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间,已经到了初夏。朱德裕一家搬进了位于洛水之南的观德坊的新宅院。
洛水横穿洛阳城,城北的西北角是宫城,而洛水之南的西南角,则多为城中贵人居所。
因为过了桥,对面就是皇城,所以越临近洛水之南的宅院,就越显地位尊贵。
老朱家这间新宅园,本是前朝宗室夏王慕容麾的宅院,慕容麾早就病故,其子又是个不成器的,家业很快就败落了,于是发卖家宅,被李元徽使人买下,赐给朱德裕。
本来李元徽是想在紧邻洛水的洛滨、尚善、积善、旌善四坊给老朱寻一处新宅,但实在是没有合适的。
这四坊住的全都是前朝重臣和鲜卑勋贵,以及世家大族。
且都是现在还有巨大影响力的,甚至有的就是他现在的部属。
如独孤氏、穆氏、陆氏、段氏,以及渤海高、荥阳郑、范阳卢,以及前朝高阳郡王府,魏王府,齐王府,虽然如今全都降爵了,但一个个全都跟李元徽关系匪浅。
其中高阳郡王府的慕容无忌,那是李元徽在长安的代言人,魏王府,那是李源的姑母家,齐王府,前朝齐王慕容据虽然早就病逝了,其子嗣齐王慕容思爵位已经降到了莒国公。
但李元徽也是把慕容据当半个老师,又有齐王妃慕容佳音的面子在,因此慕容思也被任命为散骑常侍这种清贵官职,娶的还是李唐的宗室女,而其弟慕容兆则被同样征召,作为李元徽的亲卫侍从。
如今莒国公府因为这份香火情和齐王妃的关系,实际上在大唐也过的相当不错,甚至比起前朝需要谨小慎微的日子,要舒心多了。
所以临河四坊的宅院,即便是李元徽也不好随意去动,正好赶上慕容麾的儿子是個败家子,李元徽就直接使钱买了,本来慕容麾这种破落户倒也不用太在意,但慕容麾的儿子,按照辈分来说还得叫他一声姑父,李元徽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难看,因此命人在城北另寻了一处宅院安身,又给他补足了差价。
以如今他的身份地位,还能把事情做的这么体面,倒是让城中的一众前朝老人称颂。
同时也更为放心了,这说明现在齐王是个讲道理的。
有兵有将还能跟你讲道理,这样的人其实不多。
朱家人口比较简单,有老朱和夫人郭氏,长子朱文懿七岁,次子朱文武四岁,投奔过来的姐姐姐夫一家,李贞和朱佛女,外甥李保,以及已故兄长家的儿子,也就是老朱的侄子朱文正。
外甥李保十六,和侄子朱文正十七,年岁都不小了,前不久齐王府征召勋贵、武将子弟作为侍从,老朱也就让外甥和侄子都去了。
长子朱文懿还被选了当齐王府的两位小郎君,临淄郡王和济北郡王的伴读。
如今整天随齐王左右,将来自然是不用担心前程。
站在宅院里的老朱,看着家里仆从将大包小包的东西往新家里搬,嘴裂的跟吃了蜜糖一样。
“妹子,看看咱这新家,不愧以前是王府啊,真是气派”
后面的郭夫人牵着两个儿子,笑道:“你这还真是乡下土财主进了城”
老朱闻言也不气,反而是嘿嘿的笑了起来:“这日子越来越好,自然是高兴,咱以前从来也没想过,还能进皇宫里吃席,还能住这么大宅院”
姐夫李贞和姐姐朱佛女跟在后面也进了宅院,看着美如画的廊桥假山,和气派的亭台房屋,也是连连的感慨。
这一家子还在感慨庭院深深,老朱的同僚兄弟就陆续都到了。
吴良、唐云、汤颌、胡阔海、周德兴、徐乾德等一个庄的兄弟全都过来了,一个个也不闲着,全都帮着搬家。
汤颌还道:“这好的宅院,咱啥时候也能住上。”
老朱笑道:“哈哈哈,你也不用羡慕咱,等到你啥时候立了大功,到时候大王肯定能赏给你大宅院”
“哈哈哈,我这还是来晚了啊,朱大哥,莫怪莫怪啊”
说着的功夫,常雁衡、王弼等淮南老乡也到了。
“你个常黑子,是不是就等着东西都搬完了,来吃酒啊?”
“哈哈哈,咱真就是这么打算的,我可说跟你了朱大哥,没好酒我可不走了,就住你这了.”
“哈哈哈,放心,好酒管够!”
老朱刚把常燕衡等人迎了过去,这边又有客来了,张坚、张镇恶兄弟,罗士襄,陈瑱,刘元庆、何贵、窦羡君、窦奉节、于仲亨等同僚则是陆续赶到。
最后到的一批人是李百室、李青莲等天策府属官,是处理好了公务,临近中午了才到。
李百室这个同乡还笑着跟老朱道:“来晚了来晚了”
老朱却笑道:“李长史和李司马,伱们能来就是给咱老朱面子,来来来,入内入内.”
朱宅的庭院里,足足摆了十几桌,才把一众同僚和老兄弟全都安排下。
跟朱家的热闹不同,此刻宫里的长春堂却是显得很安静。
书房里,李元徽埋首案牍,正在核对存粮和军械补充的情况,直到午间了,厨工按照吩咐端过来一碗凉面,李元徽吃过之后又觉得还是有些没吃饱,放弃碗筷,想了想,唤了一声道:“今日是不是朱德裕家中乔迁?”
就在门口站着的王佛保闻言应声道:“回主上,今日正是左武卫朱将军家中乔迁。”
“去问问,都谁去了。”
“是。”
过了一会儿,王佛保返回来,拿了一张筏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名字。
人在洛阳的江淮系文官武将的名单全都在上面,此外还有如窦奉节、于仲亨这种跟他一起去江淮的关中人,甚至还包括慕容三藏和黄君汉、羊献果这几个瓦岗系。
但却没有独孤颍、娄浚、段武宣这些鲜卑将领。
这就很有意思了。
看着这份名单,李元徽笑了笑,然后道:“走,跟我去朱将军家里讨杯酒吃。”
出了宫,带着跟郭家有亲戚的曹夫人,王佛保、尉迟敬德和十几个扈从随行护卫,其中就有李保和朱文正,得知是去他们家,两人还一阵兴奋,朱文正还一脸得意的冲着段孝先挑衅似的使了个眼色。
段孝先则装做没看到,理都没理他。
两人属于是互相看不上那种,朱文正因为以前没骑过马,也就是这几年才学的,自然是不如鲜卑段氏的段孝先精通骑射。段孝先还不无嘲讽的说想不到这种骑术,也能做齐王的侍卫?
也就是因为这个,两人的梁子也就结下了。平日里经常因为些事情互相找别扭,段孝先称朱文正是“一钱汉”,朱文正称段孝先是“鲜卑小儿”。
对于这些,李元徽也是清楚的,但他却并没有什么表示,也不想干预。
少年人年轻气盛,有所争执再正常不过,并且他们针尖对麦芒,背后其实也代表着江淮武将和洛阳勋贵隐约之间的对立。
在齐王府势力之中,江淮系武将是最大的派系,分量最重,这些人包括不单是江淮三郡籍贯的武将,也包括了徐州人陈瑱、何贵、陈琼,关中人窦奉节、窦羡君、马得意、于仲亨,甚至是宗室出身的李玄道,李孝宗,虽然远称不上铁板一块,但却必须加以限制。
因此最近大力提拔洛阳勋贵和中原士族,都是为了搞平衡。
下面铁板一块,该头疼的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