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夜晚,暗流涌动。
京城之中的流言恶语愈加的喧嚣尘上,直言皇帝性情暴戾,信任阉党、锦衣卫,肆意屠戮大臣。
一大帮御史言官也是家里纷纷写奏疏,准备明日上朝的时候,集体发难。
请求皇帝宽仁,还朝廷政务于百官,严惩阉党和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
这些文官士大夫利用手中的权利和便利,让下面的人写出来大量的笔记、戏词、杂谈,找人到处传唱。
与此同时,却有另一批人也汇聚到了锦衣卫衙门。
正是之前在锦衣卫试射火铳的地痞流氓,他们听说锦衣卫这边有任务需要完成,完不成者,试射火铳的时候,脸都绿了,但有不敢不来。
因为他们上次为了领饷,被登记在册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锦衣卫千户拿着手中的张纸,“明日寅时,所有人到邸报司门口排队领大明时报,卯时之前将大明时报贴满你们负责的所有街巷。卯时之后,对行人散发大明时报。”
“寅时?这么早?”
一个地痞顿时脸色发苦,凌晨三点,对于这群好吃懒做的地痞流氓来说,他们是真的不想起来。
“你不想去也行,明日日出之后过来打火铳。”
“别,我来,我早点来,我特么早一个时辰到,行了吧!”
锦衣卫千户继续说道:“每个人都有划分的区域,随后你们自己看一下,明天早上我们会派人去检查,有偷奸耍滑者,打十日火铳。”
之所以要到寅时,是因为邸报排版、印刷需要时间。
数万份的报纸,哪怕是有活版印刷,但时间上也不够,所以锦衣卫、东厂、但凡会写字的人,全都过来抄写。
……
翌日一早,当贩夫走卒、引车卖浆、早起的百姓们上街的时候,突然发现街面之上突然到处贴满了纸张。
卖菜的刘老二不由好奇上前观看,“老乡,这上面写了啥?”
这年头认识字的人不多,但架不住下面总有那么一两个人认识啊,有人念道:“丧尽天良,六部主官竟然怂恿下属官员欺君罔上……”
“怪不得皇帝要杀他们的头呢,杀得好!”有人忍不住叫好道。
“就是,他们连陛下都敢欺瞒,对我们百姓岂不是更加欺瞒?”
“杀得好!”
卖菜的刘老二听着半天算是听懂了,当有人问及他的时候,他便绘声绘色的将听到的给他人讲一遍。
“嘿,那边也有一份大明时报,讲的不是这个事儿。”
“不是这个事儿?那是啥?”卖菜的刘老二又推着车子走到另一个地方,问人上面讲了什么,
“骇人听闻!礼部员外郎,万克龙、洪大宪……等欺君罔上,贪污枉法,已被处决。”
而这大明时报是人手抄,所以有三个版本。
刘老二这人喜欢凑热闹,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将三个版本打听清楚了,逢谁人不知道的,他就洋洋得意的将这三个版本给人讲一遍。
顺便让听者,买他的菜。
而那些地痞流氓此时也在看着墙上的大明时报,防止被人给扯了,但凡有人敢伸手扯,他们第一时间冲上去将人给揍一顿。
开玩笑,这要是被锦衣卫的人发现是空的,还以为以为自己没有贴上去呢,这要是被拉去打火铳,他们得有多冤?
不仅如此,他们还朝人最多的地方散发大明时报,一边发,嘴里还一边吼着,“都来瞧,都来看啊,大明朝官员欺君罔上,贪赃枉法,就地正法了……”
“大快人心了,皇帝陛下杀贪官污吏了……”
除了贴报的原因,这群地痞也是真的出了力了。
无论什么时代,地推都是行之有效的打广告方法,何况如此大范围、大力度的地推,一个早上没有过去,整个京城都知晓了昨日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是怒骂这群贪官污吏。
这年头,老百姓日子过的不顺,心里不痛快,自然也需要一件事情来发泄。
所以当他们看到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竟然贪赃枉法、欺君罔上,心头自然也随着众人的议论而怒气填胸。
“杀得好!狗官,不得好死!”
“那几个六部主官也该杀,什么东西,一天天的就知道蒙蔽圣上,坑害百姓!”
……
宫内的早朝还在继续,高级文官和御史言官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的上奏疏弹劾。
换来的却是皇帝面色平静的道一声:“朕知道了!”
便让王承恩将所有人的奏疏给收了起来。
“众位爱卿,若无其他事,朕累了!”朱常淦扭头就往宫内走,也不管他们还有没有事,反正自己已经站起来了,让我坐回去那是不可能了。
王承恩见状,忙喊道:“退朝!”
这操作让所有官员都一脸的懵,这就完了,我们这么多人弹劾皇帝,皇帝竟然没有发怒,也没有其他表示?
“怎会如此?”东林党骨干文震孟摊着手,摸不着头脑。
“不对劲!”黄氏俊紧锁眉头,“肯定是哪里不对劲?”
“是不是我们的策略奏效了?”吏部左侍郎田维嘉目光灼灼的说道,“可也不应该啊,昨日到今天也才一天而已,舆论不至于这么快就引起陛下的恐慌才是。”
刑部尚书郑三俊摇头,“一天时间,不过陛下今日态度属实有些不正常。”
众多高级官员下了朝,准备回衙门点卯之后,再商量下一步该如何办。
“不对,肯定是哪里不对。”黄氏俊在轿子之中,眉头紧锁,绞尽脑汁想,可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的症结所在。
从街上过的时候,听着外面熙熙攘攘,不由掀开帘子,“何事如此喧哗?去前面问问,看发生了什么。”
很快,管家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份大明时报,“老爷,现在外面都已经传疯了,说是六部主官怂恿下属官员欺君罔上……”
黄氏俊眸子猛地一缩,伸手将他手中的纸张给夺过来,他快速的扫过几眼,脸色骇然变色。
心咚咚的直跳,嗓子像是着火一样,火辣的疼。
“快,回礼部!”
等他赶到礼部,发现几个礼部的主官,手中少则拿着一张,多则拿着两张大明时报,看到他全都围拢了过来。
“黄尚书,您可回来了,您看这个。”
黄氏俊脸色难看的扬了扬手中的大明时报,“我已经看到了……”
刚想说什么,就见从衙门外面跑进来几个人,吏部左侍郎田维嘉、刑部尚书郑三俊、礼部左侍郎薛国观、礼部右侍郎张四知等人。
众人一个个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往里面走,黄氏俊却起身,就往外走。
吏部左侍郎田维嘉拦住他,“黄尚书,伱怎么走了?”
“这是礼部衙门!”
黄氏俊这么一说,众人顿时才反应过来,哪怕他们再不安,再恐慌,也不该在礼部衙门商量和皇帝对着干的事情。
等出了礼部衙门,没走多久,吏部左侍郎田维嘉却是沉不住气了,下了轿子直接拦住众人,“黄尚书、郑尚书,前方就是我的一处宅院,就在那里商量一下吧!”
黄氏俊神色凝重的将帘子掀开,“这里离着承天门太近,再往前走一段。”
果然,他们有看到有不少百姓竟然在礼部衙门外汇集,朝着里面指指点点。
在看热闹。
嘉靖朝之后,内廷二十四衙门中23个有办公地点的衙门除了浣衣局在新街口附近,其他都在皇城里了,以皇城东北最集中。
大明各文武衙门,除了三法司在城西,光禄寺在东安门内,太仆寺在西单附近,国子监在安定门内,其他的大都分列承天门外东西两侧。
“哎呦,这都啥时候了,您还担心被人看见还是咋地?”
黄氏俊看了他一眼,“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冷静,越是重要的事情,越要冷静下来。越想争,心便越要静。”
吏部左侍郎田维嘉怔了一下,恍然点头,“黄尚书所言极是。”
他们一直走过了四道街,才在一处宅院前停下,由各自的管家站在各个街角,几人才下轿子,进入其中。
进入院子之后,大门关上,黄氏俊才看着众人,目光凝重道:“我早和你们说过,要你们严阵以待,绝不可觑,如今看到陛下的决心和狠厉了吧?”
“可……我们已经将所有的办法给用出来了!”吏部左侍郎田维嘉手臂有些微颤,“可谁知道陛下直接来了个釜底抽薪。”
狠厉!
他们还号称掌控了大明的舆论,现在一比较,谁是卵谁是石?
刑部尚书郑三俊不住的攥紧手指,“我们必须得想办法,我觉得陛下下一步就要对我们动手了。”
所有人看向他,“何以证明?”
郑三俊咬着牙,腮帮子的肌肉隆起,“今日刑部往外地送出去的信件的人全被回来了,被锦衣卫和勇卫营的人给拦回来了。”
几人的眼眸狂跳,一时间,恍若一股巨大的阴影压在了他们的身上。
礼部左侍郎薛国观自我安慰道:“不至于,陛下哪怕有这个心,他也没有这个力,大明朝的权利终究还攥在我们文官的手中,朝中关系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大明朝内忧外患,中低层官员,他杀几个,或许不怎么样,但高级官员他不会的。”
“陛下不敢!”一直没有说话的户部右侍郎侯恂突然开口道:“别的不说,单单以户部来说,同时朝这么多高级官员动手,大明朝各地的粮饷征收、上缴,各项事宜就会全都停滞下来。”
“你们别忘了,剿饷刚刚征下去,还没有进入国库之中。”
吏部左侍郎田维嘉闻言松了一口气,“照你这么说,能否以粮、饷来向陛下施压?”
郑三俊摇头,“这是最后一步棋,一旦用了,可就彻底没有退路了。”
礼部左侍郎薛国观目光闪烁了几下,“我们不出面,让其他人来做呢?”
众人全都看向薛国观,“让谁来做?”
……
乾清宫内,朱常淦先去吃了点东西,然后让王承恩将早朝上收下来的奏疏分门别类的放好。
“将那些之前被指认的六部主官的奏疏给挑出来,看一下李若琏那边有没有他们贪赃枉法的证据,有的批红,没有的暂且放置一边,等李若琏那边继续补充。”
“是,皇爷!”王承恩带着几个小黄门忙活着。
此时有小黄门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皇爷,秦总兵信到了。”
“谁?秦良玉的信……快,给朕拿过来。”朱常淦也顾不上吃了,小跑着从小黄门手中取过来信拆开。
他快速的看完,不由放声大笑,“好!”
两万白杆兵!
要知道秦良玉部下的白杆兵也才三万,自己狮子大张口要两万,却没有想到,这位秦良玉竟然真的答应了。
不仅答应了,而且还要亲自率军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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