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庆柏微笑着对薛宝钗点了下头。
他又打量起了站在薛宝钗身后的丫鬟,这丫鬟长得很标致,颜值竟不亚于薛宝钗,而且容貌竟有些像秦可卿,眉心中有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痣。
难道是香菱?
袁庆柏心里狐疑,故意笑问:“薛姑娘身后的又是哪位姑娘?”
薛宝钗见他问自己,柔声回应:“这是我家的丫头,唤作香菱的。”
薛宝钗转头看了眼香菱:“香菱,快给王爷请安。”
香菱忙怯生生蹲了个万福:“奴婢香菱给王爷请安。”
袁庆柏点了点头,心想果然是香菱,倒是巧了,今日我来王子腾府上赴宴,主要就是为了香菱,眼下竟就见到了香菱,如此一来,倒是给我省事了。
王子腾对薛宝钗道:“宝丫头,上前给柏三爷敬酒。”
薛宝钗心中有些不自在,觉得这样的自己不端庄不矜持,不像个大家闺秀,倒是有些像欢场中女子的作态。
然而她也知道,舅舅王子腾眼下让她讨好的乃是当今太子爷,是世上最尊贵的哥儿,她也愿意为了薛家做这种事儿。
薛宝钗款步上前,来到桌边,先给袁庆柏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对袁庆柏盈盈举杯,挤出笑脸:“敬柏三爷。”
袁庆柏点了点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薛宝钗跟着饮尽。
王子腾道:“宝丫头,你且退下。”
在他想来,今日让薛宝钗见一见袁庆柏,敬一杯酒,就够了,若继续让薛宝钗作陪,就让薛宝钗跌份儿了,真有些欢场中女子的作态了。
薛宝钗如释重负,又对袁庆柏蹲了个万福,带着香菱退下。
王子腾敬了袁庆柏一杯酒后笑问:“柏三爷觉得我这外甥女如何?”
袁庆柏笑道:“模样是好的,行事瞧着也是好的。”
王子腾见袁庆柏挺上路,也不拐弯抹角了,直言道:“不瞒柏三爷,今日我特特让宝丫头见您一见,是意欲让她做您的侍妾,不知柏三爷是否瞧得上?”
不愧是王子腾,这就急着直言这种事了。
袁庆柏道:“我瞧着薛姑娘的年纪还不大的样子,未到及笄之年吧?”
王子腾笑道:“确实未到,若柏三爷瞧上了她,我便吩咐她等着,待她再长个二岁,柏三爷再将她接进宫。”
袁庆柏道:“虽说我已是亲王,却是住宫里的,有太上皇、太后、圣上、皇后娘娘管着,倒是不便从宫外接女子进宫。”
王子腾笑道:“柏三爷的分位何止亲王,几位贵人又都钟爱您,若您真瞧上了宝丫头,日后自是有法子接她进宫服侍的。”
王子腾虽有些狂,却也知道薛宝钗的身份很尴尬。
父亲早亡,又是商贾之女,哥哥薛蟠又背着一条人命,这样的薛宝钗,是没资格进宫做袁庆柏这位太子爷的侍妾的。
因此,在王子腾看来,想让薛宝钗成为袁庆柏的侍妾,只能打动袁庆柏,只要袁庆柏心动了,这事儿就不难办了。
袁庆柏却比王子腾考虑得更多,除了考虑到薛宝钗的尴尬身份,还考虑到,他现在的妻妾中,王妃元春是贾家的,侧妃王熙凤是王家的,就连尤氏、秦可卿都跟贾家有一点子联系,再弄来一個薛家的薛宝钗,就更不方便了。
不过,若他铁了心要收薛宝钗,倒也不会办不到。
思忖了一会子,袁庆柏便对王子腾道:“罢,难为你今日有这番好意,便让你这外甥女先等着,待到年纪大些子,我再想法子接她进宫。”
王子腾既欢喜又得意,觉得袁庆柏答应此事多半是冲着他的体面人情。
不料袁庆柏接着又道:“适才那个叫香菱的丫头,我瞧着也是个好的,届时让她陪着薛姑娘一同进宫,可别将她给了别人了。”
王子腾:“……”
好嘛,我今日是要把宝丫头给你的,你咋还瞧上香菱这个丫鬟了呢?
王子腾转而一想,又不奇怪,香菱确实很标致。
王子腾不禁有些犹豫了,倒不是觉得,香菱是要做薛蟠房里人的,不该给了袁庆柏,在他看来,别说香菱还不是薛蟠的房里人,纵然已经是了,袁庆柏想要,他也会让薛姨妈送出香菱。
他犹豫的是,他的外甥薛蟠为了香菱闹出人命的,这人命官司被应天府知府贾雨村庇护了,贾雨村是他的门下,若香菱以后跟了袁庆柏,岂不是就有可能让袁庆柏知道了此事?
呵,他哪里知道,此事已在贾府传遍了,袁庆柏也知道了。
袁庆柏见王子腾犹豫,笑道:“怎么?此事不成的?”
王子腾登时不再犹豫,想着可以叮嘱香菱别跟袁庆柏说此事,陪笑道:“当然成,怎会不成?既然柏三爷瞧上了这丫头,便是这丫头行了大运了,我定安排她届时跟着宝丫头一同进宫。”
袁庆柏点了点头,叮嘱了一番保密之事。
今日这趟没白跑,不仅预定了香菱,还预定了薛宝钗。
目的达到,袁庆柏也不想多逗留,又跟王子腾喝了几杯酒,闲聊了一些话,就告辞离开。
王子腾恭敬地将袁庆柏送出侯府大门,目送着袁庆柏乘坐的马车在一群侍卫官兵的护卫下从视野中消失,才返回内宅。
当着薛姨妈、薛宝钗、香菱的面,王子腾说了袁庆柏瞧上了薛宝钗之事,还强调了多半是冲着他的体面人情,薛姨妈大喜,连声感激。
薛宝钗也感到了欢喜,觉得一旦她跟了袁庆柏,薛家就有保障了,而且她今日对袁庆柏的印象不坏,她又是个有着青云之志的女子。
王子腾接着又说了袁庆柏瞧上香菱之事。
薛姨妈、薛宝钗、香菱都傻眼了:“……”
薛姨妈尴尬道:“兄长,你晓得的,我家蟠儿为了香菱这丫头闹过人命,对香菱喜欢得紧,这要是把香菱给了柏三爷,蟠儿必是难受的。”
王子腾冷笑道:“我也晓得你素来钟溺蟠儿,蟠儿如此不成器,便和你的钟溺脱不了干系。只是这回伱可别犯糊涂了,柏三爷瞧上了香菱,指明让香菱届时跟着宝丫头一同进宫,难道你还推辞不成?”
薛姨妈道:“兄长说得是,此事万不可推辞。”
王子腾道:“你打发人去叫蟠儿来一趟,此事我亲自和他说!”
薛姨妈点了点头,觉得如此也好,她这个溺爱薛蟠的母亲,可是有些不忍心跟薛蟠说这事儿,王子腾亲自来说,薛蟠也不敢不从。
香菱心中也欢喜起来,她畏惧薛蟠,现在可好了,当今太子爷瞧上她了,她可以不用做薛蟠的妾室了,而且,她很喜爱她家姑娘薛宝钗,可以跟着薛宝钗一同进宫了。
这日,薛蟠被传唤到了王子腾府上,被王子腾当面告知了香菱之事,薛蟠也傻眼了,心中悄悄骂着袁庆柏,却是不敢不从。
……
……
这日袁庆柏回到当春园后不到一个时辰,何皇后的太监于登突然来到年芳斋,对他恭声道:“柏三爷,皇后娘娘传你过去呢。”
袁庆柏问道:“不知是何事?”
于登笑道:“适才皇后娘娘的一位侄女来了,想来跟此事有关。”
袁庆柏点了点头,已经推测到是什么事。
何皇后早和他说过,她娘家有位侄女,模样标致,待到这位侄女到了及笄之年,便配给袁庆柏,此事业已得到承泰帝的许可。
这种事再正常不过,袁庆柏自然不好拒绝的。
当即,袁庆柏来到何皇后的寝宫。
寝宫里,除了何皇后,还有她的弟媳朗氏、侄女何贞敏,何贞敏便是朗氏的女儿。
见袁庆柏走进,朗氏、何贞敏都站起了身。
“儿子给母后请安。”袁庆柏对何皇后行了礼。
何皇后笑道:“且坐下说话。”
袁庆柏坐下后,何皇后便指了指朗氏,介绍了一下,又指了指何贞敏:“这位便是我的侄女,敏丫头,快上前请安。”
何贞敏上前,一面看着袁庆柏一面蹲了个万福:“给王爷请安。”
袁庆柏心想自己的美人缘确实好,何皇后倒是没骗他,她的这位侄女确实是个模样标致的,纵然模样不标致,他也不能拒绝。
何皇后对何贞敏道:“敏丫头,你且回避。”
何贞敏会意,回避到了暖阁里,却是忍不住偷偷听着明间里的动静。
何皇后对袁庆柏笑道:“我早和你提过敏丫头的,今年敏丫头已是及笄之年了,目今你出征回来了,可以安排你和敏丫头的好事了,你意下如何?”
袁庆柏笑道:“此事儿子自然听从母后的,儿子感激母后为此费心了。”
何皇后欣慰一笑。
几天后,何贞敏便开了脸,成了袁庆柏的侍妾。
不难想见,有何皇后这位姑姑撑腰,一旦袁庆柏当上了天子,必是不能亏待了何贞敏……
……
……
岁月如梭,时光如水。
展眼又过去了九个多月,已是承泰七年的二月。
这九个多月,袁庆柏的生活显得平静。
他除了议政大臣的工作,便是一如既往地读书习武,还有好好对景安帝、皇太后敬孝,他知道两位老人家都活不长了。
承泰帝也知道,只是他过于勤政,拿不出多少时间精力敬孝的。
袁庆柏的长子袁延详,今年已经六岁,按宫里的规矩,袁延详不再跟父母住一起,搬进了乾东五所,也进了尚书房。
如果袁庆柏不是实为太子,不是住在宫里,他便会住在宫外的王府,这种情况下,哪怕袁延详六岁了,依然可以跟他和尤氏住一起。
这九个多月,贾府也发生了两件特别的事儿。
去年冬底,荣国府收到林如海的书信,书信中写到他身染重疾,要接林黛玉回扬州,于是贾母下令,让贾琏带着林黛玉回扬州,林如海病逝。
而宁国府的贾珍果然对贾蓉的媳妇爬灰了,只是,贾蓉的这个媳妇,并未像原著里秦可卿那般上吊于天香楼。
……
……
承泰七年二月的一天下午,当袁庆柏在澹定居陪伴景安帝时,景安帝突然起了郊游的兴头,且想让承泰帝、袁庆柏这对父子陪伴。
景安帝让袁庆柏去传来了承泰帝。
当承泰帝来到澹定居,景安帝对他喟然叹道:“晓得你是个夙夜匪懈、宵旰忧勤的天子,朕也对此欣慰,只是朕时日无多了,你也好久没陪朕一同郊游了,今日便和庆柏一起同朕郊游,如何?”
承泰帝当然不会拒绝,他本就重视孝道,何况最近景安帝病了一场,虽说身子又好些了,太医却说景安帝的时日不多了。
景安帝、承泰帝、袁庆柏一起离开了当春园,于当春园附近的郊外游玩,因景安帝执意骑马,三人都骑着马。
农历二月,草长莺飞,堤岸边杨柳郁苍苍的,竹林碧沉沉的。
景安帝、承泰帝、袁庆柏骑着三匹马,行在这春天的郊外。
景安帝突然策马奔驰,快马兜风,承泰帝、袁庆柏忙加鞭跟上,有落花飘落在衣服上,有翩翩飞舞的蝴蝶追逐着马鞭……
然而仅策马奔驰了片刻,景安帝便喘吁吁,唯有骑马徐行。
这时,三人发现前方有个村子,村口立着一杆酒旗,景安帝笑道:“咱们去酒肆里吃杯酒。”
三人来到酒肆,坐在外头,一面吃酒一面隔着篱笆继续赏景,发现有村里的孩童在放风筝。
承泰帝对景安帝笑道:“儿臣有些时日没作诗了,如此良辰美景,让儿臣起了作诗的兴头。”
景安帝笑道:“目下正是作诗的好时候,你作来让朕瞧瞧。”
当即有人拿来纸笔,承泰帝略一思忖便写下了一首诗:
《春郊》
策马向春田,闲游野趣偏。
飞花时点袂,舞蝶故随鞭。
萍密藏溪鹜,风高戾纸鸢。
酒旗遥入望,茅店古松边。
袁庆柏忙称赞了一番,既是故意献媚儿,也是觉得此诗确实不错。
景安帝对袁庆柏笑道:“庆柏,你也作一首如何?”
袁庆柏自然不会拒绝,事实上,他心里已有了一首极好的诗……
袁庆柏援笔濡墨写了起来:
《春郊》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此诗一出,景安帝、承泰帝不约而同都眼睛亮起。
“好诗!”承泰帝赞叹。
“此诗甚好!”景安帝大赞。
能不好吗?这首诗可是前世清诗七绝的压卷之作,袁庆柏将原诗题《村居》改成了《春郊》,凭借这首诗,袁庆柏就可能青史留名了。
承泰帝对景安帝道:“父皇何不也作一首?”
景安帝也已有了作诗的兴头,哪怕承泰帝不说,他也会忍不住作。
景安帝援笔濡墨,过了良久才写了起来:
《春行》
爱此融融养育多,平原高下识恩波。
虽然迅速春难住,四季何尝离太和。
这首诗的意思是,融融的春光孕育了大地万物,平原高低之处都沐浴着皇恩,虽然春天很快会逝去,但一年四季都离不开太和之气。
景安帝这是在借景抒情。
大周天下都沐浴着他的皇恩,虽然他这一代帝皇快要驾崩了,但他的影响力将会长远地存在……
袁庆柏一边品味着这首似乎沉甸甸的诗,一边看着景安帝。
此时,金乌西坠,倦鸟归林。
袁庆柏看见夕阳的余晖照亮着景安帝雪白的头发双眉,照亮着景安帝额头脸上沟壑般的皱纹,照亮着景安帝苍老的身体和身体里一颗仿佛不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