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楚颜逃回金屋后,那晟一直没去找她。
她一个人在屋里独自沉思了三天没出门。
一直第四日,天色破晓,叶楚颜抬首看到外面的初阳,忽然眯起眼睛笑了。
凤凰涅槃才能浴火重生,她只有学会重生才能打败那晟,逃出这里。
而后,叶楚颜如释重负,躺在床上,昏沉沉地睡着了。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大丰,句城。
今日,句城的清晨并无阳光,而是黑云压城,暴雨瓢泼。
裴修衍与南恭离正在屋内对着舆图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这短短二十多天,他们又拿下了十个城,目前为止,已经有十五个城了。
这句城便是他们三日前刚刚拿下的。
裴烨担心北荣趁机侵袭,一直不敢调派大军南下镇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趁机一鼓作气拿下了十五城。
虽然进度不错,但是对裴修衍来说,这些远远不够。
因为前段时间,裴烨派使臣去了北荣,想让九公主与那晟和亲,以此稳住边疆。
与此同时,从京都派出二十万大军南下,还让沈断归从边疆赶过来,带头镇压自己。
沈断归是驻守边疆的沈老将军嫡子,跟着沈老将军驻守边疆十几年。
今年刚满三十,战绩累累,功勋满身,是行军打仗的好手。
裴修衍和沈断归打过交道,知道沈断归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裴烨这次是恼羞成怒,不惜自降身份去找那晟和亲,也要灭了自己。
裴修衍敛了一下眸,指着舆图上的一块区域,对着南恭离道:
“这个抚郡太守张道蕴我认识,赈灾的时候他与我配合极好,他是个及其遵守礼法的人,也是个好官。”
“我准备独身一人去趟抚郡,说服他当我们的内应。”
南恭离立马反对。
“不可!”
“你现在的样貌人尽皆知,左眼标志太明显,不管怎么乔装打扮都遮盖不住。”
“裴烨现在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你出去只要暴露了身份,必然有去无回。”
裴修衍解释道:“我必须去。”
“只有我带着无上皇的遗诏亲自过去,当面向张道蕴说明我的天子身份是真的,他才相信。”
“此人极遵古训,如果他相信我是真天子,一定会帮我。”
遗诏当初被裴修衍锁在了书房的密室里,没想到南恭离在清王府被封之前的一刻钟,派人找到并拿走了。
这也是他们现在权夺的最大依仗:名正言顺。
南恭离沉默不语。
裴修衍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必须赶在和沈断归交手之前策反他,否则,一旦正面交锋,我们毫无优势。”
“抚郡位置重要,又靠着隗江,我们有张道蕴帮忙,很快能拿下隗江以南的所有区域。”
“到时候以隗江为界,我们就有实力和裴烨分庭抗礼了。”
南恭离知道裴修衍说得对,不过他还是不支持。
“如果必须要策反张道蕴,不如你写封密信,我们派人给张道蕴,你不可独身涉险。”
一旦裴修衍出事,他南恭家族谋反则是名不正言不顺,能否成功不说,事后必然会被万人唾骂。
俩人还在争执,外面有人敲门。
南恭离朗声道:“进!”
一个紫衣侍女进来了。
裴修衍抬眸看了一眼紫衣侍女。
这个紫衣侍女就是当初在京都郊外十里亭和自己交手的人。
他现在才知道,这个侍女叫夕女,是南恭离的贴身侍女。
南恭离并不会武功,全靠这个紫衣侍女保护。若是他想杀南恭离,一定要先打败这个夕女。
他一直没机会和这个夕女正面交手,也不知道这个夕女的身手到底如何。
裴修衍还在敛眸微思,夕女双手捧上一个竹筒,对着南恭离道:“王爷,这是北荣那边飞鸽传书过来的,紧急密信。”
南恭离接过竹筒,紫衣侍女自觉退下。
南恭离从竹筒中拿出密信看了片刻,有些诧然。
裴修衍知道南恭离在北荣朝中安插的有眼线,凝眉问道:“北荣那边怎么了?”
南恭离将密信递给了裴修衍,表情复杂。
“你自己看。”
裴修衍接过信,看了一眼,瞳孔猛然一震。
信上写了一句话:那晟拒绝迎娶九公主,欲立此女为后,并择日攻打大丰。
下面有一个极小的肖像,长得和十六岁的叶楚颜一模一样!
裴修衍捏着这张纸看了好大一会,脸色越来越难看。
在宫宴上的时候,他就对那晟看叶楚颜的眼神不满,这狗东西果然卑鄙无耻。
趁着自己和裴烨激战正酣,他拒绝娶九公主,不愿和平共处,是在讥讽裴烨。
找来一个和阿颜样貌一样的少女,要立为皇后,是在讥讽自己。
这样的情况下攻打大丰,简直是在赤裸裸的讽刺大丰。
他日,若是自己夺权成功,一定要踏平北荣,亲手杀了那晟找来的这个女人!
他绝对不允许这世上有人顶着阿颜的脸活着!
南恭离沉思了一会,忽然笑了起来。
“我以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那晟若是侵袭边疆,裴烨必然要让这二十万大军调转方向,去边疆抵抗北荣。”
“我们趁机一鼓作气拿下京都,岂不美哉?”
裴修衍闻言,面色大变。
他怒目盯着南恭离,爆喝道:“南恭离,我与你合作不代表我和你一样冷血无情,不仁不义!”
“就算我夺权失败,大丰还是姓裴,不姓那!那晟若是拿下了大丰边境,丢的是裴家的江山。”
南恭离对上裴修衍的脸,嘴角下抿,平日的温润全然不见了,变得阴桀起来。
“裴修衍,你什么意思?”
“你想现在停止夺权,守在这里,等裴烨收拾完北荣再来收拾我们,是吗?”
他知道裴修衍当初一直不愿谋反,是因为不想让大丰动荡不安,更不想血流成河。
没想到,裴修衍至今还想着这些,真是可笑。
“你若惦记大丰江山,就不该让我救你出来,直接死在牢里就行了。”
“到了这一步,你还要假仁假义地为了大丰江山着想,不觉得虚伪可笑吗?”
南恭离说到这里,脸上的讥讽之情已经毫不掩饰了。
裴修衍一步一步逼近南恭离,浑身放出噬人的杀气。
“南恭离,你听清楚了。”
“从现在开始,在裴烨和那晟打仗结束前,我们的兵马一律按兵不动。”
“若被我发现,你暗中乱来,我一定将你挫骨扬灰!”
这场合作本就各怀鬼胎,到这一步,双方都明白对方的心思了。
一个只想要权势地位,丝毫不在乎其他。
一个要夺权,还要大丰山河无恙,决不能被外敌侵袭。
南恭离站在原地,与裴修衍三目相对。
俩人都从对方眸底看到了杀意和狠厉。
南恭离虽然有滇州撑腰,但这些被收服的城池,都是效忠裴修衍这个真天子的。
俩人现在兵力相差不大,若真算起来,裴修衍的号召力更强一些,毕竟他还有个真天子的身份。
裴修衍阴森森道:“南恭离,若你只想要成为滇州之王,我夺权成功后定当满足你。”
“若你想颠覆大丰的江山,我现在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等到自己夺权成功,一定第一个杀了南恭离!
南恭离在裴修衍的右眼中看到了无尽的幽黑和深渊。
他忽然收起刚才的阴桀和狠厉,恢复了往日的温润。
“你何必动怒,我只是说说而已。你是天子,我自然要听你的。我们暂且按兵不动便是。”
他面上带笑,心中冷哼,他要的可不止滇州。
裴修衍的面色并未因为南恭离的这两句话好转,而是依旧阴沉。
南恭离选择岔开这个话题。
“对了,我命人寻来了一副可以治疗你左眼幻痛的药丸,回头给你送来。”
裴修衍越来越憎恶南恭离这幅温润带笑的样子。
明明是个冷血至极的人,还要装成温顺怀柔之人。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不问世事,只喜欢花酒诗茶的文雅王爷。真是虚伪到让人反胃。
“不用!”
他的左眼虽然挖掉了,但是每逢阴雨天的时候,眼眶里面还是会疼得钻心。
就像现在,外面狂风暴雨,他掩在玄铁下的左眼疼到灼心。
不过,这段时间,他已经适应了。
每次左眼疼的时候,他都告诉自己,这是阿颜对自己的惩罚。
他在感受着,自己曾经带给阿颜的痛苦和折磨。
自己只有受了这些罪,下了地狱才配得到阿颜的原谅。
※
叶楚颜睡了一天一夜,一觉醒来,已经是巳时。
距离上次她从御膳房落荒而逃已经过去五天了。
她从床上坐起身,整个人神采奕奕,精神抖擞。
“冬儿,帮我洗漱更衣。”
冬儿就是她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那个白衣小宫女,这段时间一直作为她的贴身宫女伺候她。
她这几天才知道,冬儿今年刚满十四,长得虽然小巧,但是干起活来颇为麻利。
性子温顺,就是有些胆小。
冬儿见叶楚颜今日醒来心情愉快,也跟着开心起来。
“是,主子。”
皇上没给主子任何名分,她只能按照规矩喊主子。
“找一套大红色宫装。”
“主子……”
冬儿有些迟疑。
后宫只有皇后有资格穿大红色宫装。
虽然屋里的宫女太监们都猜测皇上要立主子为皇后,可是皇上一直没有具体明说,她不知道这样是否会惹恼皇上。
叶楚颜看出了冬儿的犹豫。
“无妨,你只管听我的便是,就换上次皇上给我穿的那套。”
“再帮我画一个明艳点的妆容,越是张扬越好。”
叶楚颜说的是那晟抱着她上朝那天穿的红色宫装。
冬儿见叶楚颜胸有成竹,也不再迟疑,干脆利索的找来那套衣服,很快帮叶楚颜换好了,又认真的帮叶楚颜画起了妆。
她的手很巧,化妆的时候又稳又熟,丝毫不敷衍。
整整描画了一个时辰,才将叶楚颜画好,又给叶楚颜梳了一个端庄大气的发型。
打扮完毕,叶楚颜起身对着镜子照了一下。
镜中人眉似远黛,亦簇亦平,凤目晶莹,明亮流眸,素齿朱唇,娇而不艳。
她对着镜中人笑了一下。
叶楚颜,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