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刚用过早饭,苏意将库房的钥匙给了若水,叫她去库里寻些还能用的桌椅板凳,几案屏风等,衣、食、住,但凡能用到无不尽心安排。
晨风徐徐,窗前的花香味淡淡飘入。丝丝缕缕,仿佛都钻进了纸张里。
“要我说,主母还是太过宽厚仁慈。表小姐昨夜都闹成什么样子,半点都不给主母您留脸面。”若春在桌前研墨,怨愤道。
苏意也不说话,手上不停,只静静画着那朵寒梅。
若水领了钥匙,也有些不大开心。
她捏了捏帕子,还是没忍住。开口道:
“主母何必委屈自己,偏她有理。明明主母是顾着她,怕慢待了她,才亲自去接。她自己同姑爷做出见不得人的事不说,还在老夫人和大娘子跟前,让主母您没脸,就连许姨娘也在场看着,日后主母还怎么立威?”
说着,她胸腔起伏,竟自顾抽泣起来。
“若水也不想忤逆主母的意思,只是实在觉得主母委屈。”她带着哭腔,解释着。
若春抬头,瞪她一眼。
责道:“快将眼泪收了,大清早的像什么样子?”
可若水听完,却愈发止不住了。
“咱们姑娘,自小本就是没娘疼的,原好不容易回了陵京,却竟是被夫人卖了,入了这叫人闹心的侯府不说。偏偏,姑爷又是个惯会寻花问柳的,也从不来咱们宝香堂,咱们姑娘实在命苦。”
若春扬起砚台,道:
“小丫头,今日长了胆子,是要讨打是不是?”
若水噘起嘴,抹着泪转过头去。
苏意轻轻放下笔,拢了拢袖子。她起身安抚道:
“我知你是替我不平,可现今咱们已经入了侯府,过往便不提了。我离开青州时,乳母便嘱咐我万事小心,可如今风浪在前,如何又能小心驶过去?”
她顿了顿,仿佛心中感慨万千。
须臾,她又继续道:
“你二人虽跟着我仅仅数载,可忠诚之心,我心明了。如今府中,人心难测,而我又是个没有依仗的。只希望,你我主仆协力同心,今后相互扶持。”
若水擦擦眼泪,忙上前道:“主母言重了!咱们可都是向着主母的。”
若春肯定地点头,道:
“若春绝不会叫旁人欺负了主母。”
苏意勾起唇角,冲她二人微笑着,仿佛有一股暖流在胸前涤荡。
她转头,看向遥远的天边。
此刻,这府上怕是有人已经坐不住了。
*
蜀黎院。
院内主屋的门板虽然紧闭着,可里面的说话声依旧能传出来。
“怎么连云小衣这个贱人都骑到我头上来了!”
钱氏将茶盏摔在几案上,喘着粗气。
严妈妈站在一侧,想了半刻才开口。
“小人觉得,主母的这个位置实在该由您做。当初也不知老夫人跟侯爷说了什么,竟让这才过门的丫头片子,捡了现成的。您辛苦几十年,实在是委屈。”
钱氏低眉瞟一眼她,气不打一处来。
她愠怒道:
“这还用得着你说?
若我坐着主母的位子,现今可不用在此拘着了。就连那春华阁里的贱妇,别说是克扣她些月例银子,早便将她发卖了,还让她带着个煞星在那儿吠叫!”
严妈妈颔首,无奈道:
“可眼下,大娘子您不是主母。”
她冷哼一声,将袖袋中的帕子抽出来,擦了擦嘴。
“苏意她不是生着病吗?不知道哪天就病死了,这谁算的出来?”
她掀起眼皮,还是觉得心口发堵。
“云小衣那个小贱人,入了府,就忘了当初我是怎么从老太太那里保下她的。严妈妈,你去吩咐底下的丫鬟婆子,别给她好果子吃。”
严妈妈眉眼弯弯,躬下身子道:
“是,小人这就去。”
正说着,谢望雪便领着丫鬟进来了。
她先给钱氏请了安,然后转身坐在小几旁的椅子上。转而,她抬了抬手,叫丫鬟送上来一个盖着锦缎的托盘。
“我的小姑奶奶,你这又是在搞什么名堂?”钱氏面带笑容,知道望雪是过来给她解闷子。
谢望雪笑了笑,露出洁白的门牙。
“母亲被拘着该是难受极了,女儿做了些小玩意儿,拿来给母亲解解闷儿。”
钱氏欢喜地揭开缎子,原来是陶土做的小摆件。
她挨个儿拿起来,一个一个赏玩一番,赞道:
“我儿的手艺好似又精进了不少。”
旋即,她又笑着放回去,牵起谢望雪的手,继续道:
“可雪儿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看看《女则》《女训》了。整日这般贪玩,待来日找了婆家,可是要挨训的。”
她一把搂住钱氏,撒娇道:
“那便不嫁了,同母亲作伴岂不更好?”
钱氏轻点她的鼻尖,很是不舍,又宠溺道:“傻孩子。”
谢望雪闭眼沉溺了一会儿,抬头看向钱氏的侧脸,道:
“母亲,我若有了心悦之人,母亲可会成全?”
“说说看,是哪家的公子?”钱氏问。
谢望雪沉下眸子,起身道嗫嚅道:
“……女儿还尚未确认他的心意。”
钱氏笑吟吟,示意严妈妈换上新茶。
“这有什么,只要是还未婚配,母亲帮你去说。”
谢望雪有些出乎意料。她坐回椅子上,思量了片刻。试探道:
“若是宁国公府的小公爷,母亲也愿去吗?”
“谁?”
钱氏皱起眉头,当即炸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你姐姐也属意过他。可他那母亲却是个十分难相与的,将你姐姐贬得一文不值,场面好生难堪。
如今你又如此,偏他宁国公府不成?这陵京城难道就没有个好儿郎了?”
钱氏急得饮一口茶,不想,被呛得一阵疾咳。
谢望雪忙上前帮她拍背顺气,却反被钱氏抓住。
“他们宁国公府的门,咱们定北侯府不敢高攀,你今日,可必须给我断了这个心思!”
望雪攥紧帕子,使劲儿抽回手来。
“若女儿,不肯呢?”
钱氏坐直身子,略感无力。
到底是儿大了,不由娘。
她呼出一口气,又换上一副柔软的口吻。
“雪儿,这一次母亲是断然不能顺着你的。那宁国公府绝不会是个好去处。”
谢望雪咬着唇,她心里念着的只是那一个人。她总要弄清楚、问明白究竟,才肯放手的。
“母亲好生歇息,女儿告退了。”
她欠了欠身子,领着丫鬟走了。
钱氏递给严妈妈一个眼神,示意她暗中派人盯着,万不可让她做出有辱门风的傻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