。”
迟疑了片刻,顾翃还是忍不住低声道:“不过父亲,这只是权宜之计,若是想与萧恪一争长短,还是得效仿他,唯才是举,完全以才取士。”
顾举点点头:“为父明白的,只是你能想到这一点,为父深感欣慰。”
顿了顿,顾举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意味深长看着顾翃,缓缓开口问道:“翃儿,你是不是一直觉得为父更偏爱羽儿?有没有曾因此对为父心怀不满?”
顾翃闻言不由一怔,随即慌忙跪倒在地,声泪俱下道:“父亲明鉴,孩儿从未有过如此念想。”
顾举看出了长子心中的惶恐,上前扶起他,脸上满是一个父亲的慈爱,:“为父今日可以告诉你,你与羽儿都是为父的儿子,为父对你们兄弟四人一直都是一视同仁的。”
“你是我们顾家的嫡长子,只要你不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顾家的大业迟早都会交到你手中,羽儿来辅佐你,到时你主内,羽儿主外,只要你们兄弟二人能够齐心协力,又何惧萧恪龙璟孙鸾之流。”
顾翃听完再次愣在当场,抬起头怔怔看着父亲,久久说不出话。
不知过了多久,顾翃眼眶慢慢有些发红。
因为这么多年来,这是父亲第一次跟他说出心里话。
他之前确实有些埋怨过父亲,总觉得父亲偏爱身为次子的儿子,几乎将整个顾家的兵权都交给他,让自己这个嫡长子时时怀有一股深深的危机感。
但他没有想到,父亲在心中竟如此看重自己,一心要将顾家的基业交到自己手中。
只是随后他心中有些黯然,因为以他对二弟顾羽的了解,他不是一个愿意屈居人下的人,未必会愿意心甘情愿辅佐自己,只怕最终一切只是父亲的一厢情愿罢了。
可他的神色变化如何瞒得住他的父亲,只见顾举有些意味深长道:“你只管放心,为父信任羽儿,才将兵权交给他,若是他有二心……”
说到此处,顾举的目光陡然变得有些严厉:“为父就当没有这个儿子!”
顾翃闻言不由身子一凛。
因为从小到大,他是第一次听到父亲对二弟顾羽说出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