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楚颜对那晟的话充耳不闻。
她缓缓闭上眼睛,让刚才所看到的一切都深深刻在脑海里。
而后睁开眼眸,朝着那晟嫣然一笑。
那晟微微勾唇。果然,没人能逃过这种高高在上的滋味,他的驯服成功了。
下一瞬间,叶楚颜犹如一朵红色的朱槿花,从窗扉飘然而下。
她就这么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那晟几乎没经过任何思考,纵身跟着跳了下去。
他在半空中抓住了叶楚颜,圈住了她的腰,满脸的寒气。
“你敢自戕?!”
他曾说过,只要叶楚颜敢自戕,他就找孕妇陪葬。
叶楚颜佯装无辜。
“当然不敢。既然皇上口口声声说深爱我,我想看看这深爱到底有几分。”
那晟还没驯服她,不会让她这么轻易摔死。
下面有那么多侍卫,也不会让她轻易摔死。
这是她唯一能了解那晟轻功深浅的机会。
那晟闻言,板着脸不说话。
叶楚颜明知道自己不懂情爱为何物,还要用这么拙劣的借口应付自己,真是好样的。
她移魂后短短两个月不到,已经摆脱了自己对她的情绪控制,能淡定地应付自己所做的一切,还找到了对付自己的方法。
很好!
那晟搂住叶楚颜的腰缓缓降落在地上。
地上的侍卫一直悬着一颗心,见那晟和叶楚颜都安全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上前高呼万岁。
那晟用噬人的眼神盯着叶楚颜,“阿瑾,你觉得朕对你可是深爱?”
叶楚颜风平浪静道:“皇上舍命救我,自然是深爱。”
说完,从那晟怀中挣扎出来,朝着他行了一个礼,昂首挺胸的离开了。
能从百余丈的楼上平安落地,那晟的轻功是她见过之人中最强的。
她指望在万灯节登楼的时候跳楼逃走,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算不考虑当时的侍卫们,光是那晟一个人,足以把她抓回去一百次。
那晟双眸晦暗不明地看着叶楚颜离开,直到看不到人影,他才收回眼神。
他大概明白了叶楚颜为何要这样做。
叶楚颜是他遇到过的最聪明的烈马,这样的女人才配当他的皇后。
※
第二日下午,冬儿在凤仪宫的主殿内发出一阵巨大的尖叫声。
她仓惶无措的跪在凤仪宫主殿,哭喊道:“皇后不见了……皇后不见了……”
凤仪宫的宫奴们顿时面无血色。
皇后若是不见了,按照皇上的性子,他们全部都要陪葬。
“皇后娘娘不是在午憩吗?怎么会不见了?”
“你不是一直守着皇后娘娘吗?”
“皇后娘娘什么时候不见的?”
众人七嘴八舌,冬儿的眼泪翻滚而下。
她边哭边说,断断续续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今日皇后娘娘一早都在练骑马,回来后用了午膳说要小憩一会,不用她伺候,让她在屏风外守着。
谁知刚才一进去,发现床上空空如也,人不见了。
内寝里面没有窗户,出去必须经过屏风,她一直睁眼守着没出去,不知道为何皇后娘娘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凤仪宫的宫女们听完,再也顾不得礼仪规矩了,全部脚忙手乱地冲进寝殿,上翻下找。
太监们则在凤仪宫的院子内寻找。
半个时辰后,整个凤仪宫被众人找了一遍,就连花园假山洞都翻了,还是没找到皇后娘娘。
所有人如丧考妣,冬儿红着眼圈,哆哆嗦嗦道:“怎……怎么办…”
几个宫女当场崩溃。
“这事瞒不住……我们……我们必须告诉皇上……”
冬儿听完,瘫坐在地上,泪如雨下。
※
此时,豹尾殿。
那晟正在和宦正青商议边疆战事。
宦正青表情严肃,
“皇上,大丰的二十万兵马已经和我军胶着五天了,我们的胜算越来越小,兵马损失也越来越大。”
“您看……此事下一步怎么办?”
他其实很想说,不如我们暂且撤兵。
北荣的国力不足以支撑常年战争,更不可能拿下整个大丰,但是那晟却野心勃勃,一心想拿下大丰,控制整个大陆。
如此长久下去,定会民不聊生。
那晟负手而立,来回踱步。
“我们现在和大丰兵力悬殊较大,沈断归和沈老将军都不是一般人,确实胜算微弱。”
“裴修衍甘愿窝在句城,等战事结束才继续谋反。裴烨只要让二十万大军如此守在边疆,北荣和裴修衍都不会乱动。”
“事后,他还可以保留实力,留着剿灭裴修衍。”
“裴烨可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宦正青的视线一直追着那晟的身影,趁机道:
“皇上,我们不能这样一直胶着下去。微臣以为,我们不如暂时撤兵,保存实力,日后再从长计议。”
他觉得那晟刚登基不久,又镇压太子党的余孽没多久,现在的北荣最适合休养生息,而不是连年战争。
那晟扫了一眼宦正青,唇角紧抿。
他太了解这个左丞相的心思了。
知道自己要去大丰京都建交的时候,最欣慰的就是他,整日想着以和为贵,和大丰和平共处。
今日来找自己商议边疆战事,不过是趁机想让自己撤兵。
那晟默了一会,沉声道:“听你的,暂且撤兵。”
他要的东西,从来没有日后再议这一说。
现在撤兵,裴烨必然以为北荣被打怕了,他会迫不及待南下收拾裴修衍。
等到俩人平分秋色的时候,他再趁机入侵大丰,到时候大丰必乱,拿下大封指日可待!
宦正青以为那晟听了自己的劝告,终于愿意收手了,倍感欣慰。
连呼三声万岁,这才恭恭敬敬退下。
宦正青前脚刚走,一个小太监后脚就进来了。
脸上神色有些仓惶。
“皇……皇上……皇后娘娘不见了……”小太监跪着说完话后,缩着脖子,心惊胆寒。
那晟却不慌不乱,反问道:“几时不见的?”
小太监哆哆嗦嗦将冬儿过来禀告的情况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那晟听完,眯了眯眼睛,“摆驾,去凤仪宫!”
他沉着脸不说话,带着一群侍卫来到凤仪宫。
见到那晟过来,凤仪宫的所有宫奴都整整齐齐跪在前院中迎接,满脸等死的表情。
事到如今,他们不敢奢望还能活着,只盼皇上暴怒之下给自己一个痛快。
那晟却徐徐走到众人面前,一一扫视过众人。
丝毫不询问叶楚颜失踪细节,而是淡淡道:“都出去。”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实在不敢相信,皇上不询问详情,还不惩罚任何人,就这样轻飘飘地放过了他们。
众人呆愣了半天,没人敢动。
那晟暴怒道:“朕说的话,你们听不懂吗?”
众人反应过来,几乎喜极而泣,大呼谢主隆恩,而后仓皇失措地跑出了凤仪宫。
那晟命所有侍卫都守在凤仪宫门口,他独自一人踱步走进了凤仪宫的主殿。
走了两圈后,他来到叶楚颜就寝的内屋,坐在床榻上,对着空荡荡的屋子道:“出来吧!”
“朕说过,不会因为你逃了诛杀任何人,朕说话算数!”
“谢皇上!”
随着一声清脆的少女声音, 一个纤细的身影从梁上跳了下来。
是叶楚颜。
她穿着一套绛红色的衣衫,和殿内梁木的颜色几乎一模一样。
她一直趴在殿内的梁头上,宫奴们找的时候并未留意梁木上,所以一直没找到。
叶楚颜落地的时候跄踉了一下,跌坐在地上,爬起来的颇为狼狈。
她今日是在试探,那晟是不是真的不会骗她。
看来,那晟不管出于什么心里,都遵守这个诺言。
至少,在听到她消失的时候,没有杀凤仪宫的任何人。
那晟坐在床榻上面无表情,拍了拍自己坐的位置,“过来!”
叶楚颜站着未动,瞥眼看了一下床榻,再看看那晟的双眸,重瞳越来越幽深。
她弯下眉眼,露出一排贝齿,愉快的笑了起来。
笑得顾盼生辉。
“皇上一言九鼎,我很开心。”
这话一语双关,一个是说那晟并未在得知她消失的时候诛杀任何宫奴。
一个是说那晟曾承诺不勉强她。
那晟死死攫着叶楚颜的脸。
半响,冷笑几声,笑的满脸阴鸷。
“皇后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万灯节快到了,你想逃的话,可要抓紧了。”
扔下这句话,他摔袖走出了内寝。
叶楚颜深深呼出一口气。
她的后背已经贴了一层冷汗。
那晟进屋的时候,她一直屏住呼吸不敢动,生怕气息被发现。
他只是在殿里走了两圈,就推测出自己躲在房梁上了。
这样无情无爱,多谋善断的人,做什么事都能保持最大的冷静,丝毫不被感情左右。
真的太难对付了。
那晟走出凤仪宫,抚了一下自己的心口。
刚才看到叶楚颜对自己笑的时候,他的心再次猛烈跳动了一下。
这是他第二次心跳。
他寒下脸,拧起了眉头。
好半天才舒开,面无表情的走了。
叶楚颜往后只能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北荣皇后。
他有大把的时间弄清楚这种心跳从何而来。
※
星城,城门。
每年十月前后,为了观看万灯节,进星城的人就特别多。
今年比往年更甚。
一是传闻新帝那晟长得妖冶鬼魅,天生异色重瞳,百姓们都想一睹真容。
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在登基不到一年,做出这么多骇人听闻的事。
二是听说新帝会在今年的万灯节上当众册封皇后。
这个皇后就更让大家好奇了。
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能征服癫狂的暴君,让他当众封后。
守城的侍卫极其粗暴的检查排队进城的人。
因为最近进城的人多,他们几乎没有休息时间,每日都要在城门值守。
这让他们有些不耐烦。
一个牵着黑色骏马的青衣男子,站在排队的百姓中格外突兀。
他身上背着一个黑色包裹,整个人眉清目朗,姿态如松,穿着最普通的衣服,却牵着上好的骏马。
排队的队伍太长,百姓们都有些怨言,他却丝毫没有不耐烦,只是安静的随着队伍挪动。
排到乌沐的时候,两个负责检查的侍卫眼睛一亮。
这人长相气质非凡,通身气度比自己见过的大官还要沉稳,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
一个侍卫故意高声问道:“你是哪里人?来星城何事?”
乌沐淡定的从袖中掏出一张照身帖,“草民童宁人士,此次来星城探友。”
侍卫绷着脸,接过照身帖认真看了起来。
上面写的很清楚,乌念颜,童宁人士,下面的编户和官章都是真的。
两个人轮流看完帖子,确认帖子是真的,抬首对视了一眼。
乌沐无奈笑一下,悄悄对着其中一个侍卫递上两片金叶子。
这一路走来,他应付这些守门侍卫太熟练了,无非是确认照身贴为真,再收点好处。
那个侍卫不动声色的接下金叶子,顿时眉开眼笑,给对面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
对面的侍卫把帖子还给了乌沐,高声道:“进去吧!”
乌沐礼貌的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慢悠悠的牵着马进了城。
今天十月初一,到达星城的时间和之前预估的基本一样。
休息几天,刚好赶上万灯节。
星城的街道上商铺鳞次栉比,酒肆旗帜飘扬,摩肩擦踵,人声鼎沸。
大丰女子穿着保守,从不会露颈肩,北荣民风相对开放,街上处处可以看到女子穿着齐胸襦裙,露出脖子和下面的一大块皮肤。
北荣星城的繁华不像大丰京都的克制规矩,这里更生动,更鲜活。
“阿颜,我们到星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