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出所料,东魏军在首日失利之后,开始了利用多处大范围的登陆,来转移燕军的视线。
而燕军则是按照军令,固守营垒,坐视魏军大规模上岸。
曹元静见状很是诧异,因为他没见到燕军的骑兵,半晌才反应过来。燕军应该是看透他们的目的了,不过即使是如此,曹元静和东魏军还是非常担心,燕军的骑兵突然朝他们就杀过来,把他们赶下大江。
所以他们登岸之后第一步,不是集结起来去攻打燕军的营垒,而是在岸边往内陆延伸,挖掘深坑和壕沟,并用南岸的运过来木桩直接架设拒马。以防备燕军铁骑突袭。
事实上燕军五营骑兵之中,有四营一大早就被李元徽下令往濡须山方向转移,立营。眼下并不在濡须口战场。
只有常雁衡的怀远营李元徽留在濡须坞内驻军,以备不时之需。
魏军没想到这一日登岸居然如此顺利,燕军的骑兵并没有出动,于是迅速在大江沿岸完成了立营。
距离燕军最近的营寨,不过数里之遥。远的有十几二十里。
本来是为了让燕军突袭而分散登陆,各处立营,等到营垒起来之后,曹元静才发现问题。
那就是各营不相连,无法互相形成呼应,最近的也有几里远。
主要是他们也没想过这么容易,最初做的打算是要顶着燕军骑兵的压力立营,所以提前要求了各部要迅速挖沟布置拒马设施。
做的准备是即便有几处登陆被燕军赶下大江,但更多地方还是能够利用友军被驱逐的时间,完成对骑兵的防御布置。
却没想到燕军骑兵没有出动,各部的登陆的安营地点又不能相互呼应。
不过眼下木已成舟,又不能让各部放弃已经布置好的防御阵地而后互相靠拢。
而实际上因为背靠大江,他们还是可以通过水路而互相连通,并进行支援的。
在此期间,燕军则未出一兵一卒,对魏军进行阻拦。
所以在登岸后的第二日,魏军开始出营,在北岸进行集结。
并随后开始列阵,向燕军所在偃月城和联营方向进发,开始攻打偃月城和濡须水两岸的燕军营垒。
第一步,自然是负土填壕。
数不清的魏军士卒开始拿着木盾,用篓筐背着土往燕军营垒前的沟里运。
而这一过程,则是充满了艰险的。
燕军在战前,每营都大量装配了弓弩,并且在了解东魏军的披甲率之后,还打造数目很多,但造价很低的竹箭。
这些竹箭的制作方式极为简单,没有箭翎,准头、射程、杀伤力都不如制式箭矢。
但就一点好,便宜。而且对付没有甲胄的魏军杂兵,十几步的距离足够杀人了。
甚至有的竹箭甚至在近距离命中之后,根本无法造成致命伤,但他会让中箭的魏军杂兵丧失行动能力,并且躺在地上惨叫。
这种惨状对于魏军士卒来说,是对他们士气的极大打击,很多士卒在填土的时候都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从而导致本来就不快的填壕进程,更是遥遥无期。
至于偃月城这里,李元徽中军、中垒、虎步三营,共装备三千具强弩,甚至城内还架设了数十架投石机.当然,在魏军填壕的时候,轮不到动用这些,光是弓手抽冷子射的箭就让写负土的魏军胆战心惊。
连着填了三天,负土填壕的进程就让魏军的将领明白,这么个填法,明年开春也别想打下燕军占据的濡须坞和河边营垒。
魏军各级的将校也是发了狠,最后让督战队拿着刀催促着各部的辅兵杂兵去填壕。
两难之下,魏军差点哗变了。砍了几十颗脑袋才把事情平息了。
不过士气也变得一场低落。
本来辅兵杂兵就都是流民组成的,东魏又缺少足够的装备和粮草把所有人都武装起来。
所以才形成了以精锐驱使杂兵的作战方式。
对于精锐嫡系,自然是待遇优厚,用做好的兵器,穿最好的甲胄,至于杂兵,可以说是饭都未必吃得饱。
这种情况下,杂兵们未必没有怨气,不过是在乱世,能吃一口饭不容易罢了。
而连续的填土劳作,还要顶着燕军的箭矢,每天都最少有数百上千的人在他们面前死去。
这种朝不保夕,又吃不饱饭,还要面临生命危险的杂兵,自然是会引起逆反之心。
毕竟,当初造大燕朝廷的反,是为了吃饭。
现在大魏你敢给咱们吃不饱饭,还让咱给你卖命?
事情虽然被弹压下去,但还是闹到了大魏天子曹元静面前。曹天子听说了之后,没有二话,命司空张弘平追查。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原来是曹天子的外甥,负责军粮分派转运的户部侍郎陈泉贪墨了。
克扣了原本给杂兵的军粮。
毕竟在陈泉看来,这些精锐都是天子和各位大将军的心腹嫡系,自然是不能苛待的。
你们这些饭都吃不上的,给伱们口吃的就该感恩戴德的卖命了.还能像精锐那么发放粮食嘛?
这粮食咱偷着卖点,又能怎么样呢?这天子都是咱舅舅.
于是乎陈泉就开始了,一开始把杂兵的配额减了两成。
说是粮食紧张。
杂兵们一开始还真就是觉得有的吃就不错了,少点就少点吧。
谁知道越来越过分,两成变成三成,三成变成四成,到了濡须口之战这种关键时刻,每日配给的军粮直接变成了五成。
这还能不闹事?
天子曹元静,楚王曹成,两个亲舅舅,轮番来找张弘平求情,好话说尽了,都没用。
“陛下可还要争天下吗?”
张弘平这一句话给曹元静怼回去,没任何的言语了。随后当众宣布罪状,斩首示众,并亲自把军粮的事抓在手里。
而陈泉直到最后行刑前,还都以为是走个过场,两个舅舅绝对不可能不管他.
砍了一批贪墨的官员,这才让军心波动停止下来,士气有所恢复。
魏军大帐之中,曹元静坐在主位上,喝着酒,满腹郁结之气。
既有对战事不顺利的担忧,也有因为外甥贪墨这一事件带来的复杂情绪。
他知道张弘平是对的,但毕竟是自己外甥,亲外甥。他起事的时候也离不了姐夫的鼎力支持。
也没想到陈泉的胆子也是真的大,贪墨贪到险些引起士卒哗变了。
最重要的是,他这事是一点不知情的。
但这件事,此前就没有一点消息?旁人都不知晓?怎么可能。
身边这些人是知道,但碍于陈泉的身份,不好告发。毕竟他外甥。
不过要说司空张弘平不知道这事,他可是真不信了,但以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张先生,这次提都没跟他提过这事,这就大问题了
想到这里,曹元静立马就明白了张弘平这样做的深意。若是在出了这件事之前,张弘平对自己说要注意身边的人,贪墨,渎职等事。
曹元静肯定是嘴上应付着,心里是不在意,不会当一回事。
因为他这人一向是不拘小节,待人宽厚,尤其是这些旧日亲属和部众。
但这次看来,这往日的宽厚和纵容,都让东魏的根基在动摇啊。险些就误了大事。
“张先生用心良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