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霍山,一挂巨大的瀑布从天而降,下面有一队人马满身血污地逃入了山中。
有的摇摇欲坠,有的被被人抬着到了水边。
还能动的人在洗着血衣,还有其他人拿着水袋给重伤的人喂水,“来,喝一点。”
“我受不住了,你杀了我吧,太难受了。”一名伤兵身前有一道巨大的创口,不住地往外冒着血水,整个人的身体异样的发红。
“给我一刀,让我痛痛快快地死。”
显然已经受伤感染,烧糊涂了。
“别这样,很快我们就能挺过去的,肯定能挺过去的。”
“柳子,你……”革里眼将
还没等边上的人说完,却发现这伤兵脖子一歪,彻底没有气息。
此时,从远处跑过来一名将领,他手里拿着一块马肉,“大王,给,先吃点。”
“吃,吃什么吃?”革里眼脸色铁青地将面前手中的水袋给扔在了地上,“这打的什么仗这是?”
“打的什么仗啊……咱们号称是诸多起义军之首,五万兵马就这么被冲散了?被打的只有这几百人!”
回革左五营自打建立,实力就一下子跃居起义军之首,转战豫鄂一带。
名声显赫。
时任明朝安、庐、池,太巡抚(简称皖抚)的郑二阳在给崇祯皇帝的奏疏中称:“革、左之狡横不下于献、操,能操善战者不止数万。”
随着孙传庭的“包饺子”战术,农民起义军败在官军手上的案例不少,本想趁着这机会,扳回来一局。
谁料,五万兵马竟然不敌官军两万大军。
“形势不一样了,相比以往的官军,孙传庭的兵马比以往更狠,战力更强,不可同日而语。”
老回回马守应咬着后槽牙,腮帮子的肉隆起来,“如今官兵咄咄相逼,我们太过轻敌了。”
……
突然树上喊道,“有人!”
“快,上马。”
就在众人抽出刀剑,准备做最后的搏杀的时候,树上再次传下来一声呼喊,“是左金王他们。”
众人这才放松下来。
“你们也逃出来了?”马守应上前赶紧扶住跌下马的左金王贺锦、后面跟着的是改世王刘希尧,此时还能勉强从马上下来。
“老蔺呢?”
“他……他没有逃出来。”
马守应眼睛闻言眼眶不由一下红了。
回革左五营,由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改世王刘希尧、乱世王蔺养成这五支当时比较有名望的义军首领合兵组成。
如今一战不仅兵勇损失殆尽,就连五大王之一的乱世王蔺养成竟然也死了。
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左金王贺锦闻言更加的气急,“哎,人都死了,这还闹个什么劲儿?”
所有人全都陷入沉默,一个个低着头不吭声。
老回回靠在树上,使劲抹了一把脸,正好看到远处有一处败落的寺庙,不由举手拜了一拜道:“神明保佑,回革左五营战败,愧对苍生。”
“还望神明保佑我们可以东山再起。”说着他从口袋里面摸出来一枚铜钱,使劲晃了几下,然后扔在了地上。
老回回在造反之前,精通算卦,虽然不是全职,但众人却是深信不疑。
如今见老回回再次起卦,其他起义军此时也围了过来
“叮叮~”只见铜钱在地上滚了几下,众人的目光不由全都放亮。
正面!
吉!
老回回的脸色也舒缓了许多,他拿起来铜钱,然后又拿出两枚出来,再次晃了起来,“感谢苍天神明,我们该往何处才能东山再起?”
三个铜钱落在地上,老回回看着卦象,拧着眉头,“向东?”
“向东是何意?”左金王贺锦也不由问道,“伱之前不是说向西与闯王相互呼应?”
老回回看着卦象,“此一时彼一时啊,如今闯王也战败,损失了上万人,反倒是我们东面的这位‘信王’如今势头最猛。”
“你的意思……咱们投奔信王去?”
老回回点了点头,“没错,如今,为今之计,我们只能将老营的兵马再集结一下,然后找其他反王联手,才有机会。”
“可……这位‘信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也不知道,就这么过去投奔,是不是太过唐突?”改世王刘希尧脸上担忧道。
“此人窜起来的太快,我们连见都没有见过,如何能信他?”
老回回沉吟了片刻,“若不然,我去见一见他。”
“见他?”
“没错,我就带着两个人乔装过去,看看此人究竟究竟知不知道的信任。”老回回眯着眼睛说道:“若我出现意外,便由二弟、三弟、四弟,带着人马继续与官军转圜,暗自发展。”
“大哥……”
众人还想说什么,却被老回回伸手止住,“我意已决,此事若成,我四兄弟东山再起势不可挡,若不成,还不知道要蛰伏多久。”
“那大哥一定要小心!”
众人见状,终于不再相劝。
接下来就是前往的人手问题如何挑选,带着两个人,轻装简从,必然要武功和眼力劲儿要好。
……
河南,
李自成的数万大军与官军经过两次大战之后,也战败了。
但比回革左五营好的是,李自成死伤的只有少量的战兵,大部分都是蚁聚的饥民,虽然人数少了,但却有了更强的灵活性。
而且李自成自最先开始起兵,这么多年过去,就算过去是个差点饿死的饥民,经历了这么多战争,能活到现在的也都变成精锐了。
而且有了李岩等人的制定的纪律,在豫西攻城略地期间“不杀平民,唯杀官”。
论士兵的个人素质,闯军虽不如明军,但却也提升了不少,他们的战斗力主要就是从纪律上来的。
突然,一阵“布谷鸟”的声响。
所有人闻言全都戒备,但很快就变成了杜鹃声,众人左右看了看,“自己人。”
等近了,李自成才从一块巨石后面走了出来,“郝摇旗?怎么样?打探道情况没?”
郝摇旗从马上跳下来,“闯王,湖广那边“信王”攻打了武昌府,如今人数扩展到了十五万之巨……”
郝摇旗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说了一遍,然后拿过来一个水袋,猛地灌了几口,“闯王,你是不知道,‘信王’在湖广的名声,那真的是小孩子都称赞。”
“……”李岩的脸色瞬间铁青,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就晚了一点点,要不然这些纲领就都是我们的,十数万兵马也是我们的。”
“一山不容二虎,一步慢,步步慢……”
“我不这样认为。”一个人站出来,正是李岩引荐过来的牛金星,“如今明廷官兵狠厉,‘信王’虽然现在势大,但必然也吸引更多的官军。”
“我同意牛金星的说法,当年十三路反王,如今就连张献忠都被明廷给灭了,强一时,弱一时,谁又能说的准呢?”
此时李自成手下又多了两个谋士。
说是谋士其实也不准确。
比如眼前这个送献策,不过江湖占仆术士。
在河南投李自成时献上了“十八子主神器”,大肆宣传李氏当兴,博得了李自成的信任,被任命为军师。
除了为李自成战前占仆吉凶,没出过任何有意义的军事意义。
而牛金星,万历四十三年的进士,对李自成的发展功劳不小,但其人心胸狭隘,眼中容不下其他人。
一直沉默的李自成此时终于开口,“你们说,我们是不是也联系一下这个‘信王’?”
“当年十三路反王,死的死,降的降,如今起义军陷入低潮,若我们还各扫门前雪,恐怕到时候会被各个击破啊!”
“闯王的意思是?”
“联系一下这个‘信王’,就如当初荥阳大会那样,哪怕称呼他为“头羊”,又如何?若连官军这一关都过不去,又谈何一山不容二虎?”
……
大明京师,
禁卫成群,拱卫着皇宫,今日是大明张嫣皇后的生日。
张嫣出生于万历三十七年,如今刚满三十。
秋风萧瑟,朱常淦朝着嫂子敬酒,张嫣身着金色的凤袍,双手捏着酒杯的两个耳,面色酡红,清风吹着她华美的裙摆,露出红色的绣鞋。
秋风甚至在那道半月弧线之上吹出了荡漾。
“谢陛下!”
“呼~”
朱常淦深吸了一口气,此女子真乃天线下凡,再加上她那风姿卓绝而忧愁的姿容红唇星眸,眉目如画,脸上明镜如瓷器,凄婉添在上面,更加显的娇丽动人。
许是感觉到了皇帝的目光,张嫣施了一礼,“陛下,我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哦,既然不舒服,那就回吧。”
秋景清丽、美人如画,这唯美的场景,却有种“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寂落感。
张嫣进入这深宫,不过三年,夫君便已经去世,那年她只有二十岁,如今不知不觉便已经过了十年。
这孤寂精致的皇宫,对于她来说,便如这一座座金丝鸟笼罢了。
每年过生日,本该高兴的日子,反而是张嫣心情最低落的时候,她无数次的想象自己变成鸟儿,越过这高墙金瓦,再看一看外面的世界,看看人家烟火。
可惜……
踏踏踏~~
突然外面有小黄门顺着廊道走了进来,先是和张嫣见了一礼,然后又跑到皇帝这边说道:“陛下~”
“朕有些事情,就先离开了。”
周皇后以及其他嫔妃见状,纷纷行礼,“陛下,国事为重。”
等来到了乾清宫,才发现孙承宗,杨嗣昌等人竟然全都已经在殿外等候,让王承恩将他们叫进来,不由开口问道:
“汝等何事?如此匆忙?”
杨嗣昌站出来道:“陛下,湖广贼寇猖獗,特别是那个……“信王”如今人数发展到了十数万人,如此发展下去,南方诸省恐怕会毁成一盘滩涂。”
“陛下,我大明每年耗资巨万,如今孙传庭统筹兵马,竟然让时局到了如此地步,臣以为其能力不足担当这三边总督。”
“陛下,臣以为“信王”用陛下的名讳,只有他存在一日,便是对陛下圣名的污秽,恳请陛下调动兵马赶紧将其剿灭……”
朱常淦看着众人一眼,“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原来是这样,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何况孙传庭刚刚剿灭了回革左五营,杀敌数万,怎么能是能力不足呢?”
“至于‘信王’这个名讳,不过是朕早年的称号,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不必拘泥与此。”
朝中臣子和皇帝不一条心,朱常淦自然不可能将“信王”的底细交给他。
“可……孙传庭并没有剿灭回革左五营的主要头目,老回回,革里眼、左金王、改世王全部逃脱,怎么能成为剿灭了呢,等他们纠结老营,恐怕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又是数万人。”
“最可怕的是,他们万一再次与其他反王合兵,到时候势力只会更大……”
朱常淦看着众人群情激奋,再遮掩下去,反而引起诸臣的疑心,不由眉头一动,“孙传庭的包围圈已经构成,如今突然调动,定然是不行的。”
“唯一可以动的人,那就只有左良玉,他正好在湖广,传旨左良玉,让其剿匪。”
……
左良玉,
从锦衣卫传回来的消息看,左良玉在剿匪力度上,相比其他官兵,要糊弄的多。
朱常淦对于左良玉此人的观感也是好坏参半,甚至感觉他坏的一面更多。
他勇猛,能战,并且有智谋,总能应得士卒们的拥戴,战辄有功。
张献忠借着官方的旗号袭击南阳地区的时候,左良玉一眼就看了出来,并且追击张献忠,并且射中了张献忠的肩膀,差点命丧九泉。
而张献忠投降的时候,左良玉也曾上疏,说他是假降,请求直接攻击,被熊文灿给按了下来。
可另一方面,他读书太少,想要的却又太多。
仅仅崇祯十年,左良玉被弹劾的奏疏就已经数十封。
“十年正月,应天巡抚张国维三檄良玉入山搜剿,不应,放兵掠妇女。”
“淅川陷落,左良玉也并未施救,农民军东下,攻击六合、天长,分掠瓜洲、仪真,甚至攻破盱眙,左良玉不仅坚决不肯去救,而且命令中州的士大夫一起上疏挽留自己……”
在此之前,左良玉有机会抓住张献忠。
可随着张献忠派自己的部将马元利带着很多金银珠宝与左良玉递话,“献忠在,故宫见重。公所部多杀掠,而阁部猜且专。无献忠,即公灭不久矣。”
那意思,我张献忠在,朝廷便会重用你,若我不在了,依照明廷鸟尽弓藏的行径,你也就离灭亡不远了。
左良玉被说动,放了张献忠一马,这才有了后来的张献忠攻打南阳。
既然群臣都要求朝廷派兵前往清剿,何不把左良玉给派上去,左良玉的兵马不到两万人,对于崇祯十多万的人马来说,威胁并没有那么大。
一方面可以做做样子给朝廷群臣看,也要做给其他反王看。
毕竟其他反王都受到了大明官军的清剿,凭什么“信王”人数最多,声势也最浩大,却没有人前往围剿?
而另一方面,却也正好试探一下左良玉。
……
两日之后,一个风尘仆仆的人终于赶到了武昌府
“什么,闯王李自成派人送信来了,要与我合兵?”崇祯一脸的震惊,难以置信地看向老瞎子。
“是啊,信王要不要见见来人?好像叫什么李岩。”
“……”本来已经准备迈脚的崇祯猛地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