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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 10 章【已大修重写】

    月底放了旬假。

    好不容易得了闲暇的一天,监舍里的学子大多都归了家。

    竺玉出了宫,身边连个随从都没带。

    雪后初霁的晴天,阳光尤为刺眼,不过冬日里的扶光便是停留在皮肤上,也不会叫人觉得刺痛。

    竺玉穿了身简单的常服,玉冠束发,衬得脸庞小小的,朦胧的光晕映着少女精致的轮廓,一缕金光恰逢其时坠落在她的鼻尖,又红又透。

    她这般打扮,看着就是个贵气又漂亮的富家小公子。

    竺玉出门是为了买书,宫里的藏书阁里什么典籍都有,唯独没有她平日拿来消遣的闲书。

    这也并非她“不务正业”。

    只是整日对着四书五经,时间长了,也会觉得枯燥无味。

    看见书籍上那些字儿,不仅眼睛珠子疼,脑袋更疼。

    竺玉要买的闲书,也并非酸儒书生意淫所写的风月本,而是正儿八经的神仙传奇,亦或是有趣民俗本。

    总之。

    只要不是论语、道德经,什么书都成。

    竺玉是书坊的老主顾了,她常来这里,书坊的掌柜早就对她脸熟。

    这位小公子头回来他们书坊的时候,掌柜的就多瞧了他两眼,原因无他,实在是生得好。

    样貌上乘。

    气质斐然。

    一张脸无可挑剔,唇红齿白的,一眼惊艳。

    乍然一看,还以为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小神仙。

    掌柜的开了这间书坊也有二三十年,见过的人数不胜数,不乏惊才绝艳的,但是想他这般长得好的,还真没有。

    他是个生意人,精明的很。

    不动声色把少年上上下下给扫了一遍,心里顿时就有了数,这位小公子大有来头,身上穿的戴的都是有钱都难买着的好东西,尤其是腰间坠着的玉佩。

    质地匀称,色泽温润。

    这块双鹅衔莲玉佩,瞧着就是皇亲贵胄才能用得上的宝贝。

    果真,这位小公子出手阔绰,从不讲价。

    掌柜的才做了他几回的生意,就已经赚了不少钱,时隔一个月,又见到自己的大主顾,掌柜的态度自是热络。

    “沈公子,您许久没来了,我特意给您留了几本孤品,先前有人出高价,我都没舍得给出去。”

    掌柜长得面阔耳圆、慈眉善目。

    掌柜同小公子打了几回交道,对他的凛性略知一二。

    小公主应当是被家里人养得很好,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竺玉听见孤品二字,隐隐有些心动:“你拿出来我先瞧瞧。”

    掌柜这次真没骗他,更不是坑他。

    好不容易淘来的孤本,还真是特意给他留着的。

    “沈公子,我知道您向来对鬼怪力神感兴趣,这本《万法归宗》本来是道教的传世名作,我们也是偶然在苏州的一个老人家里得来的。”

    掌柜的将包好的书,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

    竺玉垂下眼皮,拿在手里,掀开一页,静静的看了会儿,丝毫未察觉到门外的目光。

    陆绥等人瞧见他,着实是偶然。

    这书坊是陆绥母亲名下的产业,亦是平时陆家用来传信的私人地盘。从京外寄过来的信,有些不能摆在明面上,这些密信就会先寄到书坊,如此也不会引人注意。

    秦衡远远瞧见书坊柜台前那熟悉的背影,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用胳膊毫不客气的撞了撞陆绥,对他使了个眼神:“你仔细看看,那是不是沈竺玉?”

    陆绥只瞥了一眼:“是他不错。”

    秦衡盯着那道背影的目光渐渐变得锋利起来:“他怎么在你母亲的铺子里?”

    说着秦衡一改平日懒懒散散的样子,“他不会是知道了什么吧?”

    朝中暗流涌动,并不太平。

    暗地里的脏事儿可一点儿都不少,若是叫人抓到把柄,禀到堂前,不好交代。

    陆绥扯了下唇角,神色镇定从容,倒是十分的能沉得住气:“我之前也在这里见过他几次。”

    亦是放旬假的那天。

    沈竺玉仿佛没有别的去处,既不同人结伴出游,也不会相邀去酒楼痛饮。

    很古板,很无趣。

    上次陆绥在书坊瞧了他,也认认真真在掌柜压箱底的那堆书里精挑细选,挑的还都是些平时没什么人愿意看的书。

    他被掌柜的三言两语唬得晕头转向,紧紧抱着那堆书,活像找到了什么宝贝,脸色无比认真,言辞尤其恳切叫掌柜的务必卖给她,无论什么价钱都好商量。

    陆绥那次觉得自己看见的不是东宫太子,而是一只待宰的肥羊,等着面前的奸商对他放血割肉。

    陆绥看了秦衡一眼,淡淡地说:“他那榆木脑袋能察觉到什么?只是给我母亲送钱来了。”

    门扉旁的少年,身形清瘦,一袭月白色的圆领锦袍,宽大的衣袖,将他衬出几分清透的伶仃感。

    灿烂日光避无可避,穿透门前的常青树,匀称浇筑在他精致的脸,皮肤白的发腻,唯有鼻尖缀着一抹朱砂红。

    他安静站在那里,着实像一幅清冷出尘的画。

    与那画中仙也别无二致。

    沈竺玉怀里抱着几本书,兴许是因为买到了心仪之物,他那张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笑意,正对着太阳的小脸晒得有些红。

    街边正好经过走街串巷的小摊贩,正在叫卖着糖葫芦。

    几个男人的目光还停在斜对面的书坊。

    只见沈竺玉听见糖葫芦的叫卖声之后下意识抬起了头,循声望去,眼巴巴的盯着小贩肩头扛着的新鲜糖葫芦。

    那名小贩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弯着腰客客气气的问:“公子要来一串吗?”

    他明明是想吃的,止不住的咽喉咙。

    竺玉咽下口水,内心拉扯难安,她也知道身为男子吃这些好像有些不像样。

    但又侥幸的想,也不会有人瞧见。

    她的日子已经过得没滋没味,好不容易能吃上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何苦亏待自己。

    内心煎熬了片刻,竺玉抿了抿唇,同小贩买了一串。

    糖葫芦闻起来香,吃起来甜。

    竺玉咬了一口,外头裹着的这层冰糖中和了山楂肉的酸味,她正准备吃第二口的时候,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殿下,倒是凑巧了。”

    竺玉嘴里还咬着半颗糖葫芦,她闻声往后看了看,猝不及防撞进他们的眼中。

    竺玉下意识把手里这串糖葫芦藏在背后,慌里慌张咽下嘴里的这半颗糖葫芦,她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碰见他们。

    秦衡和周淮安都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底的狡黠是藏都不藏了。

    陆绥还是在学里那种没什么表情的冷样子,只是说话一如既往的恶毒:“有什么可藏的?殿下喜欢吃糖葫芦,我们还能和你抢不成?”

    竺玉喉咙一噎,觉得陆绥这句话像是在嘲笑她,多大个人,还爱吃这些。

    竺玉抬眸望向他。

    陆绥身形颀长,站在她面前,更显得高大威猛,投落的阴影近乎笼罩着她整个身影。

    他一身墨色锦袍,束起乌发,阴影中的五官轮廓无比冷峻,双眸好似平静的湖泊,安安静静看着她。

    陆绥的眼型很漂亮,眼尾狭长,只不过此刻这双漂亮的眼睛里逐渐漫上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竺玉小声辩解:“我只是好奇,随便买来尝尝喂到。”说罢又画蛇添足地解释:“不是我爱吃。”

    陆绥敷衍道:“嗯,你不爱吃。”

    竺玉也不知秦衡今日抽的什么风,往常在学里处处同她不对付,这会儿倒是上赶着来套近乎,趁她不注意,一把夺过她藏在身后的糖葫芦,说:“殿下不爱吃,我倒是很喜欢,我来替殿下尝尝是甜是酸。”

    秦衡避开了被她咬过的那颗,吃掉了剩下她没动过的那几颗。

    竺玉简直都不想说话。

    她可算是在他们面前丢了大脸。

    竺玉张嘴,正准备说些客套的话,好就此和他们分道扬镳。

    秦衡忽然开了口:“既然今日如此有缘,我请殿下去酒楼吃顿饭。”

    秦衡的眼神看起来不像是存了坏心,但他惯来会演戏,长袖善舞、颠倒黑白的本事也是一流。

    竺玉不敢全然信了他的。

    她知道他们以往也常去酒楼,但是此前从未邀请过她。

    竺玉想了想,还是狠心拒了:“不了,我还有别的事…”

    后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绥突然打断,他说:“殿下急什么?左不过一顿饭的时辰,耽误不了你的宏图大业。”

    竺玉有些恼怒,陆绥这人说话就是这样,没有一个脏字,但是每个字凑在一起确实难听至极。

    似讽非讽,能把人说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竺玉还想拒绝。

    周淮安也插了句嘴:“我们好歹是同窗,而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殿下不必如此躲着我们。”

    周淮安出身武将之家,说话直来直往,性子却也有些顽劣。

    他方才一听就听出来秦衡没安好心,既然有好戏看,他自当愿意推波助澜。

    “我们总合不来也不是个事儿,往后还有两年的书要读,若一直这么看不顺眼下去,你争我斗,都逃不脱要受罚,不如好好相处。归根结底,咱们几个也没有深仇大恨,是不是?”

    秦衡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竺玉心想若是他们有意同她和平相处,也是好事。省得在国子监里就越闹越僵,她算计不过这几个人,再谨慎小心,也会着了他们的道,吃几个暗亏。

    登基之后,他们兴许还会和她死命作对。

    与其如此,现在处好关系,倒也不亏。

    未必要有多好,平时在学里碰见不再针锋对麦芒就足够了。

    竺玉抬起脸,唇瓣一张一合:“秦兄言之有理。”

    清润的嗓音,十分悦耳。

    陆绥的目光停在少年的脸上,他的眼神一眼就能看透,半分都没怀疑,是真的相信了秦衡随口说的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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