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城内外分布着不少寺庙观庵,居住在这些寺庙观庵里的僧道尼姑,难以枚举,有度牒的其实只占了少数,绝大多数都没有度牒。
其中有座玄真观,位于城外,此观不大,不过,观之四周倒也青山环抱,翠竹掩映,古树参天,流泉潺潺,香火不算旺盛,也就清幽宜人,是个适合修道的所在。
昔年,因受太子造逆大案的牵累,贾敬心灰意冷,萎靡不振,后来其夫人因生惜春难产而亡,让贾敬仿佛看破红尘,办完夫人的丧事,便住进了玄真观,一味好道,一心想作神仙,只爱烧丹炼汞,余者一概不在心上。
至今已逾十载。
十年来,贾敬每年只在除夕祭祖时回一趟宁国府,除此之外,贾府无论发生何种大事要事,他都不回去的,就连元春嫁给袁庆柏的时候,他都没回去,独孙子贾蓉娶妻,他也没回去。
这日上午,贾敬正在玄真观的一间静室中打坐。
贾蔷飞骑而至玄真观,报说宁国府遭了祸事,求见贾敬。
贾蔷是宁国府的正派玄孙,父母早亡,从小儿跟着贾珍过活,生得风流俊俏,跟贾蓉最相亲厚,常相共处。
贾珍喜好男风,三年前竟是将贾蔷贴了烧饼,丑事传开,被人诟谇谣诼,贾珍为了名声,便给贾蔷分了房舍,命贾蔷搬出宁国府自立门户过活。
贾蔷外相既美,内性又聪明,只是,因受贾珍、贾蓉的影响,他也喜欢斗鸡走狗,赏花玩柳,不是个成器的。
此刻,贾蔷蹑手蹑脚步入贾敬打坐的静室,将情况详细说了一番。
贾敬听完心悸,却对贾蔷道:“我是清净惯了的,不愿意往你们那样是非场中去闹去。我寻思着,西府目今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也不至于不管东府,设若连西府也化解不了,纵然我家去了也无用。”
贾蔷对这番话并不意外,事实上,这回是贾珠派他来玄真观的,贾珠料想到了贾敬的反应,也知道纵然贾敬回去了也无益,只是考虑到贾敬好歹是宁国府的长辈,宁国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有必要通知他。
贾蔷叹了口气便离去。
静室内,贾敬自怀中掏出一个药瓶,从药瓶中倒出一颗丹药,一口吃了下去,喃喃自语:“红尘纷扰,皆不入我心,唯修道成仙,方为真谛!”
喃喃完便继续打坐。
然而心绪难宁,他不禁老想着贾珍,想着这个独子已被押入狱神庙,想到了当年,他因受太子造逆大案的牵累被押入狱神庙的情景……
唉!
……
……
上下天光,是圆照园三十多個景区中的其中一个景区。
该景区的命名,源自北宋文豪范仲淹的传世名篇《岳阳楼记》中的“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上下天光的主体建筑为“涵月楼”,这是一座临后湖而建的两层敞阁,楼之前半延伸入水,两翼曲桥架湖,蜿蜒百尺,并在桥上建有亭榭,极为唯美巧妙,人在涵月楼二楼凭栏俯瞰,仿如置身岳阳楼览洞庭湖之壮丽。
这座涵月楼,实乃观赏后湖风光和中秋赏月的佳处。
上下天光和九洲清晏,隔着后湖相望,距离不算远。
这日,袁庆柏特意偕元春一同来到上下天光之涵月楼,目的是为了在此召见贾政、贾珠父子。
此时,忠恭亲王袁嗣绎、贾政、贾珠三人,一同被领到了涵月楼,只见楼外檐上悬挂着袁庆柏御笔亲书的“上下天光”四个大字。
袁嗣绎、贾政、贾珠皆蹑手蹑脚地上了二楼,见袁庆柏正在二楼中写着什么,元春侍立在他的身旁。
三人忙恭声行礼,袁庆柏略一抬手,让三人起身,却并未直接向三人问话,而是继续埋头写着。
写的是:“垂虹驾湖,蜿蜒百尺。修栏来翼,中为广亭。榖纹倒影,滉瀁楣槛间。凌空俯瞰,一碧万顷,不啻胸吞云梦。”
还写有一首结构特别的诗:
上下天水一色,水天上下相连。
河伯夙朝玉阙,浑忘望若昔年。
袁庆柏这是在写圆照园之上下天光的题咏,所题意境深远,书法隽永飘逸。
他已打算,将圆照园每一个景区都赋题咏,以后还让宫廷画师绘制各景区,附己题咏,构成《圆照园景图咏》。
题咏既毕,袁庆柏举目看向贾珠,直入正题:“朕命你清查整治荣府,情况如何了?你如实奏来,不可欺瞒朕。”
贾珠心中担忧,不过还是详尽如实地陈述了情况。
经数日仔细清查,荣国府的奴仆和清客相公,十之七八都有贪墨肥己之事。
情况严重的有赖嬷嬷、赖大、单大良、吴新登、周瑞、戴良、钱华等管家管事,以及詹光、单聘仁等清客相公。
就连贾珠一向信任的二管家林之孝都不免贪墨肥己,只是相比于其他三位管家要好不少。
贪墨最严重的就是赖嬷嬷、赖大夫妇,据大致统计,这三人在荣国府贪墨的财物一共竟高达近三万两银子。
也有多人倚仗荣国府在外头为非作歹的。
比如,赖大就倚仗着荣国府,在外头收购了不少店铺、房产、田产。
袁庆柏看向袁嗣绎:“对宁府贾珍等人的审讯,情况如何了?”
袁嗣绎备述其详。
贾珍于国孝百日内纳妾属实,那小妾偕鸾是赖二买来的。
另外,据袁嗣绎审讯,赖二多年来在宁国府贪墨也甚多。
赖二也倚仗着贾府在外头为非作歹,比赖大要严重,除了收购不少店铺、房产、田产,竟还放印子钱,且还有其他犯法之事。
比如,有一名负债者无力偿还印子钱,赖二便威逼他用女儿抵债。
贾珠听完心惊胆战,这赖二的情况比赖大要严重。
赖大所犯之事,几乎都算家务之失,赖二则还触了律法!
袁庆柏听完冷哼了一声,暗忖果然如此。
前世,《红楼梦》的读者几乎一致认为赖家一家子很贪。
现在的情况证明了此事。
而且,据袁庆柏揣度,若荣国府像原著那般修建大观园,其下人和清客相公,贪墨的财物还会多很多,修建大观园可是贪墨的大头。
贾政不胜惶恐,不禁跪下:“臣贾政有愆,伏望圣上降罪!”
贾珠见状,自然也跟着跪下。
元春都不禁紧张起来了……
袁庆柏沉思了一会儿便道:“贾珍悖逆国家大孝,不敬先皇,且纵容家奴在外为非作歹,欺压良善,朕决意发彼至边疆效力赎罪。因贾蓉不成器,令宁府一脉之贾芸承袭世爵及家业,赖二则当处死!”
“荣府和宁府毕竟同出一门,你父子未阻止贾珍悖逆国家大孝,若说一点子罪责都没有,倒也说不过去,故朕对你父子各罚俸一年,贾赦亦同罚,你父子可有异议?
元春、贾珠闻言都松了口气,袁庆柏对荣国府的处罚算轻了,无非只是罚俸一年而已,荣国府有钱,一年之俸何足道哉。
对贾珍之罚虽重,但元春、贾珠都认为并非坏事,都知道贾珍极不成器,是个祸害,而贾芸是个成器的,由贾芸承袭宁国府,或可重振宁国府,亦有利于荣国府。
贾政则心中戚戚,迂腐正直的他,实不忍心见到宁国府变成这样,不过他忠君之心甚坚,忙道:“罪臣岂敢有异议,谢圣上宽仁!”
袁庆柏又问贾珠:“荣府贪婪之奴仆与清客相公,你如何处置的?”
贾珠道:“该罚的罚,该撵的撵,好的才留着使。”
袁庆柏道:“理当如此,对于这些贪婪无耻之徒,必当严惩不贷!清客相公亦应赔补,如有不从者,你可领着内务府的亲兵捉拿!此外,伱和贾芸一同对宁府也清查整治一番。”
贾珠闻言,心中一喜。
因他要严惩赖嬷嬷、赖大、詹光、单聘仁等人,甚至要抄了赖嬷嬷、赖大的家产,让贾母、贾政都不满,认为他刻薄,而詹光、单聘仁等清客相公,倚仗读书人的身份,又非荣国府之奴,贾政又是好脾气,都死皮赖脸不愿赔补。
今有此旨,事便易办了。
圣上英明啊!
接着,袁庆柏对袁嗣绎吩咐了几句,便让袁嗣绎告退,也将太监宫女等人屏退,仅留下元春、贾政、贾珠。
袁庆柏态度亲和起来,对贾政、贾珠道:“朕此次所以严治宁国府,实因朕对你们贾府格外器重,欲息非议,防微杜渐,免除后患,朕此举,为了你们荣府,也为了皇后,朕的这番苦心,你们父子当体谅。”
他又看向元春:“皇后也当体谅才好。”
元春、贾政、贾珠都感动不已,纷纷跪下谢恩。
袁庆柏走到了栏杆边,凭栏俯瞰着后湖,心中有所激荡。
原著里,贾府是个乱摊子。
而现在,他只是下个旨意,便能肃清这个乱摊子,让贾府“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贾府的命运也在他的一念之间。
这就是权倾天下的天子啊!