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哈哈大笑起来,对两人的话十分受用。
趁着这个机会,张辅便提出他的要求:“既然臣也用不到札甲了,便想用一千套札甲向皇上换一点别的东西,不知道皇上能否应允?”
这一千套札甲既然调拨给神机营了,那就是神机营的东西。虽然现在神机营用不着了,但朱棣也不可能开口要回来。
反而像张辅这样,拿来和他换其他的东西,变相地把札甲送还回来,让朱棣十分高兴。
札甲这东西不仅造价昂贵,而且大军里面永远都缺,是不可能觉得多的。也就是神机营特殊,用不上罢了。
“好!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朱棣大大方方地挥手。
“臣想要一千驾偏厢车。”张辅连忙说道,偏厢车乃是代替札甲的关键,他第一个说了出来。
“没问题!”朱棣毫不犹豫地答应。
一千驾偏厢车才多少钱,一千套札甲又是多少钱?朱棣不用细算,就知道占了一个大便宜。
“臣还想要一些棉花和棉布。”张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在他看来,一千套札甲换一千驾偏厢车合情合理。毕竟札甲是他从皇上那里要过来的,现在还想要棉花和棉布,属实有些过分。
不过朱棣却不这样想,在他看来既然张辅这么识趣,那就再给他一点东西,就算是赏赐他了。
“要多少?”朱棣淡淡的笑道。
“一千石棉花和两百匹棉布。”
朱棣顿时被噎了一下,倒并不是被这点数目吓到。说实话,这点棉花和棉布对朱棣来说,不算什么。
棉花也就五两银子一石左右,棉布三百文一匹。一千石棉花和两百匹棉布加起来,也就是才五千两银子而已。
和札甲价值数万两银子比起来,完全就是不值一提。
朱棣好奇的是张辅要这么多棉花和棉布干什么。
他上下打量了张辅一眼,笑着问道:“你确定要棉花和棉布?朕还以为你会要一些军械呢。”
“臣确定。”张辅笑着点头说道:“神机营刚刚开始起步,现在最重要的是操练军士,还没有到需要军械的时候。”
这话倒是说得在理......朱棣颇为认可地点头。
“不过,你要棉花棉布干什么?”朱棣好奇问道。
棉布他还能够理解,用来做衣衫嘛。可是棉花呢?棉花只能用来织布,难道张辅要自己织布?
想到这里,朱棣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张辅坐在一架织机面前,笨拙地用粗大的手指去挑动细小棉线织布的景象。
张辅见皇上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怪异,心里突如其来地感觉到一阵不妙,连忙将他用来制作棉衣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要做棉衣?”朱棣大为惊讶地看了张辅一眼。
张辅连忙把头摇成拨浪鼓,解释道:“不是臣做,是臣找魏明帮忙做棉衣。”
“魏明?”朱棣顿时皱起眉头,怎么又是魏明,真是不管什么事情怎么都有魏明的影子?
“仔细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张辅连忙把魏明穿棉衣的事情说了出来,并且还说道:“臣就是看军士操练太冷了,想要给他们换一件暖和的衣衫,并无他意。”
朱棣摆摆手,示意无妨。然后问道:“你说魏明自己做的棉衣?”
“他是这样说的。”张辅点头。
朱棣想了一下,猜测到多半又是魏明弄出的新玩意,顿时来了兴趣。
站起来呵呵一笑,说道:“走,朕去看看。”
......
魏明正在家里和老爹商量制作棉衣售卖的事情,突然听到前面传来闹哄哄的声音,连忙出来查看。
“皇上?”魏明看到来人的瞬间被惊了一下,连忙上前迎接拜道:“臣迎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草民魏琮,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
“都起来吧。”朱棣摆摆手,随意说道。
然后看向魏明,问道:“听说你做了什么棉衣?拿出来给朕看看。”
魏琮看了一眼儿子,连忙说道:“草民这就去为皇上拿来。”
没过多久,魏琮就抱着两件棉衣回来。
“皇上请看,这就是棉衣。”
朱棣伸手一抓,只觉得柔软舒适,眉角顿时露出意外的表情。然后将棉衣看了一边,说道:“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嘛,只是厚实了一点。”
魏琮笑着躬身说道:“看起来的确和其他衣衫差不多,不过穿起来之后区别很大。这棉衣要比其他衣衫更暖和,草民穿给皇上看看。”
说完,魏琮便打开一件棉衣,直接穿在身上。
感觉到浑身有些臃肿,魏琮笑了笑解释道:“皇上,臣里面已经穿了一件棉衣了,现在再穿一件就有些紧......不过却非常暖和的。”
朱棣笑着点了点头,短短片刻时间,他已经看到魏琮额头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了。
说道:“若是穿着不舒服,那就脱下来吧。”
“是。”魏琮连忙听从皇上的话,把外面的棉衣脱掉。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在寒冬之季竟然还会被热出汗水。
“你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朱棣好奇地看着魏明。
我怎么想出来的......沉吟片刻,魏明给了朱棣一个看似说得过去的理由。
朱棣也没有深究,反而他刚才也是随口一问而已。
“你怂恿张辅向朕要棉花棉布,你想要干什么?”朱棣的目光变得森冷,露出尖牙朝着魏明笑。
“什么叫怂恿?”魏明顿时大感冤枉,朝着张辅看过去。
结果发现张辅竟然把脸侧向一边,根本就不敢掺和进来。
顿时瞪了他一眼,回头笑着朝朱棣解释道:“张辅他不是想要给神机营换衣衫嘛,正好棉衣比较合适。他正好需要,而臣正好可以提供,这不就是巧了嘛......”
见朱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魏明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就是你让张辅向朕要棉花棉布的理由?”朱棣饶有兴趣地看着魏明,笑吟吟问道。
那是当然......想要制作一万件棉衣,至少要几万斤的棉花。这么大的数量,京城当中没有哪个铺子能够提供。一般的铺子也就有个几百千来斤罢了,若是存得太多卖不掉,那铺子还不亏死?
想要一次性弄到这么多棉花,只能够找朱棣。
“咳咳......”面对朱棣询问,魏明掩饰了一下尴尬,解释道:“臣觉得这棉衣肯定会受到百姓喜欢,想要建个作坊......这不张辅正好需要嘛,臣就想着能帮他一点是一点。他提供棉花棉布,臣帮他做成棉衣,当然只收取一点微不足道的费用。”
朱棣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盯着魏明沉声问道:“你可是朝廷的官员啊,你敢经商与民争利?”
“臣以为这不是与民争利,而是与民有利!”魏明摇着头说道。
朱棣一愣,“与民争利,与民有利?”
一字之差,含义却是天差地别!
本来朱棣都想要教训魏明几句的,听到他这句话竟然有了一探究竟的兴趣。
“话说得倒是不错,那你就好好说说,怎么一个与民有利!”朱棣干脆自顾自坐下,抱着双手静静地看着魏明。
魏明微微躬身之后,才说道:“皇上,对于百姓来说,衣和食都是同样重要。”
朱棣微微点头,这个道理他当然明白。
“那么,越多的粮食对百姓是不是越有好处?”魏明笑吟吟地看着朱棣,继续说道。
朱棣一愣,随后笑着微微颔首,说道:“当然,若是百姓能够每餐饱饭,年年有余粮,那朕就能安心了。”
百姓安定,则天下安定。这个道理,朱棣十分清楚。
“那么,臣建造制作棉衣作坊,是不是每多制作出一件棉衣,天下百姓就多一人能够穿上棉衣?这对百姓来说,是不是有利的?”魏明说着直起身来,坦然面对朱棣的目光。
朱棣怔住,他猛地发现脑子似乎有点乱。
“等等,你这话......你这话似乎有问题......”
“请皇上指教,臣的话哪里有问题?”魏明拱手朝着朱棣一拜,“臣洗耳恭听!”
朱棣拼命地想要找到反驳魏明的地方,可是越想却反而越是觉得魏明所言不虚......怎么会这样?
不能与民争利这几个字,朱棣从小就听父皇不断地告诫他。现在当了皇帝,也还有百官在不断地提醒他,不能与民争利。
“不!不对!”朱棣突然大叫起来,指着魏明说道:“你制作棉衣赚钱,难道还不是与民争利吗?”
魏明淡淡一笑,说道:“臣斗胆问皇上,在此之前,有百姓制作棉衣吗?”
“这个......没有。”朱棣顿时迟疑起来,摇头。
“既然在此之前都没有人制作棉衣,那么何来的利益呢?”魏明两手一摊问道:“连利益都没有,又何谈与民争利呢?”
朱棣哑口无言,只能看着魏明无奈地叹了口气,点头说道:“好吧,就算你这次不是与民争利,不过以后这种事情,你还是要少干。否则,小心被人弹劾。”
弹劾......魏明心里呵呵笑了,飒然一笑说道:“皇上以为,朝中大臣就只有臣经商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朝堂之上还有人经商?”朱棣眉头一皱,沉声问道。
魏明笑着淡淡摇头。
朱棣心里顿时一松,可是还不等朱棣喘口气。
魏明就笑着说道:“不是大臣当中有人经商,而是有一个算一个,就没有一个不经商的。”
“这不可能!”朱棣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朝着魏明怒目而视:“你休要为自己开脱,就要攀诬他人。”
朱棣起身背着手左右走了几步,转身朝着魏明喝道:“他们平日里提醒朕最多的就是不要与民争利,他们怎么可能经商?”
“皇上,臣不知道是谁在提醒您,但是这个人一定坏透了。”魏明叹了口气说道:“官员的俸禄究竟有多低,皇上比臣更加清楚。皇上不会以为,他们就只靠着俸禄生活吧?”
朱棣顿时皱起眉头,这一点他曾经也有疑惑,不过并没有深究。
“怎么?你是嫌弃朕给的俸禄低了吗?”
朱棣这话说得非常严厉,甚至已经开始有些厌恶魏明了,认为他贪得无厌。
魏明听出了朱棣语气,不过并不在乎,继续说道:“臣是正三品,月俸是三十五石。”
“你也知道你月俸三十五石,你可知道普通百姓一月才能挣多少钱?”朱棣大声打断魏明的话,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如果只说吃饭的话,臣家里人丁少,三十五石倒是吃不完。”魏明笑着说道。
朱棣皱了皱眉头,听到魏明承认,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皇上,人活着不可能只吃米粮就足够了啊!”魏明叹了口气,说道:“除了吃饭之外,还要不要吃菜?柴米油盐酱醋茶,除了米之外,其他还需不需要?”
“甚至除了这些,总要有衣穿吧?那需不需要买点布匹?家里有女眷的,需不需要买一些胭脂水粉金银首饰?”
“这些可都要钱啊!”
朱棣想了一下,抬头看向魏明,沉声说道:“即便是你说的这些,三十五石的月俸也够了。”
“是,臣的确是够了。”魏明笑着点头,说道:“那是因为臣家里的人少,另外一个就是臣的品级高。皇上你放眼整个朝堂看看,有哪个正三品官员家里,只有三人的?”
“哪个不是仆从如云,出个门都是乘坐轿子,前呼后拥的?谁会像臣这样,出门还要靠着两条腿走路?”
朱棣听到魏明的话,下意识地朝他腿上看了一眼,笑了起来:“朕见你走路也没有什么不好。”
“皇上以为臣是愿意走路的吗?臣为什么不坐轿子,还不是因为臣穷吗?臣若是有钱,臣也要坐轿子。”魏明满脸无奈地瞥了朱棣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