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给朕更衣!”朱常淦在王承恩的伺候下,再次更衣,才乘坐车辇出城迎接秦良玉。
孙承宗、李邦华、杨嗣昌等人随行。
马蹄声、车辙声响彻长安街。
……
此刻,
一个六十三岁的老太骑着马在城外等待着。
她正是历朝历代,唯一一个作为王朝名将被单独立传记载到正史将相列传里的巾帼英雄。
秦良玉。
虽然已经年过六十,但双目如星,姿态飒爽、风度袭人,千里奔袭却难掩脸上的娴静文雅,看的出来,年轻的时候,定然也是一个美女子。
二十五多年前,秦良玉的丈夫马千乘被太监所害死于狱中,儿子马祥麟当时年幼,于是代领夫职。
但这一代领职位,反而造就了一段佳话。
眼见皇帝的车辇由远及近,她快速下马,躬身行礼。
“臣秦良玉,拜见陛下!”
“秦总兵快快请起。”朱常淦看着这个唯一载入正史,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将,为大明朝屡立战功,鞠躬尽瘁、铸就传奇,却已经两鬓发白的秦良玉,眼睛不由有些发红。
“朕朝思暮想的援军终于到了。”他打量着眼前的秦总兵,不由百感交集。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她那双眼睛,在眉毛下面炯炯发光,正像荆棘丛中的一团火。
王承恩却突然扶住了皇帝,“皇爷,您……”
这句话看上去是扶,其实更是提醒,是拦住。
因为在朱常淦前面,正好是一处不安不小的台阶。
按规制,
臣子给皇帝见礼,就应该在台阶之下,而皇帝则应该在台阶之上,享受臣子的跪拜,此为君臣之礼。
但朱常淦却甩开了王承恩,从台阶下快步往下走。
“陛下……”王承恩顿时眼珠子瞪的老大。
他再次提醒道,这次他不是叫的皇爷,而是叫的陛下,可依然没有挡住皇帝快步往台阶下走。
这叫什么?
这叫降阶,天子降阶。
“陛下,使不得啊!”秦良玉眼睛一下子红了,冲着皇帝喊道。
“国家危难之际,唯有秦总兵赤心不改!”朱常淦此刻已经从台阶上跑了下来,将秦良玉给扶了起来,“朝廷无能,让秦总兵第三次驰援京师了!”
第一次是天启元年,京城告急,廷不得不发出天下勤王的诏书。
秦良玉派兄长秦邦屏,弟弟秦民屏,带着数千白杆兵火速开往辽东战场,这一战,秦良玉就此失去一个至亲,兄长秦邦屏战死浑河。
第二次,崇祯三年,后金大举进攻,永平四城失守,皇太极围困京都。
这时候很多明朝将领已经谈不上忠君爱国了,一个个选择作壁上观,只有秦良玉选择自筹粮草,再次驰援京师。
56岁的秦良玉,手舞一支白杆枪,锋刃过处皆是亡魂,所有的白杆兵也是以一敌十,击溃后金军。正是秦良玉的奋力拼杀,京城之围才得以解除。
朱常淦将秦良玉扶起来,“明季西川祸,自秦中飞来天狗,毒流兵火。石柱天生奇女子,贼胆闻风先堕,早料理夔巫平妥。应念军门无将略,念家山只怕荆襄破。妄男耳,妾之可。
蛮中遗像谁传播?想沙场弓刀列队,指挥高座。一领锦袍殷战血,衬得云鬟婀娜。更飞马桃花一朵,展卷英姿添飒爽,论题名愧杀宁南左。军国恨,尚眉锁。”
朱常淦诵读的是后世文人钱枚的一首词。
秦良玉闻言眼眶顿时红了,“陛下,臣……愧不敢当!”
“只愿奋死效力立功!”
不仅是她,就连她带来的两万白杆兵,也是一个个眼眶发红,怒吼道:“只愿奋死效力立功!”
孙承宗、李邦华等几个老将看着这一幕也没来由的鼻子一酸。
朱常淦看着这两万白杆兵,再想到今日早朝时候的那个死去的‘夜不收’,“正是有你们在,所以大明还有救,朕也必须救。”
“秦总兵,随朕入城!”
……
回到乾清宫,殿外曹化淳带着孙应元和黄得功也已经到了。
朱常淦让王承恩将他们叫进来。
“皇太极再次入关的事情,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这一仗除了早先就已经向秦总兵借来的两万白杆兵,朕拒绝了其他各路进京勤王。”
“所能依靠的就唯有勇卫营、京营,白杆兵。”
这话一出,场面顿时有些冷。
各人的反应也不尽相同。
孙承宗、杨嗣昌面色担忧,李邦华犹豫、孙应元、黄得功则眼底放光,充满期待。
“陛下,这次满清入关人数合计十余万,我们只用勇卫营、京营和白杆兵……太少了点,恐怕难以对清兵形成牵制。”杨嗣昌作为兵部尚书,实事求是的回答道。
满清入塞为何如此肆无忌惮,因为明军野战打不过清军。
从抚顺、清河、萨尔浒开始,所有的战略性野战几乎都是失败。
不但失败,而且几乎都是脆败。
勉强不算大败的野战也就“遵永大捷”,因为阿敏犯傻,导致莱州城四百多后金军对上了上万大明军,突围时死伤过半,但阿敏却也屠城永平之后才撤退。
至于宁远、宁锦大捷,那是守城战,不是野战。
这几十年,大明朝的军队只要是野战就败,而且人越多,败的越惨。
朱常淦猛地拍在案牍上,“谁告诉你有十几万人?”
“据朕所知,满洲八旗大约五、六万人,蒙古、察哈尔八旗约两万数千人,汉军八旗约不到三万人,三顺王、一顺公部约不到一万人,外藩蒙古的数万人。”
据他所知,哪怕是崇祯皇帝上吊那一年,满清入关,所能动员的兵力大致也不过十五万。
而且这是全部,所能达到的极限数字。其中还相当数量的老弱病残——因为满、蒙八旗和外藩蒙古使整个民族的全年龄段成年男性都承担军事义务。
“哪怕没有十几万人,七八万总是有的吧!”孙承宗直言道:“陛下,且不说野战能力上的巨大差距,单单说机能能力上。”
“后金军行军速度是一个时辰40里,三时辰120里。急行军状态下两个昼夜三百六十里。”
“而我明军,最好的状态还是在袁崇焕和满桂死之前,关宁军一个昼夜最多也不过三百里。明军在野战中无论是追击,阻截还是救援,都是被后金兵牵着鼻子走。”
“如此,空难取胜!”
其实孙承宗还是给大明朝的军队留面子了,因为他说的是袁崇焕、满桂还在的时候,那时候的关宁军急行军是可以达到两个昼夜300里,但他死后,明军就没有那个能力了。
一个大凌河之战,关宁铁骑被后金歼灭了四万人,收编一万人。
大明的骑兵脊梁都被打断了,也彻底丧失战略上的反击能力。
这也是为何皇太极敢于数次入关劫掠,后金军进关,就如逛超市一样轻松写意。
朱常淦目光冷冽的看向李邦华,“孟暗,伱的京营如今急行军下,可以做到何种程度?”
“回陛下,京营骑兵训练的时间尚短,臣……最多做到两昼夜三百里。”李邦华嘴角苦涩的道。
“不,朕问的是一个时辰!”
“可以达到40里吗?”
“若只是短途奋力追击的话,可以达到。”
朱常淦猛地攥了一下手指,“那就足够了!”
“可……”李邦华还想说什么,却见朱常淦看着众人说道:“朕知道你们觉得勇卫营、京营训练的时间还短,未必可以应付接下来的战事。”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后金也认为我们无法应付接下来的战事,这既是我们的危,也是我们的机会。”
秦良玉脸色凌冽地说道:“陛下,打硬仗就得有硬骨头。”
“想要打败后金几万人马,就必须像香积寺的唐军那样,也得有几万精锐,硬顶住后金攻势切断的后路,而且不要有任何幻想,大家以命换命,臣的白杆兵可以当此重任,只是人数……”
香积寺一战,双方几万人马思想高度统一,你要别人死,那你也别想活,就是以搏命之态,分个生死高下,但大明没有那么多的敢死队。
朱常淦摇头,“不,朕让白杆兵进京,不是让你们去和鞑子以命换命的。”
他不是在怀疑白杆兵甘愿赴死的决心,而是不愿让这支被再次被组建的白杆兵如浑河之战,被鞑子的骑兵给磨死。
事实上,大明一直有零零散散这样几支部队,戚家军折在了自己沙中,浙兵死在了萨尔浒,白杆兵覆灭在浑河,直到辽镇崩溃,也还有不少小规模敢战的将士。
卢象升的天雄军,孙传庭的陕西军等等。
大明缺的不是兵,而是如何整合这些将士的军团长,集合几万这样敢打敢干的精英和后金做一场。
但这个指挥官只能是皇帝本人,只有皇帝能让几万人思想高度统一,因为其他人出不起这个买命钱。
即便能出得起,其他人也不敢信。
反过来,对面的后金在这一点上就做的比大明朝好的太多。
后金的最高军事长官一直是皇太极,大明这边却总是出一个太监监管众多将士,而且还是不足额,不足饷的情况下。
凭什么赢?
朱常淦看着密云所在区域的地图,以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开头第一炮,必须要开门红。”
这一仗,不仅仅是胜败的问题,更是关系到大明朝重振信心的问题。
明末的一个大明官员曾这样记录:北兵入犯,连破数十城,无敢撄者。
孙传庭也曾说:我麾下的百战兵,我麾下百战兵,为流贼望而胆落者,遇北兵辄股粟。
大明朝的军队面对后金兵,如羊遇到虎狼,根本就不敢打。
“虎入羊群?朕就是要把这头虎给打残咯!”朱常淦这一仗战果大小在其次,要先将大明朝的信心给打回来。
孙承宗和杨嗣昌等虽然还有疑虑,但皇帝坚持,他们也只能尽心尽力的办。
……
朱常淦随即又抛出来一个重磅炸弹,“朕欲成立作军机处,协助朕处理军务。”
“陛下,已经有内阁了,为何要设立军机处?”杨嗣昌不由抬头,看向皇帝,“两者岂不是有了冲突?”
孙承宗、李邦华也目光惊异的看向皇帝,目光闪烁。
这就是文臣。
哪怕他们几个是皇帝破格提拔上来的,但他们内心里面还是士大夫,每一个都是经历二三十年才考上来的。
在大多数明朝文官的眼里,我的地位更多的靠我自己寒窗苦读以及背后家族的支撑,才走到这一步的。
和老朱家没有多大的关系,而且从小读的圣贤书,也是士大夫欲天子共治天下。
在他们心里,与皇室更多的是合作关系。
如海瑞之流,哪怕和皇帝对着干,也能坐到正四品的为止,甚至有时候,文臣骂的越狠,地位就越稳,哪怕打一顿廷杖,让他致仕回乡种地,那绝对是光宗耀祖,朝廷的典范。
朱常淦看着众人,“朕知道你们怎么想,但朕要告诉你的是,此军机处没有专门的官员,没有专门的衙署,但必须有作战值班室,就在朕的乾清宫隔壁。”
“朕认命孙承宗、杨嗣昌为正、副军机大臣,轮值作战值班室,直接向朕汇报,可草拟军机文书,上谕可不经过内阁,直接发给有关将士。”
孙承宗、杨嗣昌、李邦华这才松了一口气。
因为按照皇帝所说,这所谓的军机出,以及军机大臣,不过是传旨办事,战时值班,对内阁决策等形成的制约并不大。
“臣遵旨!”
“臣遵旨!”
朱常淦看着他们,眼底有光芒闪烁。
……
等孙承宗等人离开,朱常淦将曹化淳和秦良玉给留下,“曹公,秦总兵的驻地问题,以及秦总兵的府邸,就有你来想办法了,银子朕这边出。”
“是,陛下!”
“陛下,臣来的时候,带着资产过来的……”
秦良玉刚想说话,却被朱常淦给制止,“秦总兵之心,朕明白,但川军为国效力,就该由朕供给粮饷。”
“浑河一战,白杆兵损失殆尽,秦总兵再次组建白杆兵,筚路蓝缕,朕已然感激不尽。”
秦良玉眼睛湿润,“臣支援倾其所有。”
“朕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别让兄弟们冲的太狠,尽量让他们活下来……”
“是,陛下!”
好在,朱常淦手中有三千万两银子以及数十万石的粮食,在物资上倒是没有太大的担忧。
随后,朱常淦又和秦良玉说了一会儿话,才让她回去休息。
……
快到晌午的时候。
外面的小黄门跑进来,“陛下,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回来了。”
“快,让他进来。”
锦衣卫指挥使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来去只用了三天四夜。
他本来不会这么快回来的,但听说满清准备再次入关,让手下压着搜查赃款、物资在后面,自己则率一队人马先行回来了,“臣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叩见陛下。”
“如何?”
李若琏仰起头回话道:“回陛下,臣带人查抄了范永斗等所在的家族,查抄所得田产、房屋、商铺、金银财宝、人参、鹿茸等各种真系物件,每一家都达到了数百万之巨,合计2700余万两。
“除此之外,从查抄的地契、房契,臣发现他们涉及的生意包括银钱业、绸缎、布匹、客栈、洋货、酿酒、当铺、皮毛等,商号也遍布南、徐州、兰州、南直隶、湖广、太原、包头、天津、北京、沈阳、锦州、四平、张家口等地。”
“他们手中的商号达670余家,雇员拥有近30000余人,预估资产达1千余万两……这些臣已经派人前往查封。”
朱常淦点头,“辛苦了,朕眼下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情要你去办!”
李若琏呼吸都差点停了,“请陛下吩咐。”
来了!
他紧赶慢赶的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回来的。
“朕封你为情报军务处,第一任情报大臣。除留下五分之一的锦衣卫驻守衙门外,余下所有人主要职责全面转向对外作战,刺探情报、传递信息乃至直接参与作战。”
在朱常淦看来,情报侦查能力是最先要提升起来的,谁在情报上领先一步,就有可能牵着对方的鼻子走。
而这一点,他从接手大明朝的第一时间就一直在做准备。
“是,陛下!”李若琏呼吸粗重,迫不及待的回道。
从这一刻锦衣卫的性质彻底变了!
自他上台的那一刻,就感觉陛下变了,所以一直在隐隐的期待这一天。
原本锦衣卫指挥使已经顶天了,但现在前途再望,他渴望建功立业,福泽子孙的时候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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