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九娘怔怔看着自己的父亲。
依旧是那副文雅清俊的相貌，却完全不具往日在三房的威严。那张向来戴着父权面具的脸上，竟然隐隐的看出了一丝求饶？
这还是自己从小到大一直乖巧听话努力讨好，极其渴望得到对方赞赏的父亲吗？
他突然间变的如此陌生。
赵文昌的一句话，提醒了赵老夫人。跟不学无术的幺子不同，这位赵氏家族的老祖母从来都是个最清醒的心性。
拥着昏迷过去的长子，她扭头看向小孙女。一双老眼之中没有恳求只有陈述，字字句句都直接点明重点。
“九丫头，祖母知道你为何伤心。把你拒之门外是我拿的主意，与其他人无关。你若是气不过的话，老婆子与你偿命如何？”
她看了看打进门来的几个人，这粉衣女子不知道是何来历，身手竟好生厉害。站在她身后的那俊俏后生虽然没见过，但是就观其气度，也知道不该是寻常人家子弟。立在一边的这个后生，倒是有一点点眼熟。
不过这种情况下，也不容她多做分辨。赵老夫人垂下眼皮子，把心思掩下去。再抬眸看向小孙女的时候就格外的冷静，一如这么多年。
“你不到四岁起便养在我膝下，老身自认为从不曾亏待于你。家中有你这么多的兄弟姐妹，九丫头你扪心自问，老身是不是最偏疼你几分？
为何呢？
因为你父亲持身不正，你母亲软弱糊涂！你是三房唯一的嫡出，即便是个女郎我也不曾轻忽于你，处处给你最好的教养，这些你认是不认？”
想起往日祖母的庇护与疼爱，赵九娘再次泪如雨下。
“我认。”
正是因为以前祖母那么疼爱自己，现在却说不要就不要了？这才是她真正想不通的点啊！
“我以前是如何教你的？大户之家处处规矩森严，一步都不可以行差踏错！”
为了救下自己的长子，赵老夫人也不在乎三房的脸皮了，直接在孩子面前把话给扯明。
“当初你娘犯糊涂，为了分王姨娘的宠，从她娘家接来了自己的庶妹。我有没有从中阻拦？
你爹虽然不是养在我身边长成，但却是我亲生的儿子，他是什么样子我能不清楚吗？
可你问问你娘，她听我的了吗？”
于氏一脸懊悔羞愧，哭的泪流不止。
而老夫人的陈述还在继续。
“你那庶出的姨母长的好有手段，迷住了你爹这么个喜好颜色的，也诓骗住了你们母女俩这一对蠢货！
那小于氏心大着呢，她哪里甘愿做妾？分明是等着把她这个嫡姐给收拾了，等着做填房正室！”
赵九娘回忆起那个漂亮温柔的小姨，突然间脸色苍白，她听懂了祖母的话中之意。
“我被赵静柠骗出府去，不是王姨娘的主意？”
“当然与那王氏有关系，可背后也少不了小于氏的挑拨责任，更少不了你们母女俩自己犯的蠢！”
赵老夫人看了看脸色苍白心虚的三儿子和三儿媳，嘴角泛起了一抹讥讽的笑。
“现在知道来扮演慈父慈母了，当初你们女儿丢了的时候，你俩怎么不知道动脑子把事情给捂下来？
呵，明知道族长家已经撞破了此事，却还口口声声的说不曾宣扬出去，你们是想做什么？
秦宁郡主可是那愿意吃哑巴亏的人？
想拿名声有瑕的嫡女去攀人家高门小郎君，你们俩自己心大犯蠢想作死，还要带着全家一道不成？
老身把话放在这里，不可能！”
她直接与赵九娘对视。
“我不只是你一个人的祖母，我还是赵家的老祖宗。天水赵氏几百年的传承，规矩从来森严苛刻。
你改变不了，我也不能。
九丫头，想怨就怨吧。当初祖母遭遇种种不公的时候，也曾经怨天尤人。但是又改变什么了呢？
你，回不来的。”
不论前面说了多少话，赵九娘都可以当做是祖母在狡辩，唯有最后这几个字，直接敲碎了她心底的奢望。
“为什么啊？呜呜呜，祖母，这明明不是我的错，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赵老夫人转开了泪光闪烁的眼睛。
“因为你出生在，天水赵氏。”
这是一块被层层美誉给包裹起来的招牌，是不容人撼动的所谓家族传承。
无犯罪之男，无不洁之女？
呵呵。
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没有？之所以没有，是因为宗族不允许他们再存在罢了。
赵老夫人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一个娇娇俏俏的小女郎。当初就是因为出门上香的时候，不小心遇到贼人被堵在了庙里头。好不容易被营救了回来，却仍旧逃不过香消玉殒的命。
仅仅只是半日的功夫，等再见到她的时候，自己那个嘴甜爱笑的小娇娇儿，就已经被族里活生生的给勒死了……
老夫人闭上了眼睛。
九丫头，不能回来。
赵九娘哭的泣不成声，楚迟在一边急得直搓手，却不知道该说点啥。
“小九……”
“呜呜呜……”
一大一小的两个姑娘凑到一块儿，一个手足无措，一个闭着眼的呜呜嗷嗷。
楚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这不都已经收回脚了吗？小九怎么还哭成这个样子？
该说不说，像现在这种情况就直接触及到了楚呆呆的智商回避区。毕竟叫她抬脚踹人行，叫她理解人类之间的复杂情感，这委实是有点太难为丧尸了。
而站在旁边的人，最是看不得她这副用脑过度的可怜样子。
赵家老夫人的做法可以理解。
这些老牌家族个个明面上光风霁月，家家名声都好的没话说。但是私底下的那些污糟事，哪家没有啊？
就他自己家那侯府，不过才传承了几代呀，就已经有种种的龌龊事了。
沈慕风和陈令方都在心里叹了口气，一左一右往前走了两步，非常讲究的抬手施了一礼。
“赵老夫人，在下沈慕风。”
“赵老夫人，在下陈令方。”
这两人也是有意思的很，人家都是先礼后兵，他们是先打了之后再把礼节给捡起来。
沈？
陈？
赵老夫人年纪大了，一时之间在脑子里扒拉不出来有可能对得上号的人家。倒是旁边的孙氏，大着胆子的捂着腰凑了过来。
“……可是镇南侯府的沈家，与安南侯府的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