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修衍陡然变了脸。
乌沐站起身,与他相视而立。
挑衅道:“说到你痛处了吗?你既然有心上人,叶家也倒了,何不放阿颜走?”
裴修衍注视着乌沐,忽然嘴角勾起,笑了一下。
慢条斯理道:“放她走?当年叶楚颜拼死要嫁给我,她可不愿轻易离开。”
乌沐呼吸一紧。
当年叶楚颜的确曾明明白白拒绝了自己,最后嫁给了裴修衍。
如今叶家的事和裴修衍脱不了关系,他不信叶楚颜还愿留在清王府。
裴修衍见乌沐面色难看,瞬间心情舒畅。
“本王要回去陪王妃过年了,恕不奉陪。”说完拂袖而去。
乌沐知道这里耳目众多,不是和裴修衍多说的时候,他狠狠地攥了一下拳头,让太监送自己出了宫。
出宫后,他打发走了太监,徒步走到了卫大夫的医馆处。
他今日还没机会问卫大夫,叶楚颜的伤势恢复得如何。
走到医馆拐角处,他猛然想到,今日除夕,不知道医馆是不是已经关门了。
正在锁门的卫大夫抬眼看到暗处站着一个人,吓了一跳。
挑起灯笼细看,原来是送药的少年,猛然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你。”
乌沐见是卫大夫,双眼猛然一亮。“卫大夫,你还未回去?”
卫大夫捋了一下胡子,“老朽一直在等你过来,本以为你今日不来了,正准备锁门回家过年。”
乌沐闻言,心里一热。南恭离说得对,卫大夫当真是守信之人。
卫大夫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匣,递给了乌沐。
“这是交给你的东西,她说你一看便知。”
乌沐接过东西,摸了一把袖口,从中找到一块金色的玉牌递到卫大夫面前。
“我无以为谢,此物赠你。”
卫大夫扫眼就看到了玉牌上面的“乌”字,瞬间猜到了眼前少年的身份。
他哈哈一笑,摆摆手道:“医者父母心,都是老朽分内之事。”
说完直接挑着灯笼走了。
乌沐拿着木匣,犹如捧着一个绝世珍品。
他环视周围,见四下无人,小心翼翼地把东西踹到怀里,离开了这里。
京都最大的酒楼醉秋楼是乌家的产业,乌沐进京后,不愿住乌家在京都的府邸中,一直宿在醉秋楼的顶层。
他回到房间关上门后,无比紧张地打开木匣,里面是一封信和一瓶药。
他拆开信,满纸清劲有力的瘦金体,这是叶楚颜的字。
【此药珍贵,不必浪费,亦不必再为我做任何事。待我病好,再来寻你,见面细聊,切莫冲动。】
没有落款,纸张下有小小的一竖,类似一个树枝的样子。
乌沐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说不出来的滋味。
在军营的时候,叶楚颜给他起的外号是小木头。当时还故意画了一个小树枝,说是他的标志。
这是叶楚颜和他才知道的暗号。
她太了解自己了,知道药是自己送的,还知道自己会冲动行事。
南恭离把叶家事情原委和叶楚颜在清王府所受的委屈都告诉了他。
乌沐恨不得现在就去找叶楚颜,问叶楚颜到底为什么还要留在清王府?
若是为了活命,他可以让叶楚颜活得更好。乌家少夫人比清王妃要自在得多。
※
裴修衍回到府中,满身酒气。
李福出门迎接的时候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裴修衍醉酒失态,今日裴修衍似乎心绪不宁,神态带了一些醉意。
李福慌忙安排下人去准备热水,裴修衍看到李福,不由想起那天因为李福和赵语娇惩罚叶楚颜的情景。
忍不住心烦意乱,直接打发李福走了。
他坐在浴桶里,乌沐那双黑亮的眼睛,和那句“何不放她走”不停在脑中回荡。
他摇摇头,随意收拾了一下,起身去了书房。从书桌上找到一封信,往袖中一拢,抬腿走了出去。
叶楚颜并未休息,她正跪在院中,对着火盆烧元宝。
白芷跪在旁边,不停念叨,“老爷,求你在天之灵,保佑小姐平平安安。”
叶楚颜抿唇不语,火盆映的她面色微红。
自从成了王妃,她每年的除夕都是在等待中度过的,期望裴修衍能陪着自己过年,可惜,裴修衍每次都会去陪赵语娇。
她现在特别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好好陪陪自己的家人。如今和父兄阴阳两隔,母亲和嫂子侄女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只盼着裴修衍能信守承诺,让母亲给自己写信。
裴修衍进了院子,便是看到这样一幅情景。
院子里的所有红色春联都被撕了下来,挂上了白色的春联。叶楚颜和白芷都跪在火盆边烧元宝。
这里不像过年,像是在守孝。
抬眼看到裴修衍,叶楚颜的眼神毫无波动。
“春联是我撕下来的,白色春联是我写的,也是我挂上去的。元宝是我自己折的,若是王爷觉得毁了王府的过年气氛,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白芷想说话,张张嘴,也不知道此时此景说起来才好,半天憋出一句,“王爷,王妃也是惦念叶老爷,还望王爷莫怪。”
她万万没想到,裴修衍今天会来,这会心里七上八下,担心裴修衍惩罚叶楚颜。
裴修衍明白,叶楚颜这是在为叶晋守孝,他默默走到叶楚颜身边,蹲下身来,拿起几个元宝扔进了火盆里。
“王爷这是心中有愧,担心爹爹找你索命吗?”叶楚颜瞥眼看了一下裴修衍。
裴修衍思索片刻,低声道:“叶家之事,是我不对,我也有苦衷。”
他似乎不受控制地想要向叶楚颜解释一切。
“王爷想说,是皇上逼你,你为了保住清王府,所以才不得不对叶家下手,对吗?”
叶楚颜脸上带着讥笑。
裴修衍扭头看着叶楚颜,四目对视。
火盆中的火苗映在叶楚颜的双眸中,亮得惊人,她嘴角的讥笑还没下去。
他早该料到,叶楚颜如此聪慧,早晚会看穿了一切。
叶楚颜不等裴修衍说话,继续道:“爹爹在临刑前告诉过我,莫要怪你。我出身钟鼎世家,朝堂之事我怎会不懂。”
语气平静得吓人。
她缓缓起身,裴修衍也跟着站了起来。
俩人明明相对而立,却犹如隔了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