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可能?”
“你说甄月月要是逮到机会暴打梁柏泽一顿我相信,要说她杀了梁柏泽,我可不信!而且案发那天她一直与另一个同窗在一起洗衣服,不可能是她。”
“你倒是知道得清楚啊。”萧珺随意一笑,说,然后提笔在纸上写了几句话。
徐修杰:“……”
“案发当晚,你都在干什么?”萧珺又问。
“我?”徐修杰立刻回答,“我当然是在房中读书了!”
“从未出去过?”
“自然。”
“都不曾去过茅厕吗?”萧珺跟着问。
“你一个姑娘家,问这种问题不嫌害臊吗?”徐修杰脸一红,提高声音反问。
“第一,叫我裴大人。”萧珺说:“第二,回答本官的问题。”
徐修杰瞪了萧珺半天,最后不情不愿地说:“去过。”
“何时去的?”
“大约是……戍时末,亥时初。”
“可曾遇到什么人。”
徐修杰轻咳一声,伸手挠挠额头,道:“不曾。”
对于萧珺所问的问题,宋县令一直觉得有些迷惑。
因为她不仅问了与案子有关的问题,诸如梁柏泽的为人,何人与他有怨,以及案发当日每个人的行踪等问题。
她还问了很多在宋县令看来毫不相关的问题,像是‘家中兄弟姐妹几人’和‘出生年月’之类的。问到徐修杰时,她还问了他上次与伯父徐友见面是什么时候。
既然心中迷惑,在徐修杰走后,宋县令也就将疑惑问出了口。
“不知那些问题与案情有何关系,裴大人为何要问。”
“没什么关系。”萧珺说:“不过是用来做对比而已。”
“对比?”宋县令不解。
萧珺点头,然后点了点被她记下名字的贾文彬,说:“这人性子有些温吞软弱,宋大人可注意到,他每一次回答都有些犹豫,似乎是思虑过后才回答的。”
“这,确实。”宋县令道:“不过面对大人,回答自然不能草率,故而他如此也可以理解。”
“我并没有说他此行不妥。”萧珺说:“他大约性格就是如此,因为我在问他家中父母兄弟时,他也是略加以思索后才慢慢回答。”
“所以,他又有什么问题?”值得萧珺特地写下姓名。
“因为有一个问题,他回答地简单利落。”
宋县令想了想,然后一愣。
确实,他一直回答地温吞,可是在裴大人问他案发当夜可曾出去过时,他却是迅速作答的。
见宋大人想明白了,萧珺一笑,说:“情态差别如此之大……他应当没有说实话。”
“所以裴大人怀疑他?难道是他杀了梁柏泽?”
“未必。”萧珺说完,目光又移向了‘徐修杰’三个字,道:“徐修杰应该也有所隐瞒。”
“这又是为何?”
“宋大人可还记得最开始时徐修杰的姿态?”萧珺问。
宋县令想不起来了。
“最初时,他并未正襟危坐,而是歪在隐囊上靠着的,神态放松中又带着些故意做出来的不屑。他这是在向我表达不满,因为我在书院大门时的那番话太过不留情面。”
“这……”
“前面不论我怎么盘问,甚至直言他嫉恨梁柏泽,他双手都稳稳地放着不曾动作。可是,当我问他那夜如厕时可曾遇到什么人时,他不仅顿了一息才回答,更是抬手挠头。”萧珺又回忆了一下徐修杰刚才得动作,最后说:“在这个问题上,他没说实话。”
“这又是为何?难道是两人联合作案吗?”
“倒也未必。”萧珺思索片刻,说:“如今只知道他们没有说实话,不过这也不算稀奇。”萧珺说:“大理寺收录的一个卷宗里曾有过记载,有个人曾在死者身亡前后在他家附近出现过,官吏去问讯,他却说不出去那里做什么,也没有人可以为他证明清白。后来险些被当做杀人犯定罪。”
“那么他到底是不是凶手?”
“不是,且有人可以证明他的清白。”
“那他为何不肯说实话?”
“因为他是个教书先生,在坊里颇有些名声。”萧珺嗤笑:“而他去案发现场附近的原因……是与寡妇偷情。”
宋县令:“……这可真是斯文扫地……”宋县令只要一想想被邻里指指点点的情形,就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一瞬间甚至有些理解他死活不说实话的原因。
“那后来呢?”宋县令追问。
“后来大理寺查到了真相,也发现了他偷情之事,既然不是犯人,自然是将他释放。”萧珺撇撇嘴,说:“不过他没有被大周律处斩,却被他的娘子毒打了一顿,听说三个月没下来床。”
宋县令:“……”
“对了。”萧珺忽然道:“他们所说的甄月月,宋大人可曾询问过她当日的行踪?”
“下官早前已问过书院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据……”宋县令一边说,一边翻看他的记录,道:“甄月月,找到了,她当夜与一位同窗在洗衣服。据她的同窗说,甄月月中间曾经离开过一段时间回舍房取皂角,差不多有两盏茶的时间,回来时……好像不太高兴,但衣衫如常,也没有换过。”
萧珺看着自己的记录,说:“刚才徐修杰说那位甄月月想要考武举?”若那个甄月月并非自不量力,而是真有考武举的能力,那么凭她的武力,应当也能将梁柏泽杀死。
“裴大人怀疑甄月月?”宋县令小心地问。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如今问完了男学子们,也是时候去问问女学子了。”萧珺将笔记折叠纳入怀中,起身说道。
*
如今这世道,女子亦可参加科举武举,书院里自然也有女学子,只是人数没有那么多罢了。
当日萧珺抵达书院大门时便发现,有个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的女子,身穿男装,同其他学子关系不算融洽的模样。
问过了赵管事,萧珺跟宋县令走到了校场,远远地就看见校场里有个身穿青衣的女子,一根木棍使得虎虎生风。
她本是眉目舒朗的长相,只是观其神态却似心有郁结,她看见萧珺和宋县令,同时手上一个用力,直接打断了手中的木棍。
宋县令:豁,这么大力气,确实足够杀人了。
棍子都被打断,这武自然也就再练不下去,甄月月擦擦汗,向两人走了过来。
“轮到找我问话了?”
萧珺点头,“确实有些事情需要询问,之前问话时,曾有学子提到过,说你与梁柏泽似有些不睦……”
“不是不睦,是有过节。”
“是什么过节?”萧珺问。
甄月月冷笑一声,说:“他们既然已经对你说起,想来已经说过是何过节了。怎么,裴大人特地来问我,是不相信他们的话?”
“相信与否,是我的事。如今我想听你叙述一下你们的过节。”萧珺神色平静且严肃,并没有怀疑与轻慢。
甄月月沉默了片刻,说:“我没有污蔑梁柏泽,他确实曾轻薄于我,我说都是事实。”
“大约一个月之前,我在校场练武,结束时已是亥时,夜色已深,我便打算回舍房。可是回去途中,却冷不防被人从后面抱住。”甄月月回忆着那夜的情景,脸色逐渐难看,“他双手勒得很紧,离我很近,近得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说到这里,甄月月闭了闭眼,似乎是想把那些记忆抛开,然后说:“我当时只是不曾防备,事发之时全无防备,这才会被他抱住,若是现在,我定立刻打得他半死不活。”
倒是一点儿没隐瞒对梁柏泽的恶意。
“所以你当时并未打他?”
“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有些慌乱。”甄月月别开脸,说:“而且他嘴里不干不净的,虽然不愿承认,但我当时心中害怕,用尽全力推开他之后,就跑了。”
“不干不净?”萧珺眉目微凝,问:“他说了些什么?”
甄月月的脸色很不好看,她扭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宋县令。
宋县令识相地走远了些。
见宋县令再听不见两人对话,甄月月这才自在了些,说:“他当时浑身酒气,抱着我,说什么酥、胸,什么白之类的。”
甄月月的脸色很难看,显然那些回忆令她极度不适。
萧珺点点头,又问了问她案发当日的行踪,所得答案与宋县令之前所得没有差别。
“你是独自一人回舍房取皂角?”萧珺问。
“是。”
“大约是什么时辰?”
“亥时初。”甄月月说:“裴大人若是怀疑,大可去询问,我离开的时间很短,可不足以去后山杀人。”
“那期间你可曾见到什么可疑之人?”萧珺继续问。
“不……不曾,咳,裴大人可还有其他要问?”甄月月说:“若没有,学生要回去练武了。”
萧珺看着甄月月又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根木棍,忽然问了一个与案情无关的问题。
“我听闻你有意参加武举,可是真的?”
“自然。”甄月月一边点头,一边甩了甩棍子,令棍子发出‘簌簌’的声音,她停下动作,对萧珺一笑,说:“裴大人,说不定明年此时,我们便已同朝为官了。”
*
就在萧珺问讯甄月月时,被萧珺记下名字的贾文彬随意捏了一本书在手中,来到了先生们的居所。
“又来向梁先生请教问题啊?”路过的琴乐先生笑着问。
“是……是。”贾文彬掩下心中的慌乱,点头胡乱应着。而就在这时,贾文彬看见了端坐于庭院中的先生,心中略微安定了些,立刻快步走了过去。
“先生。”贾文彬见琴乐先生走远了,再难掩脸上的慌乱之色,慌张道:“先生,我感觉那位裴大人……好像,好像怀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