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齐王,乃是一母同胞,岂容尔等非议之?再敢多言,严惩不贷,速速退下!”
祖君彦被李三郎直接斥责了下去,丢了个大面子。
但他也知道这是自己言语之间不端,被人抓到把柄,尤其还是赵郡王这样的宗室大臣。
这种时候皇帝只会斥责他。
他才想明白,皇帝是可能在某些程度上允许他们这些心腹朝臣在朝堂上攻击齐王,但今天他说的话打击范围太大了,连赵郡王那一房的宗室都带着了,甚至包括太上皇这一房。
这时候他才想明白一件事,皇帝和齐王毕竟是亲兄弟,即便是二人现在有了很多利益冲突,但仍旧不是旁人可以随意诋毁的。
你帮皇帝冲锋陷阵,争夺利益,皇帝会重用你,感谢你,提拔你。
但你骂皇帝的兄弟,骂的要是狠了那就是连皇帝都一起带着了,皇帝肯定是不满意的。
李三郎现在就很不满意,有些是因为祖君彦口无遮拦,有些则是因为眼前汉军挖掘的深沟。
若要强攻,就要负土填壕,就成了攻坚战。
相持下去,唐军倒是也消耗的起,关中的物资可以通过渭水进入黄河,再由黄河入汾水,一路北上。
但这跟当初的计划好的战略可就不一样了,长期的对峙也是很容易生出些变故来。
回平阳的一路上,李三郎在脑海之中飞速运转,想着如何破局
等进了城之后,黄门侍郎崔孝同奉上一份洛阳方面的奏表,李三郎当即接过来开始打开折页看了起来。
李四在奏表上陈述了自己的想法,眼下进攻邺城的时机和条件都不成熟,可以在平阳跟汉军决战,洛阳方面可以抽调精兵五万去打平阳战场。
李三郎看过之后苦笑不已,心想四郎你可真是会给我出难题啊。
在他看来,李四的战略虽然有些可行性,但未免有些想当然。习惯了独断的他这次也开始犹豫不决。
以前他总觉得自己明断果决,但做上皇帝之后,才越发感到老头子当年是真难啊。
老头子面对的可是三个精明能干,又功勋卓著的儿子。当时的朝局比起现在可要纷乱多了。
即便是朝中现在没有能跟他抗衡的存在,远在洛阳的兄弟不涉及到根本权力也是能支持就支持,但每当做决定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自己开始没有过去的果决了。
他变得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因为有些事情,他不坐在这个位置上是真不知道做决定有时候真的挺难得。
甚至一瞬间他都开始怀疑,攻取晋阳的战略本身是否有问题。
但很快他就从怀疑当中走了出来,晋阳还是要打的。先去晋阳的战略绝没问题。这是地理形态决定的事情。
“擂鼓,召集众将议事。”
不一会的功夫,柴荣、李肃、李怀真、窦琮、刘宗训、薛仁美、宇文萧、殷峤等诸位大将军,杨邃、裴继、宇文成业等随军文官陆续赶到。
“方才朕收到四郎的奏表,他想要率数万精兵,驰援平阳战场,诸位意下如何?”
柴荣道:“敢问陛下,可是淇水一线战事不利?”
李三郎摇了摇头,然后让一旁侍从将奏表交给柴荣,同时自己也解释道:“左武卫将军朱德裕率数万精兵越过淇水,十日内夺取汉军七座戍堡,斩首三千余,余者皆俘之,如今围困枋头,临淮郡王李珩与右威卫将军黄君汉围黎阳”
众人一听,颇有些意外,现在齐王还没有率主力出动,就已经占据优势了,那为什么不直接出兵,一口气推到邺城?
右领军卫大将军殷峤却道:“齐王未曾发兵邺城,想必是顾虑邺城坚固,且有数万雄兵,难以攻克,且若东线战场我大军进围邺城,汉军必定全力回援,届时齐王大军顿兵坚城之下,反而容易为汉军所破.”
殷峤这番话算是让众将全都明白了洛阳要面对的情况,首先从地形上是佯攻。若是东线战场打的太好,汉军这边肯定是直接就放弃平阳跟唐军对峙,直接调集主力回援邺城。
人家完全放晋阳给你打,但是从上党出兵袭扰你后路,晋阳是坚城,一时半会也拿不下。然后主力在邺城下跟洛阳唐军决战。
而洛阳霸府一方面要在江淮一带抵抗东魏北上,一边还得在邺城面对汉军主力,以弱击强这是兵家大忌,其结果自然也是凶多吉少。
若是齐王军在邺城失利,刘玄机从井陉、滏口陉再回师晋阳,那除非晋阳已经被唐军夺取了,不然形势对唐军就很不利。
按照现在的局势来说,要么齐王速破邺城,要么他们这些人速破晋阳,不然东西两线这么分散兵力的确是不容易占据优势。
邺城和晋阳都是天下有数的大城,汉军也有足够的机动部队在外围对唐军发起进攻。
反倒是不如把兵力集中一起,在野战之中击败汉军主力,更容易打开局面。
但无论是怎么选,跟汉军主力作战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大帐之中的大多数将领这次都是平日里不统军,但这次却是都被临时启用的。多是太宗旧部。
但如今太宗系旧东宫势力已经树倒猢狲散,这些人目前也是想要在新帝面前表现一番,从而得到重用。
于是宇文萧当即表态道:“陛下,殷将军所言很有道理,如今局势焦灼,不论是东线局势如何,眼前都应该主动进攻汉军,等到齐王率精锐来援,必能大破汉军,乘势进取晋阳。”
李肃也赞成道:“与其分兵两道无所进益,不如合兵一处,集中兵力夺取并州!”
柴荣和李怀真则没有表态,而是看向了李三郎。
李三郎则是还是有些犹豫,四郎那边说是能调来五万援兵,这样平阳战场就能集结二十万左右的唐军,的确能够形成一定的优势。
但若是四郎率军来援,改变战场局势,威望定然是更上一层楼啊,这对他可不是好事啊.
人都是有私心的,这时候李三郎的就属于私心上头了。
不过这种重要的决定,多思考一下也是正常的。众将陆续退下,只有担任礼部尚书的薛收落在最后长叹了一口气。
薛收昔日是秦王府核心幕僚,旧东宫的太子詹事,一直是太宗皇帝的心腹,但因为其是文臣,且薛收又是如今薛皇后的族叔,因此在李三郎继位之后也没有被弃用,反而是得到了升职,先任国子监祭酒,随后又转任礼部尚书,距离宰相也不过一步之遥。
李三郎听到薛收叹气,有些诧异道:“薛尚书请留步。”
薛收闻言转身一拜道:“陛下唤臣可有事?”
李三郎道:“朕听到刚才薛尚书在叹气,却不知为何啊?”
薛收闻言却摇摇头。
李三郎道:“薛尚书为何不言?”
薛收道:“臣只是在突然想起一些旧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李三郎有些不悦道:“薛尚书乃当世儒宗,在皇帝面前却不直言,曲意回避,难道这是为人臣的觉悟吗?”
薛收道:“陛下所言极是,臣并非曲意回避,只是刚才在想破敌之策,想到魏武帝也曾以南向北攻克并州,但思考其破并州之事,颇为惋惜昔日雄踞河北的袁本初罢了,本初在时威震河朔。而其亡故不过数载,故而为其感叹罢了.”
李三郎闻言面色微变,随后大笑道:“薛尚书这是在说我是袁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