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修衍正在书房翻看叶楚颜这段时间写给他的信。
这些信每隔三天飞鸽传书一封。内容很短,基本都是这几天灭了哪个山寨,缴获了哪些东西。末尾加上一句:念君,祝好。
落款是一个“颜”字。
叶楚颜的瘦金体结合了内力,写的劲道又豪气,裴修衍越看越是欢喜。
他每日在朝堂上和百官周旋赈灾事宜,几乎筋疲力尽。
回到府里,唯一开心的事就是把这些信全部拿出来看一遍。这是俩人成亲后第一次分开这么久,他这段时间疯狂想念她。
细细算了一下,现在应该就剩最后一个天狼寨了,剿灭后,阿颜就回来了。
裴修衍想到这,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他现在发现叶楚颜犹如一轮皎月,不争不抢,就那样遗世独立,静静散发出自己的光彩,让人惊艳又心动。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左眼。
曾经双眼未瞎,对阿颜的好视而不见。现在瞎了一只眼,反倒能看清很多事,真是天意弄人。
“王爷,赵姑娘说想见你一面。”
门外传来严削的声音,打断了裴修衍的思绪。
裴修衍打开了门,见赵语娇眼尾猩红,神情凄切地站在严削后面,不禁抿紧了嘴角。
严削面上带着愧意,拱手道:“王爷,赵姑娘说要和你告别,在门口拦住了属下,属下只好带她进来了。”
严削话刚落音,赵语娇瘸着右腿缓缓走到裴修衍面前,眼底带泪,声音包含着无限的委屈。
“王爷,你便如此嫌弃我吗?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裴修衍原来觉得赵语娇梨花带雨的样子让人心疼,现在只觉得心烦。
为何不能像阿颜一样坚韧英飒,哭哭啼啼地好吵人。
“你为何要和我告别?”裴修衍蹙眉问道。
赵语娇将自己腿瘸想去江南休养一事如实相告,裴修衍沉思片刻,开口道:
“江南路途遥远,我安排几个侍卫送你,我会让人格外给你准备些钱财银两,足够你在江南衣食无忧,以后你好自珍重。”
这番话客气又疏离,将两人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没有丝毫挽留之意,完全在赵语娇的预料范围内。
她朝着裴修衍盈盈一拜,再抬首,仿佛世间所有悲伤都盈满了她的眼眶。
“王爷,我自知你已对我无心,我也不敢奢想什么,只盼今日再陪你吃最后一顿饭,喝一杯道别酒,其他别无所求。”
裴修衍正要拒绝,赵语娇抢先一步道:“王爷,当初我救了你一命,这段饭就当你还我的救命之恩可好?”
裴修衍压下心里的躁意,微微点了一下头。
这顿饭吃完,他算是和赵语娇彻底两清了。阿颜回来后,应该不会再拿这件事打趣自己了。
赵语娇心中大喜。
严削有点着急,“王爷,属下有要事禀告。”
赵语娇看向严削,祈求道:“严侍卫,你能否让我与王爷告别后再禀告?算我求你了,不会耽误很长时间的。”
这话说得格外心酸。
裴修衍挥手道:“无妨,待会汇报也可。你去安排厨房准备几个小菜和一壶酒水。”
最近汇报的,无非都是江南赈灾和难民的事,一时半会也不着急,先打发了赵语娇再说。
严削欲言又止,最后极度不情愿的拱手领令退回下了。
饭菜和酒水都准备好了,严削守在门外,赵语娇和裴修衍在屋内相对而坐。
赵语娇举起一杯酒,咬了咬下唇,怯生生地看着裴修衍,“王爷,这杯酒敬你,感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照拂。”
裴修衍端着酒,目不转睛地盯着赵语娇。
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赵语娇长得很美,是那种带着破碎感,让人忍不住怜惜的娇弱之美。
她此刻看自己的眼神有悲伤,有不甘,有怯懦,可是并没有纯粹的爱意。
这么多年,她真的爱自己,还是爱自己清王的身份?
裴修衍开始怀疑这个问题。
赵语娇被裴修衍看得头皮发麻,这是一种不带任何情意,只有浓浓审视意味的凝视。
她的眼神开始闪躲,表情开始慌乱。
裴修衍微微挑了一下眉毛。
他现在可以确定,赵语娇并不爱自己。
因为,他曾这样审视叶楚颜,却在叶楚颜双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和炙热的爱意。
赵语娇的眼里没有这些,她甚至不敢面对自己的双眸。
他忽然释然了,如释重负。
心情如寒冰碎裂,猛然回暖。
他举起酒杯道:“今日一别,以后各自安好。他日你寻到如意郎君,写信告知我,我定当送上大礼。”
语气很淡然,如同告别一个即将远行的老友,不掺杂任何情愫,只有最简单的祝福。
赵语娇还是不敢抬头直视裴修衍,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拿起酒壶给裴修衍满上。
俩人连喝三杯,裴修衍沉声道:“更深露重,我让严削送你回去。”
说完就准备喊严削,刚起身,头脑一片眩晕,整个人摇晃不稳。
裴修衍看了一眼酒桌上的酒杯,大怒,“赵语娇!你……”
话没说完,他已经歪歪后倒,赵语娇用尽所有力气,上去撑住了他。
严削在门外看着赵语娇从后面拥着裴修衍,两个身影紧紧抱在一起,他的表情哽了一下。
主子的事情,他不敢质疑。他能做的,就是守好门。
赵语娇连拖带拽,将裴修衍拖到书房内屋的床榻上,这个动作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看着躺在床上失去意识的裴修衍,赵语娇双眸里染上了癫狂。
她抚了一下裴修衍的脸,低喃道:“叶楚颜,你该后悔没杀了我。因为只要我没死,就能反败为胜。”
※
翌日,裴修衍醒来的时候,看着自己凌乱的衣衫和床单上的一抹刺眼的鲜血,他的手上的青筋瞬间暴起。
他跳下床,狠狠一脚踢在床上,床榻瞬间四分五裂。
严削听到声音进来,见到床单上的那抹红,微微愣了一下后,回神躬身道:“王爷。”
裴修衍的太阳穴直跳,咬牙道:“赵语娇呢?”
“赵姑娘一早就离开了,她说不敢打扰王爷和王妃的生活,自己会想办法去江南,她和王爷之间,以后两清了。”
裴修衍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赵语娇算计好的。
算计严削带她进府,用救命之恩算计自己和她饮酒告别,知道自己不会防备她,在酒里下了东西。
真是个贱人!
严削见裴修衍面沉如水,手指微颤,周身的冰寒仿佛能将人凝固,并无半点喜悦。
他忽然明白了一切。
跪下道:“王爷,都是属下的错,请王爷降罪!”
怪他不该心软带着赵语娇进府。
裴修衍的愤怒冲到一个顶点后,攥紧的双拳渐渐松开,似乎所有力气都被抽光了。
不怪严削,怪自己。
怪他对赵语娇残留一丝心软。
他冷声道:“把床榻烧了,换个新的。告诉院子里所有奴仆,这件事不准外传,尤其是不能让王妃知道,否则格杀勿论。”
严削心里愧疚更甚,“是!”
“还有,派人找到赵语娇,杀了她!”
若是昨日他对赵语娇还有一丝救命之恩的情谊,今日已经彻底没了。敢算计自己的人,必须死!
“是!”
“还不快去!”见严削站着不动,裴修衍暴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