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大军,几乎将战马甚至挽马全部征集带去了辽东。
而前几日出兵,又将城里仅剩的战马一起送给了叛军。
所以,新军只有数百骑兵还是主将赵翊的亲兵以及斥候哨队,这让精通骑射的贵胄子弟们不得不全员充当步军。
这倒不是这些贵胄子弟家里没有马,别人不清楚,李元徽可是很清楚的知道自家马厩了少说还有二三十匹马,有几匹还是凉州出产的河西大马,可用于重骑兵骑乘作战使用。
但把人都征集起来,连马都不放过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征集人好说,为国效力。
你连马都一起征集了,这可是私产,怕是洛阳这些留守的勋贵高门就得直接把宫里的两个留守和监国太子直接绑起来给杨巡开门。
估计高士则和慕容据也是清楚这一点的,所以就只让各家出人。
大军从安喜出发,每人携带数日的干粮,直奔邙山而去。
俗话说,人马过万,无边无岸,李元徽走在队伍之中,前后都一样看不到头,一上午也没看到叛军的影子。
直到快到午间,才有传令兵过来传令,让作为右军的郎将窦广、陈凛、刘思恭三营原地待命,轮番进食修整,随时准备投入作战。
于是众人都席地而坐,开始进食饮水。因为一旦开始作战,很可能是就要打到晚上,所以吃饱喝足是必须的。
就在李元徽刚把馒头咽下去,又喝了一口水,传令兵就又到了。
命窦广所部,前出。
李元徽这边站起身来,又检察了一下身上甲胄,准备上阵了。
天气晴朗,艳阳高照。
洛阳北郊高低不平的旷野上,近十万叛军,以及两万大燕官军分南北展开,在天空俯视,就像是黑压压的蚁群,又像是层层叠进的巨浪。
对峙之后,人在队伍之中的李元徽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谁先动的手,似乎从一开始前方就在厮杀。
两军交战之处,无数人马混乱惊走,空中纷飞的箭矢如雨而落。
放眼望去,是如林的枪矛和铁甲,尘土滚滚看不见头尾。人在阵中,他完全不知道将军们是如何部署的,似乎一个队正也没必要知道,只需要跟着前进就行了。
这场战争对于大燕朝廷有什么影响,李元徽懒得去想,也没什么建功立业往上爬的心思,更不想脱颖而出。
他现在只想活着,好好的活着,等到自家发迹...但他也清楚,想在战场上活着,一定不能怕,不能逃。
有一句话,战场上只有勇敢者才配活着。
但他的勇气,很快就被强烈的恐惧感和求生欲冲淡了。
烟尘之中,各色的旗帜高扬,号角声,鼓声,马蹄轰鸣声,喊杀声,哀嚎声此起彼伏。
放眼望去,好像十面埋伏,仿佛有千军万马从四面八方杀来,甚至还没看见敌军呢,就足以让人心惊胆战。
战事似乎进入了焦灼之中,腾起的尘土被风吹起,叫人眼睛都难以睁开。
而战场形势,更是千变万化,等到李元徽睁开眼的时候,忽然发现前方的官军,似乎是在败退...前面无数的步军正在往自己这个方向溃逃,一個个丢盔弃甲,狼狈至极,建制早就打散了。
“TMD,搞什么啊...”李元徽此刻只能在心中暗自骂道。
前方溃败的无数燕军官兵已经绞进了本营的军阵之中,前列顿时乱做一团,新军本就是仓促成军,虽然都是健壮之辈,但到底是没经历过战阵。一旦陷入逆风作战,经验和配合不足等问题就会暴露的非常彻底。
一旦陷入溃败之势,那就孙吴在世,韩白重生,也救不了。
这种情况,只有登峰造极的个人武勇,配合精兵团队的反冲锋,才有可能逆转局势,比如高平之战的赵大...
胡思乱想之际,“噗”的一声,李元徽只感觉脸颊一热,侧头一看,却是一直箭矢正好射穿了一旁士兵的脖子,血直接溅了在脸上。
这个士兵他认识,是李家的仆从,叫王二郎,平时挺机灵的...
李元徽直接愣住了,本来以为自己的心里承受能力应该可以接受战场的惨烈了,但此刻的喉咙还是忍不住一阵阵蠕动。
随后,又箭矢又度落下,就像是下冰雹一样,叮叮当当的,不断有人倒下。
而李元徽的头上也落了一支箭,让他一阵心悸,好在头上带着兜鍪,直接把箭弹开了...
“杀”
马蹄踏地如雷鸣一般,连绵不绝,叛军的骑兵,伴随着烟尘和喊杀声,席卷着而来。
前面的乱兵被追的鸡飞狗跳,正前方的一个军阵,直接被这股重甲骑兵从正面撕裂,顿时溃不成军。
随后,就听到作为都尉的族兄李怀真高声呼喝,“兄弟们,不要乱,先后撤...”
李元徽听见之后也赶紧招呼所部士卒向后退避,其实他们现在招不招呼都没用,整个官军被溃兵裹挟你就是不想退也不行。
刚刚退后了数十步,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一声暴喝:“后退者斩!”
“今国家危难,我等具世受皇恩,正当我辈效命之时,破贼平叛,正在今日,再退立斩!”
循声望去,不远处一员大将横槊立马,身边拥簇着铁甲骑兵,正是左领军将军赵翊。
而方才逃的最快的几个人已经被杀了,众军惧怕,溃败之势也暂时停止下来。
忽然又一声传来,“叛军骑兵杀过来了...”
眺望阵前,果然是一支叛军骑队,人马披甲,长驱突进,不断的冲杀着燕军军阵,驱赶败兵,绞杀敢战之人。
为首一员大将,身披重甲,手持长槊,如入无人之境。
有人高呼道:“是杨贼!”
什么?杨巡?
李元徽没见过杨巡本人,但也听说过此人勇猛无比,堪称霸王再世。
而眼前这名骑将,确实是李元徽在战场上见到的最勇猛的将领了...当然这也跟他第一次上战场有关,之前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
如果这是杨巡,那我在这时候一箭射死他,叛乱是不是就结束了?
仗是不是就不用打了?我是不是就安全了?
想到这里,李元徽鬼使神差的张弓搭箭,向着当先那名骑将射去。
这一切做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这件哪怕射到那名骑将身上多半也无法造成什么伤害,因为对方全身皆身披重甲,除非射中面门,或者运气极好的射中甲胄缝隙,才有可能对其造成伤害。
电光火石之间,正在冲锋拼杀的骑将抬头张望,想要寻找接下来的蹈阵方向,也就是这一霎,他只一个黑点,耳边传来“嗖”箭矢破空声,随后他就失去了意识和対身体的控制能力,战马继续向前,而它的主人一头栽了下去...
正中面门,应时立毙。
“杨贼被射落马了!”
“杨贼死了!”
“杨贼死了!”
李元徽则目瞪口呆,我射死了杨巡?
有些人的运气,就是这么好。
而有些人的运气,就是这么差。
还有一种非常低概率的情况,叫做黑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