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周遭的目光纷纷朝她探了过来。
竺玉将话说出口才惊觉有多么冒昧,陈皇后同周贵妃合不来在宫中也不是什么秘密。
她这般殷切,看起来反而有几分不安好心。
周淮安眉眼冷冷注视着她,少年身量挺拔,冷峻漂亮的脸淬着显而易见的锋锐,黑漆漆的眼珠透着惊人的敌意,他望着沈竺玉,语气不大好:“殿下去做什么?”
竺玉深吸了口气,不过须臾就想好了借口:“先前不知也就算了,如今知道了我怎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于情于礼,都不大合适。”
这番借口,是为她自己找的。
便显得没有那么居心不良。
周淮安性子直来直往,做事也狠绝,不像陆绥和秦衡还会同她绕些弯,他冷嗤了声:“我姑母不是殿下做戏的工具。”
周淮安看向她的眼神,就似那冰透了的冷锥,锉着锋利的杀意。
凛凛的杀意。
不遮不掩。
竺玉没有辩解,说多错多,她若是解释的太清楚反倒引人怀疑。周淮安反感她,倒也是正常的。
陆绥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沈竺玉这几天,很是反常。
做的事情都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且不说昨晚她在陈皇后面前演得那出戏,还有那些谎话。
今日,又忽然要去探望周贵妃。
处处透着不对劲。
除非他随着年岁的增长,也有了野心。
不甘心日后只当一个傀儡小皇帝,也想同他的母后斗一斗。
傍晚放了学。
竺玉收拾好东西,就厚着脸皮跟在周淮安身后,老实的像个鹌鹑,夹着尾巴小心翼翼的做人。
李裴看不惯他这没出息的样子,更看不惯周淮安在他面前摆冷脸,李裴一把抓过沈竺玉的手腕,将人扯到自己这边来,“我说周淮安,你别把人心想的那么脏,摆着张谁欠了你的脸,真是难看又倒胃口。”
周淮安嗤笑了声:“我摆给你看了吗?你为他出什么头,真是条忠心耿耿的走狗。”
李裴满不在乎的笑了笑:“我乐意当狗,你管得着吗?我这种走狗咬的就是你这样臭脸的东西。”
李裴的脸皮之厚,又有了长进。
竺玉听这两人夹枪带棒的呛声,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别吵了,耽误时辰。”
周淮安居高临下睨了她一眼,止住了声,也懒得再看他们,转身闷头就往前走。
国子监到宫门前还有一段路。
入了宫便不能坐马车,从宫门到周贵妃住的文华殿又有一段路。
京城入了冬,便是绵绵不绝的雪。
整夜整夜的下,等到天亮了,就又放了晴。
只是青砖上的积雪没那么容易化,稍有不慎,靴底打滑,摔也是常有的事。
宫里碧瓦红墙,飞檐上偶见几尊活灵活现的飞禽走兽。
回廊对吹着彻骨的冷风,竺玉下意识裹紧了斗篷,几次忍住想要戴上兜帽的心思。
他们都不戴兜帽,她若是戴上帽子,便显得格格不入。
几人前后走在一起,瞧着倒是赏心悦目的紧。
晴光映在少女雪白的脸庞,惊心动魄的美貌早已初露端倪,随着年岁,愈发叫人移不开眼。
竺玉跟在后头,直到文华殿,才有抬起头来。
她的心脏好似紧张的缩了缩,小宫女先去通传了声,几人才被周贵妃请入殿中。
周贵妃当年美貌名动京城,还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美称。
这么多年过去,岁月仿佛也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进了殿中,还能若有似无闻到一阵醒人的佛香。
周贵妃穿了身素色的衣衫,神色恹恹,小脸清瘦苍白,眉眼倦着病气,虽病了看着却也还懒洋洋的没什么所谓的模样。
竺玉躲在周淮安他们几人的身后,趁无人注意到她,才小心翼翼抬眸朝殿中的人看去。
她也有好些年没有见过周贵妃。
贵妃深居简出,连宫宴都不大参加,常常抱病。
竺玉屏住呼吸,安静望着周贵妃,以前就觉得她美,现在好像更美了。
精致的像是画中的仙女。
她长得同周贵妃其实不大像,随着父皇,只有一双眼睛与贵妃有几分相似。
她的眼神真切,如饥似渴般,想不被注意到都难。
“太子也来了啊。”周贵妃的目光穿过她跟前的周淮安,静静朝她望了过来。
竺玉身体僵硬站了出来,干巴巴挤出了句:“贵妃娘娘安。”
她手足无措,甚至不知说什么才好。
周贵妃懒懒散散窝在贵妃椅里,看向她的目光也淡淡的,对陈皇后的孩子,原是该讨厌的,只是这孩子长得好,又合她的眼缘。
这孩子还小的时候,她还抱过。
软乎乎的,攥着她的衣襟不松口,还记得那天陈皇后的脸色无比难看。
想到从前的事,周贵妃难得觉得有趣,她笑了笑:“既然来了就都坐吧。”
嬷嬷正巧端来太医院刚煮好的汤药,顿时,苦涩浓郁的药味溢满整间屋子。
周贵妃蹙了蹙眉,闻到这阵药味就恶心,一点儿都不想喝。她看了眼嬷嬷:“端回去吧。”
嬷嬷跪了下来:“娘娘,陛下若是知道您又不喝药,定要责怪下来。求娘娘怜惜奴婢。”
长元帝偏宠周贵妃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只是周贵妃这许多年还像捂不热的冰块儿,不为情所动。
周贵妃还未出嫁时是家中骄纵的女孩儿,不过却是嘴硬心软的,待底下人惯来不差。
瞧见一把年纪的嬷嬷跪在地上,心中也不大好受。
长元帝是不会折腾她,却会折腾底下这些人。
周贵妃默了默,片刻之余,她语气淡淡:“端过来吧。”
嬷嬷如蒙大赦,连忙将药递了过去。
竺玉紧张的心脏都快要到嗓子眼,她急忙出声:“且慢。”
她的声音属实突兀。
殿内所有人都朝她望了过来。
周贵妃那双淡漠的凤眸也静静看向了她,她装得若无其事:“既然娘娘不想喝,你何必拿父皇来胁迫贵妃娘娘。”
汤药里准是下了东西的。
兴许还是细微的毒。
上辈子,周贵妃便是从这个时候,病一直好不了。
最后在榻上,瘦的不成人样。
这样的美人,磋磨的不成样子。
竺玉接着说:“太医院都是些庸医,贵妃娘娘已经病了那么长的时日还瞧不好,这药喝了同不喝也没什么分别。”
周贵妃默不作声。
周淮安却看不懂沈竺玉这两句话是什么用意,但他总不可能安什么好心。
周淮安冷冷看着她:“那殿下是何用意?我姑母不喝药难不成就能好了?”
竺玉眨巴眨巴眼睛:“嗯,说不定呢。”
周淮安若有剑在身,早就一把抵在他的脖子上,未来的少将军横眉冷对,哪怕还没从尸山火海里爬出来,周身已有了叫人惊惧的漠然:“荒谬。”
竺玉能阻得了这一次,却不能次次都顶着文华殿入口的东西,她说:“是药三分毒,喝多了对身体总是不好的。今日之事,分明是太医院医治不力,等回头我禀了父皇,也好还了贵妃娘娘一份公道。”
周贵妃虽不知太子今日是什么用意,听着他一本正经说出来的话,倒是笑了笑。
周淮安瞧见姑母笑了,眉眼皱得更深。
沈竺玉真有那么讨喜吗?
不就是长得好看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