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那晟心情不是很好,来到凤仪宫的时候一直寒着脸,浑身都带着杀气。
殿里的太监宫女们跪在地上有些心惊。
见叶楚颜并未在屋里,那晟沉着脸道:“皇后呢?”
一个小太监道:“回……回皇上……皇后正在后花园里练功……”
这几日,皇后每日都在凤仪宫的后花园里练功,又不喜太多人伺候,练功的时候,只带冬儿一个宫女。
他们最开始觉得不可思议。
一国皇后,不喜欢前呼后拥,还要学功夫。
不过,皇上对此并无意见,反而很开心,下朝的时候,时常来这里指点一二。
大家惊讶得直瞪眼。
今日,皇上不知为何满身杀气,还来到这里明知故问。
那晟抬腿便往凤仪宫后院走去。
直到他离开屋子,满屋的宫奴才觉得呼吸顺畅了起来。
众人都在心里暗暗祈祷,皇后今日千万不要惹恼了皇上,他们可不想被捉去喂虎。
那晟走到后花园的月门处,远远看到叶楚颜穿着一身黑色练功服,站在花园中的空地上,正在认真地练习自己教她的那套拳法。他身上的杀气顿时消下去很多。
他站在原地,定身看了一会儿,默默离开了。
※
叶楚颜练得极为认真,她练了这几天才发现这套拳法的精妙之处。
哪怕没有内功,练起来也颇为有用,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自己的呼吸明显沉稳了,身体也敏捷了很多。
冬儿在旁边看得眉开眼笑。
自从来到凤仪宫,跟着皇后娘娘,她不用时时刻刻担心被捉去喂虎,皇后娘娘也从不对宫奴们发脾气。
后宫的人知道她是皇后的贴身宫女,见她都点头哈腰,她在宫里从未如此扬眉吐气过。
她对这个聪慧又荣辱不惊的皇后娘娘越来越喜欢了。
见叶楚颜停了下来,她慌忙跑上去递上帕子。
“皇后娘娘,您歇息一会儿,我去给您端茶。”
叶楚颜抬头看了一下天,艳阳炙热。
北荣天气当真奇怪,这都九月了,一场雨后,这几日不仅不凉爽,反而更燥人。
她觉得背后有些黏腻,想回去换套衣服。
“不用,今日不练了,回去吧。”
叶楚颜回到屋里,让宫人们准备了香汤,她舒舒服服泡了一个澡。
沐浴完,刚穿好衣服,还未来得及梳妆,就有个小太监匆匆进来汇报。
“皇后娘娘,瑛妃娘娘的贴身宫女要求见您。”
“瑛妃娘娘?”
她那日说不许后宫之人打扰,这几日那晟又时常过来,嫔妃们无人敢靠近凤仪宫半步。
怎么忽然冒出来一个嫔妃的贴身宫女要来见自己。
“让她进来吧。”
既然敢大胆来找自己,必然是有要事。
很快,进来一个眉清目秀,满是泪痕的小宫女。
小宫女一进来就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奴婢求求您,救救我家主子……”
叶楚颜不解。
“此话怎讲?”
小宫女眼圈一红,“皇上在御花园玩游戏,我家主子也在……”
话没说完,小宫女的泪珠滚滚而出。
她害怕冲撞了叶楚颜,慌忙用袖子去擦眼泪。
冬儿正在给叶楚颜绞发,听到这话,双手无意颤了一下。
她最害怕听到宫里人说皇上在玩游戏。
皇上不管玩什么游戏,最后都是以最残忍的杀人游戏结束。
叶楚颜觉察到冬儿的手颤了一下,加上自己对那晟的了解,她大概猜得出来,那晟和嫔妃玩游戏,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皇上在玩什么游戏?”
小宫女压制住害怕和颤抖,啜诺道:
“皇上将后宫所有主子都喊去了御花园,他蒙着眼和妃嫔们玩捉迷藏。凡是被皇上捉住的主子……”
叶楚颜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快说!”
小宫女见叶楚颜凤目凌凌,吓得抖了一下身子。
“凡是被皇上捉住的主子,要切去一根手指,具体切哪一根,抽签决定……”
“刚刚皇上捉到了我家主子,正在让我家主子抽签……”
叶楚颜满脸寒气,抬腿就往外走。
冬儿在后面惊呼,“皇后娘娘……你还没挽发……”
在宫内,披发见皇上是大罪,按理当诛。
叶楚颜无视冬儿的呼唤,让汇报的小宫女领路,朝着御花园疾步而去。
一进御花园,她倒抽一口冷气。
凉亭内的长椅上,坐着四个瑟瑟发抖的嫔妃,相互依偎在一起。
其他的嫔妃都站在凉亭外,排成了两排,全部都是面无血色,如丧考妣。
凉亭中间的石凳上,坐着一个穿着桃红色流彩暗花上衣的嫔妃,长的很是灵秀。她的右手放在石桌上,整个人抖得像个筛子。
叶楚颜推测,这个人就是小宫女说的瑛妃娘娘。
那晟坐在一旁,左手捏着瑛妃的小拇指,右手提着一个短刀,满脸可惜的样子。
正准备下刀,叶楚颜大喊道:“皇上且慢!”
那晟扭头看到徐步上前的叶楚颜。
穿着一套淡绿色烟云蝴蝶裙,刚沐浴完,未施粉黛,满头乌丝披在身后,像雨后荷叶,清新怡人。
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阿瑾,你怎么来了?”
叶楚颜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对着那晟行了一个礼。
淡淡道:“皇上,你说过,我是皇后,这后宫嫔妃应该归我管。”
那晟一边点头表示同意,一边放下刀,松开了手。
瑛妃激动得眼底含泪。
不过,当着那晟的面,她不敢动也不敢出声。
叶楚颜环视了一下亭里亭外的嫔妃们,高声道:“我有事和皇上相商,你们都退下。”
这些嫔妃恨不得原地消失,听到这话,行礼后,连滚带爬地全跑了。
等人走光,叶楚颜坐在刚才瑛妃坐的位置上,将右手放在石桌上。
素手和纯白色玉桌融为一体,颇为好看。
“皇上若是喜欢切人手指,那便切我的吧。右手不够,还有左手。”
那晟捧起叶楚颜的右手,认真端详了起来。
“阿瑾,朕怎么舍得切你的手指。朕只是今日心情不好,玩个游戏助助兴而已。”
叶楚颜挑挑眉,故作惊诧。
“皇上也有心情不好之时?”
那晟幽幽道:“自然。朕是人,自然有喜怒哀乐。”
叶楚颜气急想笑。
那晟若懂喜怒哀乐,就不会整日杀人助兴。
“皇上不是心情不好,是故意这么做的。”
“逼着我以皇后身份来御花园,救下这些嫔妃。”
“一个招数用两次,皇上不觉得无趣吗?”
那晟捏了捏眉心,叹了一口气。
“阿瑾太聪明了,既然看透了,以后就再也不玩这样的游戏了。”
他抬首望向叶楚颜,忽然道:
“朕刚得到一个消息。”
“是关于大丰和裴修衍的。”
叶楚颜毫无反应。
“你不好奇吗?”
那晟觉得裴修衍逼着叶楚颜赤足,还曾杀她全家,叶楚颜没杀死裴修衍,报仇并未成功。
此刻听到他的消息,应当激动万分,恨不得将其抽筋拔骨。
没想到她竟无动于衷。
叶楚颜只是微微抬眸,一脸的风平浪静。
“你若愿意告诉我,我便听着,你不说,我就不好奇。”
关于大丰和裴修衍的定然是朝堂之事,那晟时是否愿意告诉自己,全凭他的心情。
她好奇和激动完全无用,只会让那晟觉得有趣。
那晟慢悠悠道:“朕万万没想到,裴修衍和裴烨激战正酣,他们知道朕派大军压境后,俩人居然默契的停下了内斗。”
“裴修衍窝在句城不动,裴烨也没趁机另外派兵马去收拾他。”
“裴烨把原本计划剿灭裴修衍的二十万大军全部调往了大丰边境。”
“大丰的沈将军正带兵和北荣兵马对峙,等着这二十万兵马过去增援。”
“一旦这二十万兵马到位,朕几乎毫无胜算。”
原来这就是那晟心情不好的原因,因为侵袭大丰之事一时半会无法成功。
叶楚颜的心里,莫名觉得欣慰。
裴修衍不管如何夺权,心里还是在维护大丰疆土的,没有趁机在裴烨后面捅刀,冲着这点,他还算对得起裴家的列祖列宗。
那晟紧紧盯着叶楚颜的脸,发现叶楚颜听到裴修衍的名字,并无惊讶,也无憎恶,甚至还有一丝欣慰。
忍不住问道:“你不恨裴修衍了吗?”
叶楚颜摇摇头,“不恨了。”
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恨的。
也许是知道裴修衍可能是真天子以后,她从小受过的教育就是,叶家人生死都要忠于大丰,决不能弑君叛国。
也许是自己杀了他无数次以后,耗尽了所有的恨意。
也许是决定重生后,对乌沐的思念超过了一切,心里装了爱,便再也装不恨了。
不管是哪种情况,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到和裴修衍的一切,都感觉恍如隔世。
甚至有些可笑。
她和裴修衍的爱恨情仇,从错爱开始,以错爱结束。
开始,是她错爱了裴修衍,付出了一切。
后来,是裴修衍错爱上她,也付出了一切。
现在,不管大丰的皇位由谁来坐,只要能护住大丰百姓平安,这对大丰子民来说,就是好事。
那晟凝眉沉思片刻,翘起唇角笑了起来。
“朕曾说过,要让你忘记所恨之人,看来,朕成功了。”
“现在,你满脑子只有如何从朕身边逃走的念头。如此看来,你此刻的心中,装的全部都是朕。”
叶楚颜对那晟这种强词夺理的本领,已经见怪不怪了。
“如果驯服了我,你会像杀了那匹马一样杀了我吗?”
那晟反问道:
“阿瑾,你是朕的皇后,也是朕的深爱之人,朕为何要杀你?”
叶楚颜夹枪带棒道:“皇上的深爱我可受不起。”
“爱到整日逼我杀人。还强行为我移魂,以孕妇之命逼我活着。”
她那日想明白了那晟是什么样的人,但是没参透移魂之事。
那晟只是冷血无情,并不蠢。
移魂术是多少帝王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他为何不留着自己老了再用,而是浪费在一个要征服的猎物身上?
那晟往前倾了一下身子,盯着叶楚颜的双眸看了片刻,脸上若有所思。
“原来阿瑾是不相信朕的真心?”
“朕带你去看样东西,你就明白了。”
一个冷血邪魔要证明自己有心?
这事光想想就觉得惊悚诡异。
叶楚颜带着满肚子疑惑,跟在那晟身后,一路来到了豹尾殿。
那晟驱散了殿内所有太监宫女,当着叶楚颜的面,拧动了豹尾殿墙上的一颗夜明珠,殿内的东墙缓缓从中间打开。
露出一条幽深漆黑的密道。
叶楚颜虽有心里准备,还是有些悲跄。
上一次,那晟带着自己进密道,是烧了自己的躯体。
这一次,不知道他又要带自己干什么。
那晟捕捉到了叶楚颜眸底的那抹悲伤。
他左手提起一盏宫灯,右手牵起叶楚颜的手,“不用担心,朕今日不让你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