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黑,顾羽便率领四千多精兵出了子午谷,往长安城外的清林寺的方向扑去。
在顾羽的严令,四千多名将士都在沉默中无声无息行军,没有任何人敢张嘴说话,也没有任何人敢中途离队小解,只能听到一阵阵沉闷的脚步声。
因为谁都清楚,一旦他们不小心弄出了动静,惊动了长安城外的巡逻的士兵,到时候迎接他们的将是关中各路军队的轮番围剿,他们孤立无援,孤军奋战,长安城外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处。
不过因为下午下过一场雨的缘故,地面变得有些泥泞不堪,这些士兵没走几步路,鞋底就沾上了一层厚厚的泥巴,让不少将士苦不堪言,心中更是暗暗抱怨不止。
好在经过白天大半天的充分休息,每个人的精神都恢复了不少,虽说不上龙精虎猛,但至少也有了一战之力。
从子午谷口到清林寺有十几里路,他们为了掩人耳目,避开沿途的百姓,一路走的都是小路和山路,只是还是会不可避免时不时经过一些村庄外面的稻田,惹得村口的几口家犬冲他们狂吠不止,吠得这四千多名士兵一个个心惊胆战,生怕惊动了村中的百姓,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好在这些村子的百姓经过白天一天的忙碌,一个睡得比一个死,即使被犬吠声吵醒了,也只会当这些家犬是在乱吠,嘟囔着骂了几句,又翻过身很快又继续睡过去了。
最终,经过半个晚上紧赶慢赶的行军,顾羽终于率军有惊无险出现在了清林寺的山门外。
看着眼前在浓浓夜幕下黑黝黝的清林寺,顾羽不由皱了皱眉头。
他在出征之前,便飞鸽传书给了自己潜伏在清林寺中的手下,要他们最近几日做好接应自己和大军的准备。
因为兵贵神速,所以他没有等到这些潜伏的手下给自己回信,便匆匆率军出发了。
他不知道这些潜伏在清林寺中的手下有没有收到自己的鸽信,又有没有做好接应他们的准备。
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山门,他心中隐隐约约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此时他的理智告诉他,眼前的情况很不对劲儿,他最佳的选择是立即率军撤走,待明天天亮之后探明情况,再另做定夺。
但他却始终无法下定这个决心,因为他也不敢想象,过了一个晚上会出现什么变故。
毕竟他们从子午谷赶来清林寺的路上,沿途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村子,谁也不敢保证有没有惊动到村中的百姓,一旦有人察觉到不对劲儿,天亮之后跑去跟官府告密,迎接他们的将是关中各路军队的围剿,即使他们最终侥幸杀退这些军队,长安城的守军也会有所防备,到时候他们再想奇袭攻取长安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就在顾羽心中有些进退两难之际,一旁的行军司马司马赟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犹豫,随即上前几步,轻声主动请缨道:“二公子,不如先让我带几个人进寺庙里面去探查一番吧。”
顾羽看着司马赟,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感动,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万事小心。”
司马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冲顾羽重重点了点头,随即叫上几名身手矫健的士兵,翻墙进入了清林寺内。
看着司马赟的身影消失在围墙后面,顾羽心中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当初他曾在司马先生的灵前暗暗立下誓言,自己此生一定要带司马先生好好照顾他的独子司马赟,以报答司马先生这么多年对自己的栽培和指点之恩。
可没想到当初立下的誓言犹在耳,自己却败得这么快,最终只能孤身一人狼狈南逃巴蜀,还要司马赟给自己断后。
可饶是如此,司马赟依旧对自己不离不弃,在给兄长顾翃送完信报答了萧恪的不杀之恩后,便不远千里跑去成都投奔此时虎落平阳已经是孤家寡人的自己。
如今眼看清林寺情况不对劲儿,又是司马赟主动请缨去为自己探查情况,自己欠他们父子二人的恩情,何时才还得清。
就在顾羽心中不住在叹息不止之际,只见清林寺的山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条小缝,随即便见到司马赟一个人从山门里面奔出,快步走到顾羽跟前,面色很是凝重道:“二公子,情况有些不大对劲儿,寺庙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什么?”
顾羽闻言面色不由微微一变,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追问道:“寺庙里面有没有打斗或者厮杀过的痕迹。”
司马赟低头想了想,随即摇了摇道:“应该没有,不过天色太暗,我也不敢确定,只是寺庙里面到处都是蜘蛛网,似乎好久都没人住的样子。”
“什么?没人住?”
顾羽面色再次为之一变,若是寺庙里面很久没有人住,那就说明自己安排潜伏下来的人早就不知所踪了。
难道这些人眼见自己重回关中无望,自觉前途渺茫,便背弃自己而去,从此隐姓埋名苟且偷生了吗?
但他心中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能被他留下来的老兵,无疑不是追随自己多年对自己忠心耿耿之人,即使有个别人心生动摇,也不可能全部人都背离自己而去的。
但时过境迁,很多事情谁又说得定呢!
又或者说寺庙曾经发生过什么变故,他们被附近的什么流寇山贼给杀了,又或者因为身份败露被官府给抓走了,因而才一个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想到这一茬,他心中不由暗暗一惊,随即刻意压低声音对司马赟道:“你去查看过密道口了吗,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司马赟身为顾羽的心腹,自然知道密道的事,便也跟着压低声音道:“二公子,我亲自去查看过了,密道口上方的佛像也是密密麻麻的蜘蛛网,不像是有人动过的样子。”
听到密道口没有问题,顾羽总算是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是默然不语。
司马赟看着顾羽,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劝道:“二公子,如今情况未明,不如我们先撤离此地,待查明情况,再做定夺吧。”
顾羽没有说话,只是皱成一团的眉头泄露了他此刻心中的纠结。
他的理智再一次提醒他,如今清林寺的情况很不对劲儿,最好的做法就是立即率军撤离,之后再从长计议。
但他内心深处有另外一个声音又告诉他,今夜是神不知鬼不觉夺取长安的最好机会,若是错过了今晚,谁也不知道天亮之后会发生什么变故,到时候自己将追悔莫及。
从自己向龙璟献策子午谷奇谋开始,自己便没有任何退路,只能有进无退。
就像一个输红了眼只剩下最后一点儿本钱的赌徒,明明知道再赌下去自己很有可能会输得一无所有,却还是毫不犹豫压下了自己全部的筹码。
因为输到自己这个份上,已经不可能再全身而退了,唯有孤注一掷,才有些许翻盘的可能。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随即沉声下令道:“传令下去,除了留下一百人在寺院外面警戒之外,其他的人全部跟我进入清林寺,准备杀进长安城。”
司马赟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劝,或许他也明白顾羽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但他还是主动请缨,要率一队人马在前方带路,若是有前方情况有什么不对劲,他便立即示警,后面顾羽便带着人立即脱身离去。
顾羽听完,深深看了一眼司马赟,眼眶一时有些微微发红,最终只是说了一句“万事小心”,便再也说不下去……
约摸一个时辰左右的功夫,一个跟随司马赟一起进入密道的士兵折返了回来,告诉顾羽前方并没有异样,要顾羽放心率军走密道。
顾羽心情不由一阵激荡,随即很快冷静下来,除了留下几十人守在密道口外面,自己则亲自率领其他人进入地道口。
密道深居地下,里面又阴冷又潮湿,还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但顾羽此刻的心却是无比的炽热。
每在密道内前行一步,他便觉得自己离东山再起又近了一步。
就在他一路走到密道出口的附近,已经隐约可以看到一丝光亮的时候,上面却突然传来一阵喊杀之声。
这一刻,一向冷静过人的顾羽面色苍白到了极点。
不多时,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连滚带爬从密道口摔落下来,用微弱的声音道顾羽道:“顾将军,不好了,我们中计了,外面都是敌军,司马要你尽快带人撤退。”
听到密道上面有埋伏,密道内的士兵都不由面色一变,随后纷纷劝说顾羽撤退。
可此时的顾羽却是面露苦笑,只说了一句:“来不及了。”
果不其然,密道后方又跑过来一名浑身是血的士兵,说外面的清林寺来了大批兵马,他们已经快招架不住了。
密道内的士兵听完都不由面色惨白,纷纷将目光投向主将顾羽。
顾羽此时却是一言不发,只是无力摇了摇头。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赌输了,这次输得更彻底,再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他本来以为能够打败自己的只有萧恪,却没想到霍恂才是自己的苦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