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夏国王京离开之后,林瑾瑜不敢有半刻耽搁,马不停蹄,短短十二三日便是一路赶回长安,其中途经数个驿站,只是稍作歇息,便是换了马匹继续出发,至长安之时脸上已经是遮掩不住的憔悴。
至于跟随他一起去夏国出使的队伍,则落后他一步,实在是里边有阉人,快不了。
当消息传到皇宫之时,洛乾立刻放下了手中政务召见了他,当见到林瑾瑜那“不修篇幅”的模样时不免心觉惭愧。
只是当他听完林瑾瑜的奏报之时,便只剩下愤怒了。
“岂有此理!逆子,当真是逆子!”
洛乾怒容满面,这逆子二字也不知道骂了多少遍了,细细想来,从承德三年始,每每听到洛轩之事,都会令他怒火中烧。
“这逆子想要朕布告天下?他却是想得美!”
洛乾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没有哪一个帝王能够忍受这种写告文,向全天下布告这种自己“犯错”的事情,天子是不会有错的。
林瑾瑜心中叹息,预料之中的结果,这还是他隐瞒了自己那女婿最开始还想让天子下罪己诏和夏王威胁幽州的事情呢,这也是他为什么抛下出使队伍独自快马加鞭跑回来的原因之一。
不过,现在情况不同,大梁江山不说岌岌可危也是困难重重,他说什么都要劝上一二。
“陛下,夏王愿意接受朝廷册封,成为大梁亲王,便是有了安顺之心,只是还有怨气,若是陛下能……”
“嗯?宋国公,你莫非也要逼迫朕写那什么告文不成?”
洛乾猛的盯着他,眼神恐怖。
林瑾瑜只觉头皮发麻,但是不知怎的,却又突然有了一股勇气,硬着头皮回道:“臣不敢,只是陛下,夏王既然无罪,向天下百姓布告以期恢复夏王清誉合情合理,更何况,父子何来隔夜仇怨?难不成陛下当真要令我大梁新得的二州又反了不成?”
只是说完,林瑾瑜后背已经满是冷汗,自己都是怔在原地,不知道何来的勇气这般和陛下说话,言语又是如此犀利,但是话以出口,便是不可能收回来了。
洛乾也是愣住了,只是很快便是反应了过来,脸上满是惊怒,抄起一旁物件便是往林瑾瑜方向砸去,怒骂道:“放肆!给朕滚出去!”
林瑾瑜不敢躲闪,只是跪倒在地上,不过那物件也没有砸到身上,只是落到一旁碎了一地,随即他便是在洛乾的吼骂下患得患失的退出了大殿,心中暗暗后怕,又有些责怪自己怎的这般冲动,不过此时后悔已经是来不及了,只得独自返回府中闭门谢客。
而洛乾在林瑾瑜退出大殿之后便是冷静了下来,那怒气来得也快,去得也快,脑海之中满是林瑾瑜方才那一番话语。
殿中一片死寂,气氛压抑。
“小孟子,你觉得,朕该如何是好?”
洛乾的声音低沉,熟悉之人都能听出其中迷茫与孤寂。
孟公公的身影出现在角落,低着头不敢直视天子,恭敬道:“此乃国事,亦是陛下家事,奴婢不敢妄语。”
“说吧,无论你说什么,朕都恕你无罪。”
洛乾有气无力的说道,他知道自己身边这个最为信任的内侍试图“耍滑头”,但是这次却不给机会,他是真的想听听。
孟公公愣了一下,迟疑许久,在天子期许的目光下,缓缓道:“启禀陛下,奴婢见识浅薄,不知大事,却是对宋国公言语中一句颇感惊喜。”
“哪一句?”
“我大梁新得的二州……”
随即,孟公公便是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等候着陷入了沉思的天子。
良久,洛乾才是舒了口气,无奈得摇头,道:“林瑾瑜是个聪明人,你也是个聪明人 ”
可不是么?那宋国公看似冲动说了那一番言语,却是又聪明的夹带了这么一句。
是啊,若是老三不再耍那脾气,接受了朝廷的册封,当上了亲王,那两州,不正是大梁新得的两州么?
这亲王与原本那藩王,可不只是地位上提高了,意义更是完全不同,真要论起来,原本夏王的地位,是外人,这藩王更深刻外藩,而若是当了亲王,便是自己人,便是宗王,国中之国,到底好过国外之国……
这大义,还是很重要的。
某种意义上,却也是算得他这一朝,大梁开拓两州之地,后世只会记载此事,至于其中谁是谁非,又哪里能捏的清呢?
而自己这内侍,点出这一句,不正是彻底散去自己的怒气,免得让那林瑾瑜获罪么?虽说他也不会真的治宋国公的罪名,不然倒是显得自己心胸狭隘了,更别说他也是知晓林瑾瑜一片赤诚。
“你退下吧,替朕去一趟宋国公府,送些慰问。”
“奴婢告退。”
看着孟公公离去,洛乾只是在座位上一动不动,脑海里天人交战,难不成,自己当真要这般低头?
他是要颜面的,到时候天下人会如何看待自己,是否会轻视自己这个天子?他固然可以让那些文官大臣写一封“合适”的告文,只是,掩饰是一回事,更别说这天下文人不计其数,不乏能够看出其中端倪者,难不成还真以为可以骗的了天下人了?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为难啊……
只是这种为难没有持续多久,承德五年十一月,宁王奏报入长安,言明蜀国暗藏私兵,再加上造反后招募的,比出征前预估的兵力少说多出三四万之数,压力极大,希望朝廷给予帮助云云。
洛乾看过奏报后,沉默许久,第二日圣旨传出,令丞相郑文远同中书省拟定布告天下的告文,不过短短两日,告文便是被郑文远亲自送至皇宫呈天子审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