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夫人忙接过话茬,笑道:“他虽一直在军中摔打,可现今终归是上了年纪的人。殿下不要怪他,他不是不愿意同殿下切磋的,只是这身子一准儿是不成的。”
“也罢。听闻院中有位书生名唤周子衡?”萧百川忽问。
众人相互看一眼,却并不知周子横是什么人。
谢望山猜测道:“殿下说的可是青州人周彦?”
“的确。先前我一位故人曾受过他的恩情,我顺道过来代我那故人感谢。”萧百川道。
谢望山略微一顿,他没想到周彦这个区区的下等人,还能惹得当今的太子殿下登门致谢。
“不知殿下口中的故人是何人?”他问。
萧百川的眼神倏然蒙上一层寒意,他冷若冰凌地看向谢望山道:“怀岳,你僭越了。”
谢望山忙颔首噤声,再不敢说话。
谢老夫人赔笑,打圆场道:“殿下莫要放在心上,他本就是这么没有规矩的人。今日又见到了太子殿下,自然亲昵地忘了分寸。
殿下既然要寻人,我便让下人将他喊过来。”
说完,谢老夫人作势吩咐吴妈妈去叫人。
萧百川起身,抬手制止道:“无需如此。我听闻他近来腿上受了些伤,自然不好挪动。还是我过去见他,烦请这位嬷嬷引路。”
见此,谢老夫人也不好说什么,给了个眼色,默许吴妈妈去了。
苏意不解地蹙眉,萧百川何时认识的周彦?还叫他周子横?
*
周彦正在读书,完全没有听见渐渐趋近的脚步声。
萧百川让吴妈妈先离开,自己则站在周彦的身后坐了许久。
“学者不患才之不赡,而患志之不立。”周彦读到此处,倏然顿住。
“志之不立……”他复又念道。
萧百川温声,道:“子衡念的是柳公的话吧?不知子衡你又志在何?”
周彦如梦初醒般转过身去,见来人是萧百川,霎时目光如炬,喜不自胜道:
“白川兄你怎么到了此地?我记得你说要走遍大宁的山河,如今是到了陵京吗?”
萧百川将他扶回座位上,略有欢愉道:“我听闻你在此处,又闻听你收了伤,特意过来探望子衡你。”
周彦有些自责和愧疚地低下头,道:“让兄长挂心了。可这伤却也是福祸相依,如今却只能安心地读书了。”
说完,他摸了摸自己受伤的腿,无奈一笑。
萧百川将手搭在他的肩头,安慰道:“不过只是一时的挫折,你性情坚毅,断然不该为此而伤心颓败。”
“咱们伤心的不提。今日重逢实在在我意料之外,早前便听闻白川兄你家在陵京,我来了数日,却未能登门拜访,如今却还要兄长亲自来探望,实在失礼。”
萧百川笑意盈盈:“无妨。京中复杂,你却也不知我住在何处,又谈何来见我之说?眼下科举将至,你有何打算?”
周彦目色炯炯,他仿佛在看遥远的地方,转头悲悯又坚定道:“我要考取功名,为天下百姓谋福利,让天下民生多幸福。”
萧百川目色沉静而深沉,坚定道:
“子衡报复远大,甚得我心!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如今的大宁,边关战事不息,西夏和高黎虎视眈眈,朝中虞妃一党又蒙蔽圣听,加上皇后太子势弱如芒,这样一个国家,需要子衡这样的人。”
周彦点头,赞赏道:“白川兄才是真正的博览群书,智计无双之人。如果白川兄也能入朝为官,同小弟一起报效大宁,定然能让我朝昌隆,再见一个百年的盛世。”
萧百川笑而不答。
良久,他又道:“子衡可有心悦之人?”
周彦呆了片刻,拱手道:“如今壮志难酬,又岂敢惦念私情?”
萧百川甚为满意,心底暗暗窃喜。
可他面上严肃,负手道:“如此甚好。子衡兄,志向高远,定能如大鹏振翅高飞!”
*
谢望山在院外来回踱步,想进去却又担心冒犯萧百川。
李贰站在身侧:“世子若想进去,进去便是。”
谢望山双手背在身后,没好气道:
“进去做什么?
若是让殿下知道周彦的腿是我找人打断的,此事传到父亲耳朵里,还不定又要怎么惩治我。
这一天天的,在营中受训,堪比地狱受刑,你还想让我死得更快一些不成?”
李贰噤声,躬身侍立再不敢多嘴。
*
苏意站在暗处,将手上的梅花玉坠抓得紧紧的。
谢望月听闻太子殿下来了,正想过来瞧瞧,穿过二门,便瞧见苏意站在桂花树旁。
她摸了摸鬓边梳理整齐的鬓发,喊道:“你在这儿看什么呢?”
苏意忙回身行礼:
“见过大姑姐。”
“哟,你怎么都跟到这儿来了?听说太子殿下来找那个穷酸书生,难不成你跟到前院来,还想多瞧几眼?”谢望月阴阳怪气道。
苏意垂下眼光,只平静道:“不敢。只是路过,看见官人在那边,便停留了片刻。”
谢望月看一眼不远处的谢望山,还真是这样。
她不屑地闭了闭眼,趾高气昂道:“我吩咐你画的‘松间群鹤拜寿图’进展如何了?”
“还未动笔。”苏意如实道。
谢望月登时燃起怒火,一双吊梢眼更加凌厉了几分的,质问道:“你是不将我的话放在眼里是不是?”
苏意浅笑,语气淡淡:“苏意一向敬重大姑姐,断然不敢如此。”
“我谅你也不敢!”谢望月扭着脖子道。
“只要大姑姐将颜料奉上,弟妇一定三日内将此画完成,交给大姑姐。”
“你等着,我这就去良玉斋要东西。今儿我把东西给你拿过来,你若是后日不能给我交出一幅满意的‘松间群鹤拜寿图’,我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谢望月又朝着身后木讷的婢子发脾气:“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还不快去给姑奶奶我套车去?”
丫鬟年纪不大,忙惊恐地屈了屈膝,小跑着去了。
谢望月嫌弃地看着小丫头离开的背影,嘀咕道:“就这样的,再魏家早就被发卖了,留着做什么?切!”
苏意并不想同谢望月久待,还是让她快去良玉斋才是正经。
“大姑姐您忙,苏意先告辞了。”
谢望月不耐烦地摆摆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