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武三十八年三月,大雨已经下了一个多礼拜了,西京街头卖雨伞雨衣的生意都好了很多。
“妈的,真是要人命,这还京师呢,路也不修一下,摔死老子了。”
诸葛咏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手中的伞沾满了汽车碾压过的泥浆。
“滴滴……”
一阵汽笛声,惊的诸葛咏再次来了个狗吃屎。
“妈的!!”
嘴里骂骂咧咧,朝北面的基建部大楼走去。
“老咏,怎么没开车啊,你看看你,走,我带你换衣服。”
“别说了,汽车昨天下午抛锚了,现在还没修好,当初就不该贪便宜买那个什么雅天汽车,名字好听,全是坑!!”
诸葛咏骂着骂着就走进了基建部的更衣室。
当他出来的时候,老相好高玉彤已经为他送上来热茶。
“唉,像咱们这样的衙门,满西京城你也找不到几个了,看看人间隔壁的卫生部,好嘛,日子过的多快活,一天到晚就是新药新药,我还不知道他们,混日子都踏马混出经验了。”
“老咏,你不是羡慕人家卫生部,你是惦记人家的小护士吧??”
还在收拾文件的邓港荣对着诸葛咏咧嘴一笑,惹的全场发出了剧烈的笑声。
“去去去,我是正经人,正经人!!”
诸葛咏挥了挥手,眼神却偏向了一旁“默不作声”的高玉彤身上。
“白大人来了,白大人来了。”
一句“白大人”,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坐在了办公桌旁,低着头,假装处理事情。
“踏踏!!”
听着不断传来的踩踏声,随着声音越来越近,诸葛咏缓缓的抬起头,一個身材中等,面貌一般,鼻子很大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来人正是白启东,基建部的副部长。
“大家伙都把手里的工作停一停,停一停,我来说几句。”
白启东刚刚说完,所有人就心照不宣的发出了“噼啪”声,做出工作繁忙,被迫中断所模样。
“最近西京地区,连日的暴雨,当然,有的时候还是中雨,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场雨却是把我们西京很多问题,暴露了出来。”
“别的不说,诸葛咏,诸葛处长是最清楚的,这路是怎么样的。”
“诸葛大人,你来说几句。”
诸葛咏“啪”的一下抬起脑袋,整个人“嗡嗡”的,有些不知所措,最后还是一旁的郭瑞真推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
“白大人说的对,刚刚我啊,在来的路上,就来了一个狗吃屎,不过不要紧,我这个人嘛,从来都是不拘小节,亲自以身试法嘛!!”
“哈哈……”
诸葛咏脸皮还是可以的,最起码在笑过之后依旧用幽默的语气说:
“身为基建部的官员,我都摔了,可想而知,西京的百姓会怎么样。”
“所以我认为,西京的路必须重修,尤其是主路的那几条,要重点修,要大修,还有就是我们的下水道,这段时间积水严重,下水管道还是十年前的标准,这怎么行,有的地方,甚至还是在当年西班牙人的基础上改建的,原来不下那么雨还好,毛病还看不出来,现在一下子下了快十天的大雨,啥毛病都出来了……”
诸葛咏说到这里,下意识瞧了瞧一旁的白启东,见他没有什么反应,这才继续说下去:
“总之,这路得修,下水道也得扩建,这笔钱估摸着也不小,但不要紧,咱们基建部现在是全大汉除财政部之外,最有钱的部门,只要不是天上摘月亮,什么搞不起来。”
“您说是吧,白大人??”
诸葛咏笑着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白启东。
白启东习惯性沉吟一会后开口:
“西京是天子脚下,出现这么多毛病,确实不应该,但是呢正因为是天子脚下,所以麻烦也越多,头上的公公婆婆,多到你头疼……”
周围人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所有搞基建的人都知道,在西京这个地方,搞基建是最麻烦的,前段时间路灯位置修的不对,还要被议会点名批评,最后不得不把路灯连带电线杆,连夜拉走,换了一个“不打扰”的地方。
要是在其他地方,妈的,有人给伱修路灯就不错了,你还挑地方,美的你了!!
“唉,西京难,难于上青天,而且现在西京城,算是我大汉年份最久的城市,这城内三十年以上的建筑,比比皆是,在其他国家可能还是新建筑,但在我大汉,这可是正儿八经从建国时期,甚至建国前走来的文物。”
说到文物,不少人都叹了口气,虽然他们都清楚,“三十年”算个屁文物,但是没办法,汉国实在太年轻了,历史太短了。
满国家找,找到的最老的文物,还是当年印第安人的,这种情况下,老西京城,自然寄托了不少人的幻想,甚至有人还说:
“到下个世纪的第四十个年头,我大汉就百年了,到时候百年文物就多了!!”
好嘛,到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也才百岁的国家,确确实实找不出来什么文物。
“各位,这件事呢,我们自己做不了主,还得上面商讨。”
“这样,诸葛大人,你写一份三千字的报告上来,详细描述一下问题和如何解决问题。”
“这……”
还不等诸葛咏辩解,白启东就用一句“都去忙吧”,结束了话题,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离开了办公室。
“老咏,保重!!”
“老咏,我们看好你,你一定能行!!”
“老咏,话不多说了,抱一下。”
郭瑞真和诸葛咏抱完后,叹了口气,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而站在原地的诸葛咏咧嘴一笑:
“不就是报告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写就是了!!”
说完就坐回位置,拿起纸笔,准备动笔,周围人看了几眼,迅速低下了头。
“你傻了,你真写啊!!”
高玉彤摇晃着隐藏在黑色官服下的高挑身姿,将一杯热茶送到了已经懂了“五个字”的诸葛咏面前。
“不写干嘛,写完了,白扒皮这段时间就不敢找我麻烦了。”
诸葛咏“无所谓”的再次写下三个字。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知不知道你来之前,我们在讨论什么。”
高玉彤隐秘的用素手摩擦了一下诸葛咏的肩膀。
“什么,总不能是西京城不能待了吧!!”
诸葛咏笑着继续写下了五个字。
“你怎么知道??”
这次轮到高玉彤惊讶了。
“什么??”
诸葛咏猛然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高玉彤,眼神中充斥着迷茫和震惊。
“你不知道??”
“我知道个屁啊,快说,到底什么事??”
诸葛咏感觉自己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上面好像在讨论迁都的事情,昨天据说还伤了几个人,还是阁老,议会那边现在估计还在闹……”
诸葛咏脸色越来越难看,再看他桌上的那张已经写了二十三个字的报告,“撕拉”一下,撕成了碎片。
“妈的,我就说白启东怎么态度这么好,原来是拿我做挡箭牌啊!!”
“好啊!!”
诸葛咏嘴里骂骂咧咧,最后又默默拿出一张公文纸。
“你干嘛??”
“干什么,哼,重写!!”
诸葛咏头一低,换了一个写法。
……………
“啪啪……”
内阁会议室内,朱道不断的把打火机开了关,关了开,其他人也大多数无聊的发呆,胆子大的,比如说齐成栋,已经开始在折“纸飞机”了,和对面的安全部的周大人玩的不亦乐乎。
(安全部分为警察,消防等汉国安全机构,算是个综合部门)
“嗖嗖……”
纸飞机飞舞,落在了基建部主官赵问峻的头上,齐成栋还没有来的及道歉,就看见对方拿下头上的纸飞机,“刷”的一下,往前一扔,飞机滑翔的飞舞,就在几个人看的开心的时候,纱窗外“呼呼”的一阵风,飞机立马偏航,撞在了朱道刚刚打开的打火机上。
“哗哗”一下,纸飞机点燃了,落在了地上,朱道眼尖脚快,一脚踩灭了。
“咳咳!!”
朱道咳嗽了几句,几个“共犯”低下了头。
“迁都的事情,谁能说几句??”
朱道的话就像拳头砸在棉花上,一点反应都没有。
“也对,这种得罪人的事,各位怎么可能干!!”
“还是我来干吧,迁都,迁都,这西京城其实也蛮好的,迁什么都啊!!”
朱道嘴里抱怨,其实心里和明镜一样,知道迁都是必然的事情,早晚都要干,现在不提,等过几年了,还会有人提,没准还会年年提,年年烦,长痛不如短痛,直接一步到位,解决往后百年的问题。
“迁都,最麻烦的是什么,第一,就是地址,选什么地址,关乎到我大汉百年,甚至五百年的兴亡。”
“这自古以来,哪个王朝,哪个帝国不重视首都,所谓国之都,心之向,大概便是如此!!”
朱道下意识的端起茶杯,却发现,茶杯已经空了,还是齐成栋反应快,怒斥一声:
“都多长时间了,怎么水都没人上,懂不懂规矩!!”
马上就有秘书手忙脚乱的开始上茶。
喝完茶后,朱道再次开口:
“第二就是西京的问题,西京现在是京师,内阁在这里,议会在这里,大大小小几十上百个部门,都在这里,更不用说,这里还有皇宫,皇宫的问题怎么解决,你来解决,还是我来解决??”
“弄的好不算功劳,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砍我朱某人的脑袋,还是砍大家的脑袋,左右都是脑袋嘛!!”
朱道右手成刀,向脖子砍去,满是威胁味道。
最后还是齐成栋看不下去后开口:
“朱相严重了,这迁都之后,西京可以作为陪都存在,皇宫自然也可以成为陪宫。”
“哼,你说的容易,做起来却有万般难啊!!”
朱道脸色有些难看:
“这西京城,真的只是城市和皇宫的事吗??”
“不,你我,还有大家都知道,这西京城到底有多么复杂。”
“皇室,内阁,议会,王爷,还有那些西京勋贵们,以及那些富户,这些人有几个愿意走??”
“我们这还算好了,议会那边都快打成动物园了,听说荣议长的眼睛比狗熊还黑嘞!!”
“更不用说,这西京城还有二百多万人,要知道这些年我们控制西京人口,一直把人口控制在三百万以下,好处是西京外部的问题解决了,但是呢,这一旦迁都,内部问题早晚得爆炸,爆炸炸死不知道,反正骂名咱们背定了!!”
(西京合法人口两百四十万,流动人口一百五十万)
“有些事情,不上秤,什么事都没有,一上秤,一千斤都打不住啊!!”
朱道脸色苍茫,好似看到真的要迁都的时候,西京城内的热闹场面。
到时候他朱道自然是西京人口中的“奸相”,在坐的哪一个,又不是奸臣!!
“各位,迁都,要三思而后行啊!!”
“别的不说,现在让我们迁,去哪里,有没有地方住,都是个千古笑话啊!!”
朱道说完就直接推门走出了这间历史悠久,处理过汉国近二十年来,几乎所有大事的会议室。
留下的人互相对视几眼,最后也只能相看于无言。
“齐大人,我陪您走一会,您看行不行。”
已经在往回走的齐成栋,看着跟上来的基建部的白启东,点了点头,随后两人就抄了一个没有什么人的花园小道走了起来。
“齐大人哪年生人??”
白启东主动开口询问。
“龙武元年,今年,再过两个月,就三十八了。”
齐成栋走在石板上,看着一旁所花花草草,感叹似的回答了一句。
“三十八,真是年轻力壮啊,不像我,年过四十七,还是个副职,怕是这辈子无望了!!”
白启动感叹着自己的年龄,其实他的年龄在很多阁臣当中已经算是年轻的了,只不过因为大汉建国短,所以官员的年龄,很多都不超过五十岁,所以显的他四十七岁好像就已经很大的样子。
其实在其他国家,四十七岁的内阁大臣,哪怕是个副职,其实都算的上“年轻有为”了。
也就是汉国整体国家年轻,开国皇帝也才堪堪五十岁,这样的国家好处就是“年轻”“有活力”,坏处就是容易冲动。
毕竟年轻人火气大嘛!!
“白大人说笑了,你在基建部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最近一段时间,你主持修建西京至龙江段高速公路,那个设计图我也看了,画的不错,比原来的西金高速要好不少!!”
(西京至金山的短途高速,龙武三十年代初修建,汉国第一条,也是现今唯一一条已经修建完毕,正在运营的高速。)
齐成栋说着习惯性的拍了拍白启东的肩膀:
“你还年轻,我估计下一个上来的就是你。”
“那就多谢齐大人美言了。”
白启东虽然被一个比他年龄小的人这么压着,心里有些难受,但是在官场,历代只看官位,不看别的。
人家比他官大,做的事情也是想干却不敢干的事情,无论如何,也得叫一声“大人”。
两人走了一段路,齐成栋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对一旁的白启东说:
“白大人怎么看这次的迁都??”
白启东低头沉默了一会后抬起头:“国家兴亡,皆赖于中枢,国都便是这个中枢最重要的节点。”
“今天说要迁都,不管对不对,这事要我看都得三思。”
“哪三思??”
齐成栋很着追问。
“思城,思心,思退……”
“所谓思城便是这西京城,西京城内百姓众多,官员也多,富商豪族,好如鱼虾,这些人在西京待了快三十八年,让他们退出来,怎么可能!!”
“再说思心,人心到底还在西京,突然要走,怕是惹人非议,而更重要的是,去哪里建都,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难,难,难!!”
白启东连续说了三个“难”字,让对面的齐成栋,不免动容。
“那思退呢??”
齐成栋又开口询问最后一个退字的含义。
“退就是稳,稳住就是不退,要是稳不住,这次的迁都,可就麻烦了!!”
“西京城大大小小这么多衙门,还有他们的亲属,更不说那些自命不凡,号称帝国脊梁的西京勋贵,要是西京没了京师地位,他们还能有脸待下去吗??”
“这些人别的本事没有,惹麻烦的本事可是与生俱来,再加上上上下下的关系,撤退本身就比打仗还难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迁都的地方,地方选的好,麻烦减轻至少一半。”
“可是齐大人,你认为这地方最后谁能拍板呢??”
看着白启东透射过来的眼神,齐成栋嘴唇轻动:
“皇帝,只能是皇帝!!”
“轰隆!!”
天色又开始变了,两人对视一眼,随后便各自从岔路口分开了。
而在西京皇宫的刘鹏,看着送上来说内阁纪要,发了好久的呆:
“这西京城,到底留不住朕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