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御花园走水的消息就传开了,同时传开的还有一个噩耗——皇后不幸于这场大火中亡故。
没人知道为什么守卫森严的皇宫会突然走火,也没人知道为什么皇后大半夜会跑去御花园里的水阁。
但总而言之,皇后死了。
不过这个消息并未引起太大轰动,百官们也都一致地不去讨论此事,甚至于街头巷尾对这件事的讨论也不多,长安上下的百姓依然沉浸在战争结束、天下一统的喜悦之中。
只是一场大火而已。
只是死了个人而已。
至于这个人是皇后还是一个普通宫女,没人会在意,百姓们更愿意去讨论今天该吃些什么。
但天子对于皇后之死还是颇为伤感的,听闻这个消息后当场失声恸哭,甚至为此还罢朝三日,以表哀思。
百官们也纷纷上奏劝慰。
玉堂殿内。
此时此刻,正因伏皇后之死而“大悲”的天子刘协,正在教女儿走路。
“对,对,就是这样,慢慢走……”
刘协牵着刘樱的小手,神色温和而耐心地说道,引导着刘樱一步步地向前走。
就这样向前走了几步之后,他直接松开了手,而刘樱也没有摔倒,就这样摇摇晃晃地走了起来。
不过才走了四五步便站不稳了,一屁股结结实实地坐在了地上。
刘樱小嘴一撅,大大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眼看着就要哭出声来。
刘协见此赶忙上前将她抱入怀中,对她吓唬道:“不许哭,哭的话父皇可就不抱你了。”
像是听懂了刘协的话,刘樱吸了吸鼻子,生生把泪水憋了回去,有些委屈地搂住了刘协。
“这才乖。”
刘协刮了刮刘樱的小鼻子,然后对一旁的吕玲绮笑道:“看来樱儿还是和朕更亲一些,朕一抱她就不哭了,爱妃你抱就不行。”
吕玲绮说道:“陛下不要太宠着她了,小孩子摔一摔没坏处,这样长大更皮实一些。”
刘樱现在已经有七个月大了,或许是遗传了吕家血脉的缘故,这孩子的根骨生得十分强壮。
要知道寻常孩子八个月以后才能扶着东西站立,十个月后才能开始学走路,但刘樱如今七个月竟然就能蹒跚着走路了。
虽然还走不了几步,但这也远远胜过绝大部分同龄的孩子。
“难怪小刘樱和你不亲,你看你都不心疼她。”
刘协调侃了吕玲绮一句,接着对怀中的女儿笑道:“是不是父皇最疼你?今晚来跟父皇一起睡觉好不好?”
“噫呀呀!”
刘樱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得,同时开始在刘协怀中不安分地扭动起来,眼巴巴地看向吕玲绮。
这让刘协不禁面露尴尬之色。。
吕玲绮忍住笑,走上前将刘樱抱到怀里,并对刘协笑道:“陛下你晚上睡觉总是打呼,樱儿自是不愿意和你睡的。”
“打呼?朕有吗?”
刘协纳闷地道,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睡觉还会打呼,没印象啊。
“看来是政务太过繁忙,以至于让朕太辛劳了,从明日起朕要削减批阅奏折的数量才是。”
“天子不好当啊。”
刘协长长叹道,露出心累的表情。
他还是太过于勤奋了。
吕玲绮莞尔一笑,对刘协这找借口偷懒的行为看破不说破,并问道:“陛下,甄妹妹还有多久到长安?”
不久前刘协已经派人前往邺城接甄宓了,也不知现在到了哪里。
“应当也快了,最迟在这个月底吧。”
刘协说道,许久不见甄宓,他也是颇为想念,此外也想看看自己那出生不久、还未见过面的儿子。
除此之外,如今伏皇后也死了,皇后之位空悬,该认真考虑立后之事了。
想到此处,刘协看向吕玲绮,忽然问道:“爱妃,你想不想当皇后?”
吕玲绮正在给刘樱擦拭口水,闻言顿时一愣,随后脸上也浮现一丝惊慌之色。
“陛、陛下为何突然这么问?”
“臣妾只是想念甄贵人而已,并没有其他意思,陛下不要误会……”
吕玲绮有些紧张地说道。
她以为是自己刚刚的话让天子有了别的想法,以为她是在试探些什么。
再者言之,如今皇后刚刚亡故不久,哪儿能这么快重新立后?
这样必然会引发朝野非议。
刘协淡淡一笑,说道:“爱妃不必紧张,朕就是随口一问而已,皇后虽然已经亡故了,但后位不可一直空悬。”
“想必过不了几个月,群臣就会上奏让朕再立皇后,朕现在得提前开始考虑。”
听到这话,吕玲绮才稍稍放心,随后她说道:“臣妾未能诞下皇子,怎可为后?”
“况且臣妾性格粗野,没有统御六宫的才能,臣妾以为甄贵人比臣妾更加能胜任皇后之位。”
“甄贵人出身不俗,知书达理,性格温婉,如今又为陛下生了龙子,是后位的最佳人选。”
吕玲绮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对后位没什么执着,坐上那个位置也不能给她带来什么。
要说为了家族的显赫,她父亲吕布如今身为大将军,武将之首,几乎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当上皇后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要说为了以后,她又没儿子,自家父亲也没儿子,那她当皇后和当普通妃子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觉得现在的日子就很好了,当上皇后反而过犹不及。
她也真心觉得甄宓比她要更适合当皇后。
刘协听完笑道:“自古以来,后宫之中的妃子没有不想当皇后的,你倒是个例外。”
“罢了,此事容朕再好好想想,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他只是心血来潮随口一问,看看吕玲绮是什么样的想法罢了。
后位的归属对如今的他而言已经不再是头疼的问题,给谁完全在他一念之间而已。
甄氏权利被削减到极致,不再构成威胁;吕玲绮没生下皇子,吕布那边他也有理由能拒绝。
当然,没理由直接拒绝也可以。
如今的他是真正感受到了实权帝王到底有多么随心所欲,也难怪那么多皇帝在掌权之后就变得放纵。
就在刘协思索之际,一名宦官小步走入殿内,向他禀报道:“陛下,尚书令求见。”
刘协闻言微微皱眉,看了一眼刘樱后,考虑要不要推脱不见。
吕玲绮见此说道:“陛下,樱儿由臣妾来带,您还是先去见一见吧,说不定尚书令有什么要事。”
刘协想了想觉得也是,于是点头道:“朕很快就回来。”
说完,就随宦官离开了玉堂殿。
……
宣室。
许攸已经来到了殿内,却没有在这里看见天子的身影,只有诸葛亮、郭嘉、司马懿、贾诩、法正等人在殿内处理政务,不禁愣了愣。
“你们这是……”
宣室向来都是天子处理政务、接见朝臣的地方,但眼前的这一幕却有些超出他的理解。
天子呢?怎么是一群大臣在处理政务?
贾诩笑道:“子远你刚来,不知晓情况,如今政务皆是由我等负责批阅,陛下只需要过目一遍即可。”
“子远刚刚回来不久,需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身体,但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也要到宣室来帮忙了。”
郭嘉打趣道:“陛下又抓来一个劳力,我们的担子又可以轻松些了。”
群臣闻言纷纷笑出声来。
听完两人的话,许攸心里感到十分惊奇,同时也有些期待。
如果真的跟贾诩说得那样,那此处可以说是大汉权力中枢,能进入这里的人才是大汉朝堂中最顶尖的那一批臣子。
因为能来此处理政务,代表着天子的绝对信任,更能把握国家的走向!
不过在众人之中,许攸看见司马懿正趴在桌案上熟睡,连毛笔都粘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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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怎么回事?”
许攸不禁皱眉道,这里可是参政的中枢,朝中多少人挤破头都挤不进来,司马懿居然在这里睡觉?
这也太懈怠了。
诸葛亮看了司马懿一眼,随后对许攸比了个“嘘”的手势,并笑道:“仲达兄昨夜通宵达旦在此处理政务,刚刚才睡着,尚书令莫要将他吵醒了。”
“?”
许攸头顶缓缓浮现一个问号。
心中满是错愕。
通宵达旦处理政务,这么拼的吗?
这也太要命了。
一时间,许攸对司马懿的看法完全改观,肃然起敬。
这才是真正为国为民的臣子啊!
贾诩说道:“子远,你今日前来求见陛下,不知所为何事?”
“陛下因皇后亡故而悲痛,如今正在后宫休憩,恐怕不一定会见你。”
“若不是什么要事的话不妨先告诉我,我晚些再上奏给陛下。”
他了解天子的惫懒性格。
能偷懒是绝不会来的。
皇后之死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许攸闻言稍作犹豫,还是决定说出来:“我此前劝降曹操时答应过,说只要他愿意投降,便向陛下请求赦免其幼子的死罪。”
“陛下已经下旨十五日后处斩曹氏和夏侯氏全族,曹操的幼子也在处决的名单之中,所以我今日特地前来请示陛下。”
如果不是出于对曹操的诺言,还有对曹冲的怜悯,他是根本不会跑这一趟的。
不过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话只要说了就行,至于天子赦免与否,那就不是他能决定的。
“曹贼的幼子?”
贾诩闻言,落下的朱笔瞬间悬在了半空中,抬头看向了许攸,眼睛微微一眯。
“曹贼犯的是比谋逆大罪更恶劣的罪行,陛下只诛其三族已是天恩浩荡,他的嫡子怎能幸免?”
斩草不除根乃是大忌。
袁熙是例外中的例外,他的那种情况基本上不可能再复制,不然的话此后人人造反都能让血裔保留,那造反还有什么后果可言?
殿内其他大臣闻言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听得出贾诩的语气不善。
因此谁也不敢开口替许攸说话。
贾诩身为大司马,真正的天子宠臣,其余臣子在他面前都需要保持恭敬。
在地位上能与他相提并论的只有郭嘉,甚至有时候连郭嘉也要遵从贾诩的意见。
可以说,只要是贾诩反对的事情,基本上就代表了天子的态度。
“可是……”
许攸面露犹豫之色,还想解释两句,但贾诩却直接打断了他。
“子远,我敬你是功臣,所以有些话我就不说得太难听了。”
“你与曹操是旧识我知道,他囚你数年而不杀,你多少对他有感激之情,但这件事容不得私情。”
“你为别的人求情都没事,但曹操的幼子不行,这个没得商量。”
“你请回吧。”
贾诩神色严肃地说道。
许攸沉默了。
他将目光投向了法正、诸葛亮等人,后者只是微微摇头,没有多言。
他又看向郭嘉,然而郭嘉也只是苦笑。
虽然郭嘉对曹冲也有些怜悯,但逆贼之子就是逆贼之子,贾诩说得没错。
这件事容不得商量。
许攸心中叹息,点头道:“我明白了,多有叨扰,我这就回去。”
说完他对贾诩拱手一礼,就要离去。
但他一转身,却看见天子不知何时过来了,正大步走入宣室。
“参见陛下——!”
群臣见此纷纷起身行礼。
许攸亦是如此。
刘协看着许攸,挑眉道:“子远不是有事要见朕么,怎么这就走了?”
许攸闻言面露迟疑之色。
他也不知该不该说。
贾诩上前一步,恭恭敬敬道:“启禀陛下,尚书令此前劝降曹操之际,曾允诺曹操向陛下求情赦免其幼子。”
“臣以为此事不妥,逆贼之后不可留,留则为祸,当杀之。”
贾诩如实道出了许攸的来意。
刘协闻言有些诧异,一脸惊奇地看向许攸,问道:“你还答应了曹操这个要求?”
许攸不知道天子是何意,只能硬着头皮道:“臣、臣的确答应了曹贼,是臣僭越了……”
他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来了,早知道就应该食言,总比失去前途要好。
刘协思索了片刻,问道:“曹贼幼子是谁?现在在哪?带过来让朕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