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襄阳城咋进来这么多的难民呢?”襄王朱翊铭眉头皱了一下,将崇祯朝着自己身边扯了一下,“你站我的右边。”
“父王,左右不一样吗?为何……”崇祯刚想问为啥,赫然发现襄王站在了他的左前方,将他给护在了身后。
最外面是王府的家丁,然后是襄王,最里面是崇祯。
襄王眼神警戒的看着周围,“人一旦饿极了,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一时之间,崇祯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一路平安无事,但崇祯看着街面上的难民,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倒在地上。
牙关却咬的更紧了。
襄阳府号称天下之腰膂,虽不能说是鱼米之乡,但交通便利、粮食生产丰富,如论如何也不该是如此境地。
“清官,这就是朝中所谓的清官,他们不贪污,不受贿,不亲和阉党……清官!”崇祯喃喃的说道:“难怪他们两袖清风,他们根本就不需要贪污受贿,便已经能过的逍遥自在。”
这些朝中的文官,官绅,一个个的在地方上有这么多的土地、矿产,他们哪里看得上朝中送的那点银子?
“与民争利,皇家终究还是差得远啊!”崇祯牙齿咬的“格格”作响,眼底闪过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襄王朱翊铭的身后。
因为他想起来,福王朱常洵万历四十二年就藩。
在朝中引起极大的反响!
这群文官们骂的格外的难听,“皇室如此奢靡,张口要两万顷,有多少百姓将流离失所?有多少百姓无地可耕?”
“要上天啊?”
文官们一个个撸起袖子,言辞恳切,据理力争,最终将福王就藩的土地减少为了一万顷,与这动辄十万顷的土地。
以前,他提及此事,心中也是深以为耻,可现在他突然发现……皇家与他们这些官绅先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襄王朱翊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再度回头,目光恳切的看着他,“吾麒麟儿咋了这是?……怎么看着你从县衙出来,这脸色突然变得这么难看呢?”
“是不是病了?父王给你请个郎中过来,这马上要开考了,万不可受了风寒!”
“父王,我……”
襄王朱翊铭却是制止了他,“别说话,红桃,过来扶着世子先回前面的院子休息,为父这就让人请个郎中过来。”
“我真没病……”崇祯的嘴角抽搐,见襄王朱翊铭担忧的神色,终究还是闭上了嘴巴。
他知道,不请个郎中过来给自己诊下脉,襄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索性由他去吧,等郎中过来诊脉之后,发现并无大碍,顶多开点健脾调养的温补药,喝上几服药也吃不坏身子。
看着襄王消失的背影,崇祯的目光又落在街面上的难民身上,叹道:“朕没有病,但大明是真的病了!”
……
酉时将至,乾清宫内。
锦衣卫指挥使再次求见皇帝,“陛下,已经查明白了,那些与晋商有牵连的朝中高级文官俱已查明。”
“既然证据已经敲定,那就动手吧!”朱常淦对着李若琏下达了命令,“给,带着这个。”
“这次牵扯到的无论是谁,但凡反抗阻挠者,一律就地格杀。”
李若琏咽了一口唾沫,“那……要是内阁的人呢?”
“内阁也不例外!”
“是,陛下!”李若琏领命而去。
皇帝给他的一沓东西,正是之前那些前来请病假的六部官员所写的指认书。
单单这些证据罪不致死,但如果再加上贪污受贿呢?再加上与晋商协同走私叛国呢?
李若琏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但其内心却是灼灼如岩浆一样,滚烫无法平息。
“陛下终于要对他们动手了!”
……
李若琏走后没有多久,朱常淦又吩咐王承恩,“伱去把黄得功给朕叫过来。”
“皇爷,这样做是不是太过激进了?”王承恩终究还是忍不住劝谏道。
“不是朕激进,是他们一步步逼着朕不得不为之。”朱常淦叹了一口气,“再者说,朕怎能浪费一场危机呢?”
“每逢遇到危机,不能只盯着风险,也要瞅着机会。”朱常淦浑身散发一股睥睨之气,“这一次,大明朝的财政危机或可一下子可减少一半压力。”
硕鼠,杀之如过年!
“是,皇爷!”王承恩快步走出乾清宫,看的出来,陛下这次下了决心,既然如此,当内臣的也唯有全力以赴。
……
勇卫营,
副总兵孙应元一脸郁闷的看着黄得功脱了上衣,浑身汗流浃背地带着下面的官兵越野五公里,不仅不喊累,反而笑的脸上的褶子堆起来老高。
“这狗日的东西,现在腚眼子都快直朝着天了,竟然比老子的官职还大?”
要说孙应元不眼红那是假的,凭什么啊?
黄得功则是辽东战场回来的,靠着军功累积到了游击将军衔,算是个外来和尚。
在京营被功勋们排挤的待不下去,才被曹化淳看上进了勇卫营。
去年,也就是崇祯九年才升到了副总兵衔。
而反观孙应元,他可是老副总兵了,历任京营游击、参将,副总兵衔,督勇卫营……是从京营嫡系上来的,而且实职上也是孙应元一直管着黄得功。
可现在,这家伙靠着坑杀成国公朱纯臣,不仅没有被陛下罢黜,反而升到了总兵,一下子将他这个上司的光芒给盖住了。
这让孙应元不由想的多了起来,“陛下这是咋了?转了性了?还是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不仅是黄得功的问题,还有最近李若琏、高宇顺等事情都不断的刺激着他的神经。
让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怀疑自己的眼光是不是有问题。
以前身边的人都称呼自己“小诸葛”,可现在怎么黄得功这“莽汉”都看的透的东西,自己竟然都看不透了?
曹化淳曾经评价过孙应元,“此人善战,且性情谨慎,将事情托付与他,可放心。”
也正是因为性情原因,孙应元在上次击杀成国公朱纯臣的事情上,早就明白了皇帝的心意,却没有站出来。
他正苦恼着,突然眼神瞥见了一个人,王承恩。
不由小跑着迎了上去,“王公公,您怎么有空来了?”
王承恩被孙应元给迎进了军帐之中,瞅了半天,没找到自己想见的人,不由问道:“孙将军,敢问黄将军呢?”
“黄……他练兵去了。”
“练兵?”王承恩眉头不由皱了一下,“何时能归来?”
孙应元眼珠子转了一下,“这就难说了,他这人对自己狠,对下面的兵更狠,一时半会儿恐怕回不来。”
“若事情不急的话,王公公可稍等一会儿,若急切,不知可交于本将否?”
王承恩攥了攥手指,眉头皱了一下,脑海之中快速的过了一下这件事情的得失。
陛下让自己找黄得功过来,无非是要动用勇卫营,而孙应元督勇卫营自然也没有任何的问题,黄得功外出练兵,即便回来,也是疲惫之师……
时间,最重要的还是时间。
很快,王承恩就下了决心,抬头道:“行,你现在就跟我进宫,陛下有紧要事情要交于勇卫营。”
“得嘞!”
……
等孙应元和王承恩赶到宫里,天色已将近酉时。
“臣孙应元参见陛下。”
“起来吧!”朱常淦在听到王承恩的回复之后,也没有多想,无论是黄得功还是孙应元,都是大明朝的能战、善战之臣。
对于自己来说,还真的没有太大的区别。
“今日晚间,锦衣卫有大动作,朕欲调集勇卫营将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给看住,不能让他们有任何的异动。”
顺天府即京城最高地方行政机关,地位显赫,品级为正三品,管辖五个州、二十二县。
比一般的知府高两到三个等级,而且顺天府尹还负责京城周围的治安,有拱卫京城的责任。
虽然到了大明朝的中后期,顺天府有了重大嫌疑,皇室对于顺天府进行了压制,但其手中依然有兵权。
除此之外就是五城兵马司,这个朱元璋给大明朝设置的京都“大管家”。
五城兵马司负责都城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囚犯管理、火禁等事。
看这些职责就能够明白,这个机构就类似于后世的管理综合执法局和市公安局等职能部门,所以称其为“大管家”。
但在一定程度上,五城兵马司不仅是行使巡捕的职责,还干了点卫戍军的事。
依照明朝制度,凡亲、郡王妃父无官者,亲王授兵马指挥,郡王授副指挥,不管事,领空饷。
所以面对这个吃钱的窟窿,朱常淦暂时并没有对它下手,但其有两三万人,却也不得不防。
“今夜若有异动者,朕允你们直接格杀,今日一更鼓声行事,五更鸡鸣之前将所有事情完毕,若有冲突爆发,记得清洗干净。”
“是,陛下!”
孙应元直到从宫里出来,才猛地舒了一口气,内心火热的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道:“顺天府……五城兵马司……你们行行好,给本将军一个立功的机会。”
“让我也弄个总兵衔!”
……
伴随着夕阳渐渐西沉,橘红色的光映红了京城的大地,特别是皇城上的琉璃瓦,也变换着婉霞的流光溢彩。
崇祯再次从乾清宫醒来,怔了一会儿之后,习惯性的问王承恩,“朕今日都做了什么?”
“回皇爷……”
王承恩也早已经形成了习惯,总结之后,将一天发生的所有事项给崇祯汇报了一下。
崇祯猛地站起来,“漕运粮全都沉了?简直罪该万死!”
当听到今晚动手的时候,崇祯冒火的眼睛终于有了动作,“好,朕今夜就要看着他们回来复命!”
……
随着元去明兴,北京城的商业布局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明朝打破了“前朝后市”的旧制,在大明门与正阳门之间的棋盘街形成全城最大的商业中心。
棋盘街地处北京城内东、西两地交通要冲。又是五府六部等庞大中央机构官员的聚散地,因此在正阳门内的棋盘街、正阳门外的廊房胡同(廊房头条、廊房二条、廊房三条、大栅栏地区)形成了“朝前市”。
明朝直到崇祯时期的市集也只要集中在皇城四周,尤其正阳门内外和崇文门外很快发展为巨大的商业区,崇文门,老北京人称之为哈德门。
过去外地商家进京城都需要缴税的城门,涿州的贡米、米酒都是从水陆运到崇文门,课税后送往京城里。
有不少小贩为了逃税,将米酒装进猪尿泡里面,套在脖子上半夜抠着哈德门的城墙翻入城内。
随着夜色落下,此刻的崇文门却是繁花也随之缓缓落下,叫卖声渐稀。
贩夫走卒还是收拾东西往回走。
锦衣卫这边因为就在皇城跟上,所以还没有出动,反倒是勇卫营这边率先将队伍给拉了出来。
除了今日训练的三千人,剩余的一万一千人,排着整齐的队列,赶在宵禁之前一刻钟,全都进了皇城。
并且全都落在了五城兵马司、顺天府尹的府邸附近。
临街的百姓看着外面的勇卫营甚至都将火炮给推过来了,不由一个个面容惊恐,将门窗全都给关的严严实实。
一更鼓响!
锦衣卫分头跑步前往“八大晋商”所在的府邸,以及他们在京城所购置的所有店铺、房屋、妾室居所等地。
范永斗府邸的门前。
偏巧,一个负责巡防范府的家丁看到外面人影绰绰,不由趾高气昂的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了,也不这是哪儿,也敢在此逗留……”
“噗~”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给砍断脖子,拖进了黑暗之中。
来人正是锦衣卫的人,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他们全都没有点燃火把,却已经将整个范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对着身后人挥手:“破门!”
立时有人上前,将一桶火药给放在了门柱处。
“嗤~”
火绳被点燃,几秒钟之后……
轰!
随着一声震天巨响之后,范府厚重的大门被炸的垮塌下去。
上百号全副武装的锦衣卫呼啦一下冲了进去,藤甲兵在前,火枪兵在后,朝着里面快速推进。
“掘地三尺,不可放过任何东西,尤其是钱粮、信件!”李若琏抽出腰间的绣春刀,冲着众人大声喝道。
除了要将他们的钱、粮,更要他们与朝中大臣的书信关系往来,以及他们与边关将领、建奴的书信往来。
这些晋商只是第一站,这一环形成闭环,才能走第二站,第三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